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亂了陣腳
“我的兒!”史老太君心憂之下,又怎么可能答應(yīng)賈寶玉的請求?
她伸手攬賈寶玉入懷,眼有慈意,安撫道,”元丫頭被掠,已讓我心中驚?,更是痛心,如果……如果你再生了什么事情,我還有什么顏面去見寧榮二公?“
她滿頭華發(fā),一身富貴,在賈府之中威望最高,這些年來,慣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性子,兒女孫輩和下人們,往日里并不會跟她說不好的事情。
聽在她耳朵里的話,多是奉承之言,阿諛之語。
雖然能感到府里近況有些變化,似一日不如一日,可史老太君自己又如何不是被這滿目繁華蒙了眼睛?
她這時才悚然而驚覺,體悟到,賈家這艘大船,看似煊赫,如遇到風浪時,卻無一人能用,也無一人可用,家中皆是紈绔膏粱。
這么大的一個家族,縱然是武將之家,已不復(fù)賈代化,賈代演還在世時模樣。
那時,東府里不僅世襲一等神威將軍,還有節(jié)度使的實職,他們之后,官中有實職者,也只有賈政一人,還是得了太上皇恩寵。
不止是武不就,文亦凋零,當真沒有幾個讀書種子。
似那賈敬,才高中了進士,卻去了玄真觀修道,那賈珠……壯年而爆斃,只余霜妻弱子。
一念至此,史老太君頓覺寒涼,不禁暗道,“勛戚之家,以軍功立世,如今軍功杳渺,只余下皇帝恩寵,若這恩寵盡失?“
史老太君更復(fù)悚然。
那賈元春,本是承托了東西兩府的希望,卻天不遂人愿,被賊人掠了去,不管最終如何,身上已有污點,是再難入宮的了。
這條復(fù)興之線,算是已經(jīng)中途夭折。
既然如此,在這賊人肆虐,連皇帝陛下也敢偷襲的當口,她怎么可能放心讓賈寶玉出莊察看詳情?
畢竟,
賈寶玉銜玉而生,在史老太君心里,早已覺得他和旁人不同,不拘以后走仕途經(jīng)濟還是入行伍,或都可以有所作為。
“老祖宗,“賈寶玉少年心性,雖多數(shù)時候廝混在女兒家叢里,但多少也有些莽撞生性,不樂道,
“大姐入宮前,曾教我習字,騎馬……慣是疼我的,如今她遇到這樣的事兒,我如果不出些力,還能算做男兒?“
他從史老太君懷里掙脫出來,見著自己身邊小廝,如茗煙,墨雨之流皆在不遠處恭候,便高聲道,
“茗煙,還不快備馬!”
茗煙算是賈寶玉的心腹小廝了,也是個膽大的主兒,見此情形卻不敢放言,只嘟囔道,“寶二爺,我……老祖宗……”
他自是不敢了。
史老太君積威猶在,家里管事兒的王熙鳳也在不遠,都瞧著他呢,就算給茗煙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當面違了史老太君和王熙鳳的意思。
“寶二爺?!巴跷貘P七竅玲瓏,實則對于賈元春被掠這事兒,同樣很是擔憂,甚至說,有些痛心疾首。
如果現(xiàn)在那伙賊人落在她的手里,王熙鳳恨不得剝其皮,飲其血。
無外乎,賈元春是賈政和王夫人嫡女,算是和她王氏有關(guān),如果賈元春一朝被臨幸,被封妃嬪,她王氏在賈府中,自必不同。
說不得,對她叔父王子騰來講,也是一大助力。
她更是心知賈寶玉是史老太君的逆粼一般,掌中之寶,斷不可能讓他帶了小廝到外探察,這便說道,
“外出之事,還需從常計議,誰知道那伙賊人有沒有走遠,這里縱然離著長安和皇家田莊不遠,可那賊人膽大,若是有個不測……”
王熙鳳這話兒,也算是中肯了。
但他更是知道賈寶玉性子,似乎聰慧,又似乎癡愚,往往因著某件小事,都能做出來不可知之事。
比如摔玉。
這節(jié)骨眼上,史老太君已煩擾不堪,如果賈寶玉再犯了癡,那可更不好收場,便又說道,
“寶二爺,探查這事兒,何敢勞煩你?我命人給本府知府賈雨村傳個訊,讓他帶了衙役四處搜尋,總要好些。“
卻是賈雨村因為攜林黛玉進京,又有林如海手書,走了賈家的關(guān)系,再次起復(fù),如今已官至應(yīng)天府知府。
這就是世家大族的好處了,百足之蟲,早已和各世家關(guān)系匪淺,根深蒂結(jié),自然朝中多有照料。又有甄家老太妃在宮中吹太上皇的枕頭風,推舉一個犯官,亦是常事。
王熙鳳本以為這般說,賈寶玉難免還要不依,甚至說又要犯癡,卻只見他怔了怔,說道,“還是鳳姐姐想得周到,倒是我孟浪了?!?p> 他想了想,又朝著史老太君說道,“老祖宗,倒是孫兒一時郁結(jié),沒想到這層,孫兒錯了,孫兒這就去后院讀書,不教老祖宗擔心?!?p> 才說罷,賈寶玉暗暗給茗煙使了個眼色,便朝著后院而去。
這作為,倒不像是他平日里的作風,惹得賈母心中生起一股暖意,失笑道,“好,果真是銜玉而生的主兒,和別人自是不同?!?p> 她頓感高興,又瞅了眼圍在一旁,都臉有憂色的女兒家們,說道,“賊人在外,未知情況,女眷們還是回內(nèi)堂安穩(wěn)些。
我年歲大了,倒不懼這些賊人,就在這里等著府中老爺們,和節(jié)度使大人到來吧。
鳳丫頭,你也是個膽大的潑皮,就在這里陪我說說話?!?p> 史老太君發(fā)了話,但迎探惜三春,以及釵黛二人,和李紈卻并沒有挪步,畢竟把她一個老太太留在外院,也不成話。
斷然沒這個道理。
這時李紈湊過來說道,“老祖宗說的是,我們在這里,反而是個拖累,那就煩勞鳳丫頭照拂了。“
她朝著史老太君躬身,牽了賈蘭也往內(nèi)堂里走。
“嗐!“林黛玉抿抿嘴,想說些話,一時間竟也不知道從何處說起,只給史老太君禮了一禮,也便往內(nèi)堂而去。
賈家的這處田莊,雖說是別院,可也修得甚是堂皇,前廳后院,幾落幾進,一樣不少,其間又有假山,流水,各種擺設(shè),盡顯富貴。
林黛玉追著李紈而去,沒幾步越過一處園門,已在她身側(cè),便說道,“大嫂子,你這般急匆匆去內(nèi)堂,是發(fā)現(xiàn)什么了么?“
李紈并沒停步,只是把賈蘭交給身邊的嬤嬤,牽了黛玉的手便往前走,說道,“林姑娘,好妹子,還是你心思縝密,已看出來寶二爺與別日不同?
你來得正好,我怕寶二爺又要耍什么性子,也只有你能勸得住他?!?p> 要說,李紈這個大嫂子,對賈寶玉這個小叔子,也算是知之甚深了,已看出來他今兒這般乖巧,必是有別的心思。
“我又哪里心思縝密了,倒不如鳳姐姐半分,她只一句話兒,便能支使得知府大人,還能攀得上節(jié)度使大人,我……我又如何勸得住寶二爺?”
林黛玉才說話,似已明白過來“只有你才勸得住”的意思,小臉兒便紅了,嗔道,“大嫂子,人都說你厚道,我看倒是未必,真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