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并非濫殺
他與緝妖司打交道并不多，所以沒想到昨夜那客棧之中竟然是緝妖司的全部人馬，其實這也不能怪梁興揚，誰能想到一地的緝妖司會為了一只狐妖傾巢而出呢？梁興揚原先也惹上過緝妖司的人，最多的一次大約有十來個人追在他的身后猛追不舍，他是因為不大愿意下殺手廢了好大的工夫才把人給甩脫了去，那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大的陣仗。
這狐妖是個什么來頭，能叫緝妖司整個都壓了上來？這城池的緝妖司規(guī)模想來是不大，可是傾一司之力只為了抓一只妖怪的事情實在是聞所未聞，所以梁興揚愣是一時間沒能說出話來。
他這沉默之中也帶著一點悔恨。
如果知道這緝妖司在一晚上過后會雞犬不留，他總是得攔阻一番的，再不濟(jì)也是要救下一兩個人來，過后還能從旁的地方調(diào)集些人手來鎮(zhèn)守城池，現(xiàn)下狐妖把此地的緝妖司給一把火燒了，難道要他寫信給幽州城？誰知道幽州城里的人有沒有研究出什么追蹤之術(shù)來，到時候順著他的信便來尋晦氣，他縱然是不懼他們，也很討厭麻煩。
狐妖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冷冷笑了一下道：“這些緝妖司的人斬不盡殺不絕，從前也不是沒有滅門的事情發(fā)生過。他們一日日彼此都有些聯(lián)系，發(fā)現(xiàn)此地不對很快就會另派人手來，我同那些人又沒有仇，不會再動手?！?p> 梁興揚又愣住了。
他總覺得昨夜狐妖那一把火有些濫殺無辜的意思在里頭，還想著這狐妖被救下來之后會不會想著要殺盡天下緝妖司的人，沒想到狐妖話里話外都十分通透，她現(xiàn)下也沒有什么非要騙梁興揚不可的理由，畢竟梁興揚剛剛替她挨了天雷現(xiàn)下情形是不大好，而狐妖不過是放了一夜的火，那對她的損耗雖然也不算小不過她身上是沒有傷，比起梁興揚來說自然是好了許多。
狐妖往前走了兩步。
玄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她飛快地上前兩步攔在了梁興揚的面前，很警惕地看著狐妖。
狐妖微微笑了一下，像是有些譏誚，但眼底卻有一點霧氣。
她用那樣奇異的神情打量這梁興揚和玄靈，這叫梁興揚心里有點犯嘀咕，心想這狐妖大概是把他們兩個人看成了是一對情侶，這倒是也無可厚非，畢竟玄靈的舉動就很能引起懷疑來，現(xiàn)在梁興揚也不知道玄靈為什么要上前來，他還以為如果狐妖要恩將仇報的話玄靈會跑得飛快。
但是女人心總是海底針，女妖也是一樣，別想著能猜透，梁興揚活了這么多年總算明白這一點道理，從前他就總不知道師父是在想些什么，為什么一面教他降妖除魔一面又經(jīng)常用一種悲憫的眼神看著他，說你要真的是個人就好了。
他那時候以為只要做人所做的事情就和人是一樣的存在，后來很多年一個人走在世上的時候才知道事情從沒有那么簡單。
狐妖道：“跟我走吧?！?p> 梁興揚道：“你要做什么？”
他有些警惕，狐妖卻像是有些不屑似的笑了起來，道：“你剛才替我這么一個素不相識的妖怪硬抗天雷的時候不是還很有膽識么？怎么不過這一會兒的工夫便變了一副嘴臉？你放心，我總不至于恩將仇報，那是人才會做的事情?！?p> 梁興揚心說許多妖怪的禮法觀念是更加的淡薄，人有的時候有些壞心思還要掩飾一下，妖卻從來都是最直接的。不過想到現(xiàn)在狐妖的心緒或許是有些不穩(wěn)定，他也沒多說什么，低低咳嗽一聲道：“玄靈?！?p> 玄靈不解地回頭看他。
如果有可能的話梁興揚倒是真不想說這話，不過他努力了幾回之后發(fā)現(xiàn)還是不成，天雷倒是沒有把他變成一堆焦炭，麻痹感卻是實打?qū)嵉?，他只好低聲道：“來扶我一把，我現(xiàn)下走不得路?！?p> 玄靈靜默一瞬，而后爆發(fā)出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來。梁興揚想自己這么想是有些過分，可如果不是緝妖司的人全都被狐妖給燒成了灰，只怕現(xiàn)在玄靈的笑聲已經(jīng)把他們都給吸引過來了。
狐妖似乎也在忍俊不禁，那笑影卻只在她臉上存在了很短的一瞬，她便恢復(fù)到了方才那冷若冰霜的樣子，道：“跟我走吧?！?p> 玄靈湊近梁興揚的耳邊，低聲道：“她不會是要把我們引到僻靜的地方去給殺了吧？狐妖可都狡猾得很，這我是知道的?！?p> 狐妖與犬妖之間有許多相同之處，貓和狗那是一貫的不大對付，玄靈本能地便沒有什么好話。不過她自以為自己的話已經(jīng)說得足夠小聲了，不想狐妖忽然轉(zhuǎn)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玄靈一時間愣在當(dāng)場，而后想起這狐妖大概耳朵也是十分靈敏的，自己竟一時間是忘了。
