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極哲也重新回到新的房間時,已經(jīng)是晚上十二點了。
佐藤紗織知道他明天早上要開學(xué),并沒有讓他再回去找自己,而他的購物袋也被工作人員打包送到了一樓大廳的住戶儲物箱里。
簡單的洗漱過后,京極哲也躺在新床上,嗅著淡淡的清香。
對于今天晚上的棋局,他不禁重新考慮起自己訓(xùn)練棋技的方法,如果只是一昧地鉆研對局錄像,不斷地使用人工智能來進行對局訓(xùn)練的話,自己的實戰(zhàn)仍然會有著不小的局限性。
“還得是和人下棋才行。”
得出這個結(jié)論后,京極哲也拿起床頭柜邊上的手機,翻到菅原武之的聯(lián)系頁,隨后編輯著短信。
他需要菅原武之為他安排一些盡可能不脫離于正統(tǒng)規(guī)則的棋局,同時,他讓菅原武之幫他在星陣弈棋上注冊一個全新的賬號。
要訓(xùn)練自己的話,網(wǎng)棋肯定是一個好去處,在不借助阿爾法的情況下訓(xùn)練棋技,也不會因為打出特別夸張的操作和成績而被關(guān)注。
發(fā)送完信息后,京極哲也定好鬧鐘,然后熄滅房燈,在阿爾法的對局分析中入眠。
他第二天起得很早,京極哲也打算趁著報道的學(xué)生不多的時間段早點搞定,稍微整理了一番后,他挑了件黑色的連帽衣,接著推開房門。
而在他推門之前,左戶的綾小路咲音和右戶的藤原伊織早早地就在門前的監(jiān)控屏幕前等著了,等到這層中間的房間被打開后,左右兩戶的房門也在同一時間打開。
兩人也正好望見對方出門的動作,互相對視,即刻便知道了對方的心思與自己一致。
“真巧呢,哲也君?!?p> 當(dāng)京極哲也還在關(guān)門的時候,綾小路咲音率先打著招呼。
“早上好?!本O哲也把門合上,輕輕點頭致意。
“早上好?!庇疫呍俣葌鱽硎煜さ穆曇?,京極哲也側(cè)過頭去。
看到藤原伊織也正好出門的樣子,他又瞥了眼左邊的綾小路咲音,她正挎著米白色的精致隨身包看著自己。
京極哲也即刻明白了,他有些無奈地回應(yīng)著藤原伊織:“早上好。”
他徑直走向電梯門,兩人旋即從左右跟了上來,站在他的肩膀兩側(cè)。
“那個,哲也君今天也是去學(xué)校報道吧?”綾小路咲音的手指摩挲著挎包的跨帶,柔聲地問道。
“是的,綾小路小姐也是?”京極哲也似乎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
難道說綾小路咲音也要和自己一個學(xué)校?
“是的,我們要成為校友了?!本c小路咲音抬起頭來,笑著回答道。
“那么,想必藤原小姐也是了?”說話間,京極哲也又看向一旁沉默的藤原伊織。
被突然發(fā)問的她微微怔住,不知道剛才在想些什么,但很快又反應(yīng)過來,點頭回應(yīng)道:“是的。”
得到答案后的京極哲也悄然地嘆了口氣,心想綾小路家和藤原家果然還沒有真正的死心。
此時電梯門正好打開,京極哲也沒有多想,直接走了進去。
可身邊的兩人卻像搶跑似的跟上,但以電梯門的寬度,最多只能一次性容下兩個人進去。
京極哲也沒有猶豫,加快著步伐,搶在兩人之前進入了電梯。
只剩下綾小路咲音和藤原伊織并肩而入,兩人彼此對視了一眼,接著面無表情地扭過頭去,頗有種小孩子鬧別扭的感覺。
電梯下降的過程時,綾小路咲音自然地向京極哲也搭話:“哲也君今天好像沒有帶傘?”
