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剛剛這段談話并不能滿足自己原來的目的，為自己進一步確定殺死副院長的真兇，但卻在另一個層面上意義深重，它無疑更全面地展現(xiàn)了在這座醫(yī)院隱藏了許久的邪惡的一面。
周隊這樣想著，加快了腳步趕去五樓。
“杜醫(yī)生，你在忙呢？”周隊又在門邊輕輕敲了一下。
“周警官，請問找我有什么事嗎？”說著，杜醫(yī)生指了指自己的電腦，“不如等我忙完這一下再幫你的忙，可以嗎？”
“沒事，你忙吧！我先在走廊轉(zhuǎn)悠一下……”周隊老實地在走廊上晃來晃去，還特意壓低了腳步聲。
不知道在附近轉(zhuǎn)悠了多久，他突然聽見有人喊自己。
“周警官——”
“來了！”
他沒有注意到楊醫(yī)生是什么時候進去的。
“杜醫(yī)生，既然這里有其他人在，不如我們……”
“沒關(guān)系的，我可以先出去回避一下……”楊醫(yī)生嗖地一下就彈了起來，大腿卻剛好頂撞到了桌沿。
沉重的砸木頭聲似乎也把桌邊的一個保溫杯給嚇到了，只見它翻了個身，將杯中之物盡情傾灑在了前座腳下的背囊上。
“糟了！”楊醫(yī)生趕緊沖上去抓起桌邊的紙巾就往上蓋，隨后越抽越多，也越蓋越多。
“楊醫(yī)生——你怎么回事?。俊倍裴t(yī)生有點歇斯底里，“里面的東西不能沾水的，你知道嗎？”
“抱歉、抱歉！我?guī)湍恪睏钺t(yī)生想拉開背囊取出里面的東西。
“別碰！我自己能處理”，杜醫(yī)生邊說邊把整個背囊提到茶水間的窗臺上，那里的陽光比較充足。
再三確認放好了位置之后，杜醫(yī)生才又回到自己的座位邊。
“實在非常抱歉！”楊醫(yī)生邊說邊識趣地趕緊退出辦公室。
“請問我們可以正常開始嗎？”周隊禮貌性問了一句。
“周警官，我已經(jīng)是成年男性了，不會為這些小事而影響自己的情緒，請你開始問吧！”
“好！看得出來你很能保持冷靜”，周隊又重新坐下了，“首先想問問昨天副院長被殺的時候，你人正在哪里？做些什么呢？”
“去飯?zhí)贸酝晡绮?，我就回來繼續(xù)工作了，中間也休息了一下，然后下午就去病房那邊巡房檢查了，回來又繼續(xù)工作直到傍晚才得知了副院長的死訊。”
“說得很詳細了，把你整個半天的行蹤都交代得很清楚，可是為什么是從中午開始的？我可不記得跟你說過副院長是什么時候被殺的喔！”
“我實話實說吧！我上午跟副院長見過面，就在午飯前不久，后來就沒有見到他了，所以我大膽估計他是那個點之后被殺的?！?p> “那你也太聰明了吧？不過你還是沒有把全部實話說完！”
“周警官，你這是什么意思？”
“那我就再說得清楚一點，首先以你這幾年來的生活習慣，你根本就沒有去飯?zhí)糜貌偷囊庾R，據(jù)之前對你的調(diào)查了解，你都是自己準備一些簡單方便的食物，以便能夠快速解決午餐的，何來的去飯?zhí)贸晕绮偷臅r間？”
“偶爾吃一次也不可以嗎？周警官，你真的很會抓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
“可以是可以，反正我待會可以去問一下飯?zhí)么蝻埖陌⒁?，看看她們對你有沒有印象，不過我估計她們可能根本就不認識你吧？畢竟你一次也沒有去過！”
杜醫(yī)生一時語塞。
“好了，是你一時口誤也好，去干了別的事情也罷，總之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該說的實話還是要說清楚！”
“我還是沒弄懂你的意思?！?p> “看來你是鐵了心的不說??！那我就直接點說了，副院長被殺的時候你就在院長辦公室，換言之，你是殺害副院長的兇手……之一吧？”周隊明顯看到杜醫(yī)生臉上的笑容有點在往回收了。
“周警官，你的意思是我中午既不吃飯又不休息，而是特意跑去院長辦公室殺人？”杜醫(yī)生臉上又只剩下冷峻的笑容了。