她只好訕訕笑了一下，不過狐妖看上去并不打算與她計較，向著梁興揚道：“還不走么？此地緝妖司的人雖然已經(jīng)盡數(shù)被我給殺了，可是還有些個道士在，當(dāng)然道術(shù)未必十分精妙，只是你若不怕麻煩的話最好還是趕緊跟上來，方才她笑得可是太大聲了?！?p> 梁興揚苦笑著看了玄靈一眼，玄靈本也覺得有些訕訕，可是想到了梁興揚這是因為眼前的狐妖在訓(xùn)斥自己又不免有些氣悶，當(dāng)下一挺胸道：“怎么？笑也不許笑了？”
玄靈這古怪心思梁興揚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有搖頭道：“當(dāng)然是許的，就算是有道士來我也一樣擺得平，只是覺得你不該笑而已。”
狐妖聽見這話嘆了口氣，心想梁興揚到底不知道該怎么安撫一個小姑娘，是了，玄靈在她眼里實在是一個小姑娘。果然玄靈聽了這話當(dāng)即便更火冒三丈，梁興揚這次卻不與她多話了，只是叫她腕子上藍(lán)光一閃，而后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看見梁興揚這般舉動狐妖倒是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原來你還在她身上下了這樣的符?！?p> 狐妖那一瞬間想到的便是許多什么愛而不得轉(zhuǎn)而變?yōu)榍艚脑挶咀?，她在人世間這許多年，閑來無事的時候便很喜歡看一些話本，有些寫得倒是當(dāng)真叫她潸然淚下，原先坊間還有傳一本人妖相戀可是叫緝妖司拆散了去的本子，只是過不多久便叫緝妖司的人給查禁了，那本子她很喜歡，在坊間名頭卻不大好，實在是因為妖族這些年所犯殺孽太多，兩族幾乎是不共戴天。
于是她看梁興揚的眼神也有些古怪，梁興揚可不知道她腦子里轉(zhuǎn)的是什么念頭，只道：“手下敗將成日里只想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當(dāng)然要多些手段把她制住。”
狐妖吃了一驚，道：“我還以為你們......”話說到一半便不再說，梁興揚不知道按著她的性子眼下她肯定是要調(diào)笑一番的，可是此刻卻很不是時候她也沒有那個心情，故而只是默默然轉(zhuǎn)了身。
一路往城外行，正遇上了天明時城門開啟，此時出城是顯著有些奇怪，不過近日城里平安無事，故而并沒人要仔細(xì)查驗他們兩個，緝妖司全數(shù)被滅這件事估計還要一陣子才會傳開來，狐妖下手太干凈，此時倒是少了很多麻煩，只是梁興揚依舊絕不敢茍同，故而總與狐妖還保持著一段的距離，是個十分戒備的姿態(tài)。
走了一陣梁興揚便不肯走，道：“緝妖司的人既然已經(jīng)全數(shù)被你化為灰燼了，我便要在此地多留一些時日，等確定了有人接手再離開此地，故而不會走遠(yuǎn)。”
此地是城郊，狐妖聽了并不惱怒，只是遠(yuǎn)遠(yuǎn)一指前面一處園舍道：“那里便是我家，怎么也不差了這幾步路吧？”
說罷她又上下打量了梁興揚一番，道：“這世上竟真有妖族擔(dān)心人族死活的，我活了這許多年，你倒是讓我開了眼界。”
“你活了這許多年，”梁興揚模仿著她的語氣微笑道?！半y道就不曾聽聞妖族最大的叛徒是什么樣的么？”
說著他身上有光華微微一閃，那點偽裝便都除去了。狐妖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那一頭白發(fā)道：“我倒是聽說過幾句，不過也不像是個叛徒，畢竟你還救了我，我可是殺了不少人?！?p> “你若真是濫殺的性子，整條街都化為火海也不是什么難事?！绷号d揚肅然道，說話間已經(jīng)到了那院落面前，狐妖沖著他做了個請的手勢，這狐妖或許是因為在人世間呆得太久了，一舉一動之間倒是與人別無二致，梁興揚總覺得其中有些古怪，不是說狐妖或許有什么圖謀，而是覺得這樣一個妖怪不會忽然便要殺了緝妖司滿門。
“是，我當(dāng)然還是很得意于我的狐火的?！焙湫α艘宦?，“若不是他們自作孽不可活，我當(dāng)然也不會費這番力氣。”
梁興揚卻很不贊同道：“難道那緝妖司中個個都做了孽叫你殺之而后快？”
狐妖冷然道：“你倒是很聰明，說中了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