深夜的出租樓寂寥無聲，大多住戶此時都已進入夢鄉(xiāng)。
拖著有些疲憊的身軀，京極哲也扭動著鑰匙，房間里一片漆黑，他把白色禮袋放在玄關(guān)地板上，隨后按下房燈開關(guān)。
“進來吧?！?p> 京極哲也轉(zhuǎn)過身去，身后站著的少女正好奇地打量著玄關(guān)，樓道里照明燈像是畫師，小心地在她臉上勾勒出明暗。
“打擾啦~”
綾小路咲音雙手合十，禮貌地笑道。
等到京極哲也從鞋柜里取出幾乎從沒用過的備用拖鞋，她才踩進門口的換鞋地毯。
京極哲也俯下身子，注意到備用拖鞋上似乎沾著些許灰塵，他正打算回頭告訴綾小路咲音要拿拖鞋去沖洗一下，讓她在門口稍等片刻。
可回過頭去還沒來得及開口，綾小路咲音已經(jīng)向后勾起腳尖，手指拉動著涼鞋上透明扣帶。
無暇的腳腕在白熾燈下像是雪花。
等到兩只鞋的鞋扣都已經(jīng)取下，她光滑的腳便直接踏在玄關(guān)地板上。
“哎？怎么了？”
綾小路咲音顯然不知道京極哲也為什么看上去像在發(fā)呆。
看了眼他手上提著的拖鞋，她輕松地擺擺手：“不用啦，哲也君家的地板很干凈。”
“你不介意就行?！?p> 京極哲也收起發(fā)呆似的表情，默默轉(zhuǎn)身把拖鞋重新放回鞋柜。
他用力瞇了瞇眼，快速而微幅地晃了晃腦袋，試圖把剛剛看到的場景刪除。
“要喝點什么嗎？”
京極哲也把拖鞋放回鞋架上，然后關(guān)上木制的鞋柜門。
“哎？不用麻煩哲也君了，我就是上來坐坐，很快就回去了，不會打擾你太久?！?p> 京極哲也租的房子很小，玄關(guān)狹窄而短，微微側(cè)過身子就能看見方形的小客廳上只擺著一張茶幾，上面放著一個玻璃杯。
整個客廳里，不要說裝茶葉的袋子或是茶具，就連燒茶的器件也見不到。
倒是在客廳角落擺著一桶桶裝水，上面插著簡易的按壓式取水器。
綾小路咲音僅是掃視了一眼，便拒絕了京極哲也的好意。
把禮袋放回房間后，京極哲也走到客廳，綾小路咲音正扶著裙擺，優(yōu)雅地跪坐在茶幾旁。
望著空空如也的客廳，京極哲也突然意識到自己家里連招待客人用的杯子都沒有。
“抱歉，家里很少來客人，招待不周?！?p> 尷尬地表達著歉意，京極哲也隨意地坐在綾小路咲音的對面。
“不，是我擅自提出要來哲也君家里的，明明就是我太失禮了……”
綾小路咲音低著頭說。
隨著視線的下移，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茶幾的下方。
不大的空間里，按照上小下大的順序，整齊地疊放著一堆書籍。
“哲也君很喜歡讀書嗎？”
綾小路咲音抬起頭來，手指小心地指向下方的書堆。
“總感覺談不上很喜歡，就是平時會讀一些而已?！?p> 京極哲也順著她的指向望去，不好意思地答道。
“這樣?！?p> 對于他的回答，綾小路咲音似乎找不到繼續(xù)話題的方向，只能朝著他禮貌地微笑。
“嗯?！?p> 隨著京極哲也低聲的回答，房間陷入了沉默。
隱隱約約間，京極哲也感覺他好像聽到了指針轉(zhuǎn)動的機械聲。
綾小路咲音雙手放在大腿上，手上的腕表正緊貼著裙擺。
京極哲也正無聊地數(shù)著指針轉(zhuǎn)動發(fā)聲的次數(shù)，他剛剛數(shù)到第十二聲，綾小路咲音幽幽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我也喜歡……”
“什么？”
京極哲也停下計數(shù)的無聊行為，因為聲音太小，他沒聽清綾小路咲音剛剛在說什么。
“哎？”
綾小路咲音低著的頭再度抬起，正面迎上京極哲也的視線，隨后又低了下去。
“抱歉，剛才沒聽清。”
京極哲也倒顯得很自然。
“讀書……我也喜歡讀書?！?p> 攥著裙擺的手指在白熾燈下顯得愈發(fā)白凈，京極哲也并不近視，他能看到綾小路咲音的臉上掛上了一抹嫣紅。
“這樣?！?p> 京極哲也只是點點頭，并沒有太多反應(yīng)。
但此時他的腦海卻如同漲潮的海岸般涌起思緒的水花。
這個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剛剛在橋上的時候那么大膽，現(xiàn)在又那么害羞。
女人真是——
捉摸不透。
“嗯......”