“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實話嗎？”周隊停頓了一下，“你不是特意跑過去的，而是被人叫過去的，是嗎？”
“呵呵！那你倒是說說，誰能把我叫到那個地方？”
“就是你的老師，這家醫(yī)院的楊院長吧？”
空氣突然變得凝重起來，這句話讓杜醫(yī)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沒錯！正如你的慧眼所察，我的確是楊院長的學生……”
“那現(xiàn)在可以跟我說實話了嗎？”
“不過這也只能說明你猜到了我和楊院長的關(guān)系，而根本不能夠證明什么，難道你懷疑我們師徒倆其中一個殺害了副院長嗎？麻煩你拿出證據(jù)吧！”
“杜醫(yī)生，‘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個道理你應該是懂的?！?p> “我還知道對任何事情下判斷都是要講證據(jù)的，請你們執(zhí)法者也要拿出法律精神來辦案！”
“你先別急，我們待會打開你的背囊看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你無權(quán)查看我的私人物品，在我沒有允許的情況下！”
“是、是、是！你說得沒錯，果然很懂國外那套……不過我還是很擔心你的背囊里的東西，要是剛剛的水滲進去了什么重要的東西里了，可就得不償失了喔！”
兩人相對而坐，劍拔弩張似地對峙了好一會。
杜醫(yī)生終于坐不住了，沖到茶水間將背囊的拉鏈拉開。
“還好沒有滲進來……”周隊在杜醫(yī)生背后突然說話，把本來松了一口氣的他又嚇了個激靈。
“筆記本果然在這里啊……我說昨晚的現(xiàn)場勘查報告里為什么沒有報告這玩意?！?p> 杜醫(yī)生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然后又重重地吐出來。
“你是從什么時候知道有這東西的？”
“這可是你的老師親口跟我說的！”
“什么……哈哈！真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啊……”杜醫(yī)生突然站起身，抬起那臺不屬于他的筆記本電腦，又輕輕放到了茶水間的玻璃茶幾上，“坐吧，周警官——這里更適合我們私下交談?！?p> “現(xiàn)在你可以告訴我整個事件的過程了嗎？”
“嗯——”杜醫(yī)生將筆記本輕輕翻開，“里面沒有濕，太好了！”
“周警官，接下來的事情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千萬不要讓第二個人知道，至于你想定我什么樣的罪，那就悉聽尊便，我全盤接受！”
周隊象征性地點了點頭。
“我想想看，故事應該從什么時候開始……先說說我和楊院長是怎么建立師生關(guān)系的吧……”杜醫(yī)生看了一眼周隊，但對面沒有做任何回應，“我和王醫(yī)生幾乎是同時到這個醫(yī)院里實習的，但是帶我們的就是楊院長，只不過可能是我的領(lǐng)悟能力更高，所以老師他總是給我出國學習的機會，我也會在他本人無法出席一些重要的學術(shù)交流會的時候代替他去?？偠灾?，我是他栽培在國外學術(shù)環(huán)境中的一棵苗子，他期待能夠?qū)庖恍┫冗M的醫(yī)療經(jīng)驗帶回過來惠及民眾，所以我是全身心地支持他的……”
周隊聽得很入迷。
“所以說，不是我在吹噓，我和老師，甚至還有王醫(yī)生，我們?nèi)硕际钦嫘南朕k好這個醫(yī)院，讓它能夠幫助到更多有需要的人，我們都只是純粹地愛著這份事業(yè)?？墒恰倍裴t(yī)生的語氣突然重了起來，“當這個副院長加入進來以后，一切都變了……他利用自己兄弟的關(guān)系，操縱這家醫(yī)院的資金支持來滿足開展自己認為的更有盈利前景的項目，老師他自己的項目卻遲遲無法落地，沒有新理念、新技術(shù)，這家醫(yī)院遲早……”