“會下雨嗎?”京極哲也想起自己確實沒有看天氣預(yù)報的習(xí)慣。
“是的,今天從午間開始就會一直下雨,大概會持續(xù)到下午六點左右。”
“原來如此?!本O哲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但是沒關(guān)系,我?guī)Я擞陚??!闭f著,綾小路咲音拉開挎在腰間上的隨身包,從里面取出一柄淺藍色的雨傘。
雨傘被折得整整齊齊,像是新買來還沒有用過的。
從雨傘的大小可以看出,這并不是一柄單人傘,大概恰好能容納兩個人。
藤原伊織的目光落在那柄雨傘上,淺藍色的布料在電梯燈光下倒映起幾片白光,這讓她覺得有幾分晃眼。
“不用了,我很快就回來,不會待到中午的?!本O哲也搖搖頭。
“哎?哲也君不打算逛逛學(xué)校嗎?”綾小路咲音顯然沒想到京極哲也會這樣說。
“沒時間?!?p> 電梯門再次打開,京極哲也只留下這句話便走了出去,藤原伊織這次立馬跟了上去,只剩下綾小路咲音還在電梯間里愣著神。
“一點機會都不給嗎?”而后,綾小路咲音喃喃自語著跟了上去。
望著京極哲也那已經(jīng)走到單元樓門的背影,她忽然覺得自己和他之間隔得很遠。
不僅是她,快步跟在他背后的藤原伊織也是。
不知道是什么將她們與京極哲也分割開來,綾小路咲音有種感覺,這種距離不會隨著她和藤原伊織的主動貼近而逐漸變小。
相反,或許她們越是朝著京極哲也的背影追逐而去,他就會離得越遠。
綾小路咲音不禁放緩了追上去的步伐。
她把那柄淺藍色的雙人雨傘重新放回包里,然后拉起隨身包的銀色拉鏈。
沒有繼續(xù)再追上去,她按照自己的腳步節(jié)奏在路上走著。
很快,她掉隊了。
——
“藤原小姐,你應(yīng)該不是工學(xué)部的吧?”京極哲也走在前去報道的路上,卻發(fā)現(xiàn)藤原伊織依然跟在自己的身后。
“不是?!?p> “那你不去自己的學(xué)部報道嗎?”京極哲也又問道。
“我……”藤原伊織欲言又止,接著繼續(xù)說道:“我不用去報道?!?p> “那為什么要跟著我?”
藤原伊織回答不上來,但她隱約能感覺到京極哲也的不耐煩。
是啊,為什么要跟著他呢?
就連藤原伊織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她想說,因為想要和你多待一會兒。
可是為什么想要和他多待一會兒呢?
因為想要和你增進感情,而增進感情的目的也是為了能和他聯(lián)姻,再往更深處追溯其因,無非還是為了藤原家的棋壇地位。
可是她不能說,她知道京極哲也很討厭自己為了家族利益而放棄婚姻的行為。
“沒什么……”最終,她只能用拙劣的話術(shù)掩飾著自己的想法。
“請回吧,藤原小姐。”京極哲也盡可能用著平和的語氣勸阻道。
隨著他停下腳步回身勸導(dǎo),藤原伊織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一直跟著我的話,會給我造成困擾的,所以,請回去吧,藤原小姐?!?p> 京極哲也說完便轉(zhuǎn)身依照原路離開了。
身后當(dāng)即傳來了踩著枯葉的腳步聲。
一聲,兩聲。
然后這腳步聲便停止了,隨后,再也沒有響起。
“如果綾小路家和藤原家不放棄的話,那就讓這兩人放棄吧?!本O哲也走在落葉四散的大道上,如是考慮著。
報道的過程繁瑣而無趣,京極哲也填好資料,拿到了學(xué)校分發(fā)的物件,便打算原路返還了。
“等等,京極同學(xué)。”身后的宮崎老師叫住了他。
“怎么了?宮崎老師。”他停下腳步回身問道。
“那個,你現(xiàn)在打算去哪?”宮崎推了推黑色的鏡框。
“現(xiàn)在?報道結(jié)束了,我現(xiàn)在準備在學(xué)校逛逛?!本O哲也撒了個謊,他現(xiàn)在并不打算在學(xué)校里面閑逛,而是準備回去補覺。
但是等會還有開學(xué)典禮,自己是準備逃掉的,當(dāng)然不能如實說回家了。
“等會開學(xué)典禮還需要你出場,目前請盡量不要去太遠的地方?!睂m崎沒有懷疑他的話,只是繼續(xù)提醒道。
“等等,宮崎老師,你說的需要我出場是什么意思?應(yīng)該是作為觀眾出場吧?”