綾小路咲音也只是淺聲應(yīng)了一下。
不知為何，望著低頭羞澀的綾小路咲音，京極哲也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愈發(fā)魅惑起來。
細軟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柔情似水的眸子閃著水波，白凈無暇的臉龐透著淺紅。
京極哲也覺得轉(zhuǎn)移視線才是當務(wù)之急。
“哲也君有很喜歡的作家嗎？”
在京極哲也還在自我拉扯的時候，綾小路咲音再度問道。
她抬起白嫩的右手，輕輕地把柔發(fā)挽在耳后。
京極哲也只看了一眼。
無暇而纖細的半邊脖頸就這樣闖入他的視線。
那抹雪白晃得他有點心神不寧，他只好當即移開目光，低著頭看向茶幾上的書堆。
“這個嗎？好像沒有呢?！?p> 幾聲指針轉(zhuǎn)動的機械音過后，京極哲也才平靜地回答。
在那短短的幾秒內(nèi)，世界無數(shù)名文學(xué)巨匠的名字如風(fēng)般略過京極哲也的腦子。
最后他一個名字也沒留下。
那抹雪白的亮色打斷了他的思路。
所以他只能僵硬而別扭地給出回答。
“這樣。”
綾小路咲音點點頭，似乎沒有什么反應(yīng)。
“川端康成……”
他突然沒由來地說了一句。
“嗯？”
不知道她是沒理解還是沒聽清，綾小路咲音稍稍歪著腦袋，疑惑地看向他。
“我是說，雖然我好像沒有特別喜歡的作家，但是川端康成的作品，我讀得比較多?！?p> 京極哲也感覺自己像是在圓場似地胡謅。
“原來如此?！?p> 綾小路咲音的聲音好像變得有些平淡，仿佛喪失了興趣。
哎？什么情況？
京極哲也不禁困惑起來，怎么她好像突然就沒了興致。
“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綾小路咲音抬腕看了眼時間，然后站起身來就要告辭。
京極哲也更搞不清楚狀況了。
發(fā)生什么了？川端康成是你的仇人嗎？
他連忙起身跟了過去，狹小的玄關(guān)里，京極哲也就站在后邊，看著她穿好鞋子。
少女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實在太快，京極哲也很想問問她怎么了。
但是卻不知如何開口比較好，就這樣沉默地看著她。
直到她把手放在門把手上。
“那個，綾小路小姐……”
盡管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變得冷淡，但京極哲也并不想和這位祝自己生日快樂的少女鬧得不愉快。
綾小路咲音的手沒有扭動，她只是回身望著京極哲也。
但嬌美的臉上始終沒有表情，看上去冷漠而不近人情。
她就這樣無聲地看著京極哲也。
“路上小心……”
望著冷清的臉，京極哲也最后也只憋出這樣一句話。
“哲也君。”
沒有語氣波動地叫著他的名字。
“在?！?p> “噠噠”的聲音傳來，綾小路咲音就站在京極哲也面前。
“嚇到你了吧~”
綾小路咲音嫵媚的笑容再度綻開，聲音又恢復(fù)了以往的甜美。
京極哲也在腦海里狠狠地對自己扇起耳光。
真蠢！
他還在心里怒斥著自己。
“因為，哲也君也太不會聊天了，我都不知道要說什么好了?！?p> 綾小路咲音的身子輕輕地左右旋轉(zhuǎn)，裙邊搖晃出淺藍色的拖影。
“抱歉，我很少和女生聊天?！?p> “這樣?！?p> 她點點頭，然后像是想起要事般舉起只有食指伸出的右手：
“說起來，哲也君有收到綾小路家送過來的禮物和邀請函嗎？”
不知為何，京極哲也莫名懷疑她這個動作和這句話都是事先想好的。
“那個嗎？好像沒有……”
京極哲也想起電話里確實提到了邀請函和禮物的事情，但他似乎沒有收到任何東西。
“哲也君真笨呢?！?p> 綾小路咲音抿起好看的笑容。
“啊？這是什么意思？”
京極哲也不知道她這是是什么意思。
“因為——”
“我就是禮物~”
攝人心魄的媚眼和撥人心弦的聲音。
就連空氣也好像變得魅惑起來了。
毫無防備地，溫軟的濕熱印在京極哲也的臉頰。
“這個是邀請函……”
綾小路咲音以極快地速度扭開門。
京極哲也只看到淺藍色的尾影，樓道映入門里的燈光轉(zhuǎn)瞬即逝。
他緩緩地伸手，手指落在櫻唇掠過的地方。
總感覺臉上好像——
溫度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