“這么說，你也是知道副院長借著職務來斂財?shù)男袨?？?p> 杜醫(yī)生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那你們?yōu)槭裁床粰z舉揭發(fā)他呢？或者勸阻他的行為也好啊？”周隊有些生氣了。
“哼！我常年身在國外，有老師交給自己的使命，根本無暇顧及這家醫(yī)院的事；我的老師為人善良，更是被這個小人騎在頭上，如何作為？只有王醫(yī)生他……敢于反抗、抵制，但終究在醫(yī)院里勢單力薄，被逐漸邊緣化。要不是張立民先生他本人對王醫(yī)生特別器重，恐怕也是早被掃地出門……”
“好，我明白了！就像放射科的吳醫(yī)生那樣，你們都有難言之隱，但這正是這個副院長的高明之處，他利用了你們每個人的弱點來為他辦事，這樣的人，說實話我也討厭……”
“所以我這次回來，其實不是他緊急召喚的，而是我借機回來的，為的就是伺機要除掉他！”杜醫(yī)生瞬間露出了兇狠的眼神。
“伺機了快半個月……楊院長回來就是你的時機？”
“對！我要師父親眼見證這個惡人是怎樣死掉的！好讓他老人家能夠安心……”
“所以是你主動設(shè)計謀殺他，而不是楊院長叫你去的？”
“沒錯，師父他跟這件謀殺案無關(guān)，全部都是我一手策劃的……”
“那你就說說整個案發(fā)過程吧！”
“昨天中午，在跟他聊完天之后，我偷偷跟蹤了他，發(fā)現(xiàn)他居然去了院長辦公室里，我和師父都知道，他平時沒少趁師父不在的時候，偷看師父的研究資料，還將其中對自己有用的東西據(jù)為己有……”杜醫(yī)生此時已經(jīng)攥緊了拳頭，“我就知道他又要去偷東西了，我一下子就克制不住了，拿起隨身帶的手術(shù)刀就沖進去，將他按在椅子上對著胸口就刺下去……這個瘦老頭被我抓得死死的，很快就咽氣了！”杜醫(yī)生的語氣中竟帶著少許興奮。
“你師父這個時候在干什么呢？”
“他……當然在睡覺啊！”
“外面有這么大的響動，他也沒察覺到嗎？”
“休息室的隔音很不錯的，而且他也累了，不可能這個時候醒來……”
“嘖嘖嘖……”周隊在搖頭，“杜醫(yī)生，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可是——真兇并不是你，而是楊院長！”
“周警官，我都坦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不相信我嗎？”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不相信我啊——我們警察辦案是講證據(jù)的，如果沒有證據(jù)，我怎能空口胡說呢？”
“而且——”周隊拿出自己的手機，“你的老師很快就會有動作了！”
“你是什么時候……”杜醫(yī)生驚訝地看著周隊的手機，“你偷偷撥了我老師的電話？”
“有一個這么袒護自己老師的學生，我想他老人家應該也很感到欣慰了！”
“周偉平，你——”杜醫(yī)生終于忍不住了。
“像你這樣極度理智的人，也只有到了最后這一步才能讓你卸下防備。試問這樣的人是怎樣做到一時沖動殺人的？你一早的預謀去了哪里？忍得了半個月卻忍不了最后這半個小時？”
杜醫(yī)生沉默不語。
“我來替你回答吧！這就意味著真正殺死副院長的人，其實并不是你，而是你的老師，不過恐怕他也不是沖動殺人，我覺得還是有必要等他一起來解釋！”
“別在這里裝神弄鬼的，要抓我就趕緊抓，不要拉別的無辜者下水！”杜醫(yī)生埋藏內(nèi)心的暴脾氣爆發(f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