京極哲也下意識想確認地問道,如果只是作為觀眾出席開學(xué)典禮的話,應(yīng)該犯不著重點強調(diào)。
可自己之前也沒有收到任何通知說開學(xué)典禮需要他出場。
“不,是需要你上臺的意思,不過這是鈴木先生的意思,具體的相關(guān)事項我也不太清楚,你可以去問問他?!睂m崎說著,又連忙去招呼著其他報道的學(xué)生去了。
臨走前他又提醒了一次京極哲也:“京極同學(xué),請務(wù)必不要走遠?!?p> 京極哲也有些困惑,鈴木秀治并沒有事先通知過他自己要上臺的事情。
于是他走到一旁,撥通了鈴木秀治的電話。
“你好,鈴木先生?!彪娫捄芸炀徒油?。
“京極啊,你現(xiàn)在去報道了嗎?”鈴木秀治年邁的聲音傳來。
“現(xiàn)在已經(jīng)報道完了,但是老師卻告訴我今天的開學(xué)典禮需要我上臺,這是什么意思?”京極哲也沒有過多寒暄,開門見山地問道。
“那個啊,今年東京大學(xué)特地請了我去參加開學(xué)典禮,但是我卻不知道該講些什么好,所以我打算向這些新生介紹一下我們公文教育最年輕的教師?!?p> “就是你啊,京極。”鈴木秀治說罷,笑聲也隨之傳來。
“說起來,你沒有收到我的信嗎?”接著,鈴木秀治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問道。
“信?”京極哲也記得自己沒有收到過什么信件。
“是的,我特地給你寄了封信,讓你好好準備的?!?p> “不,我確實沒有收到信。”京極哲也說完,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沒有去看過新房間的信箱。
“可能是收到了,沒有去查看信箱,鈴木先生是寄到校區(qū)附近的出租單間嗎?”
“是的?!?p> “原來如此。”京極哲也恍然大悟。
“怎么了?”鈴木秀治還是沒搞清楚發(fā)生了什么。
“沒什么,我之前一直都沒有去鈴木先生安排的單人公寓,所以才沒有收到信件?!?p> “那,你應(yīng)該還沒有準備吧?”鈴木秀治沒了笑意,問道。
“那是當(dāng)然的?!本O哲也感覺這老人家是糊涂了,自己都不知道這件事情怎么準備。
“現(xiàn)在再讓你準備估計也來不及了,我還是先去重新寫一份演講稿吧?!扁從拘阒握f罷,就要掛斷電話。
京極哲也本想說自己現(xiàn)在準備倒也不是來不及,可望著已經(jīng)變得陰沉的天幕,他又懶得再去麻煩自己,便順著鈴木秀治的意思說道:“抱歉,鈴木先生?!?p> “不不不,該抱歉的是我,我應(yīng)該親自向你確認的?!扁從拘阒握f著,又笑了起來,“果然是老了,腦子都不好用了?!?p> “不要這樣說,鈴木先生?!本O哲也打著圓場,“鈴木先生要忙的事情太多,偶爾忘記一兩件事情也很正常?!?p> 京極哲也倒是沒有亂說,鈴木秀治雖然已經(jīng)年邁,并且明面上不再管理公文教育的事項,可他依然每天都有很多事務(wù)纏身。
目前,許多教育上的事情都還需要他出面解決。
又笑著寒暄了幾句后,京極哲也結(jié)束了與鈴木秀治的通話。
天幕已經(jīng)變得愈發(fā)陰沉,濃霧彌漫在空上,一時間,就連涼爽的秋風(fēng)也有些沉悶起來。
京極哲也加快著步伐,雖然新的出租屋距離駒場校區(qū)很近,但從報道地點趕回去終究還是需要點時間。
只是他腳步如飛的速度也趕不上雨滴落下。
隨著起初的幾點涼意落在臉頰上,雨幕逐漸被拉了起來。
京極哲也只好跑到最近的涼亭下躲雨,他在雨水侵襲中跑了過去。
“真倒霉?!碑?dāng)他跑進涼亭里時,京極哲也的發(fā)梢已經(jīng)被淋濕了。
望著越來越大的雨勢,京極哲也取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現(xiàn)在只是早上九點半而已,看樣子綾小路咲音的天氣預(yù)報不太準啊。
“就在這里等等吧?!?p> 京極哲也用手撥動著被淋濕的頭發(fā),點點雨水隨即從發(fā)梢上散開,濺落在四周。
坐在涼亭的座位上,由于困意來襲,京極哲也不由得閉上眼睛,細細諦聽著由秋雨演奏的歌。
只是沒過多久,這雨落的歌聲傳來了不和諧的音調(diào)。
似乎是腳踩在水坑里的聲音,京極哲也甚至能從這聲音想象出水花四濺的情形。
只是這不和諧的音調(diào)不僅沒有消失,反而聽得越來越清楚。
這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而來的,好像還有略顯急促的喘息聲。
最終,這聲音在涼亭前止住。
除了風(fēng)掠雨墜的聲音,京極哲也還聽到了喘不過氣的聲音。
也許是感受到了對方的注視,京極哲也睜開眼朝聲音消失的方向看去。
泛著微光的機械相機,濕漉而垂落的發(fā)梢,透著嫣紅的臉頰,此起彼伏的呼吸。
還有歌代御花那雙倒映著雨色和他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