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離開

　　“郎君?！辟Z元春心內(nèi)喃喃，瞧著場中的爭斗，一顆心兒已揪成了一團，她也未曾料想到，事情會急轉(zhuǎn)直下，到了現(xiàn)在這樣。

　　不過，以她的聰慧，似也能體會到許慶是什么樣的心境，又為什么這般做。

　　她站在劉家莊一側(cè)，瞧著那邊被騎兵們團團圍聚起來的賈府眾人，心底下相互觀照，只能嘆息一聲，“堂堂勛貴之后，倒只能以勢壓人了，似許慶這般男子，府里又有幾人？”

　　或許是跳出賈府多年，在宮中做女史，賈元春的眼界和見識，自和賈府中人不同，已覺府中人才寥落，大不如前。

　　雖這般想，賈元春不免又是一嘆，暗道，“看來，還是我太天真了些，以為女兒家的命運或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實也不是。

　　今天，不管如何……看來都再難待在劉家莊?！?p>　　只不過消失一晚而已，就給劉家莊，給許慶帶來這般大的麻煩，賈元春既有痛惜，也有惋惜，但看到許慶樣子，她心里又無端生出幾分希冀，幽幽道，

　　“我那時說年年歲歲花相似，可這世間，到底人和人不同，或許你許慶便是那獨一無二之人。“

　　看著場中爭斗漸消，那異族人幾乎已被消滅殆盡，京營騎兵和劉家莊兒郎們雖也有傷亡，但到底要好些，特別是許慶，依舊安然無恙，賈元春揪成一團的心終于解開，終于才敢有更多的期盼。

　　她一時間突然覺得，那個叫做命定的聲音，雖然已消散了，卻始終在冥冥之中縈繞，而驅(qū)散這陰霾的人，正是許慶。

　　只或許，這中間不知要經(jīng)歷多少的蹉磨。

　　毫無來由，又似決然，賈元春輕抬蓮步，向著那已屆結(jié)束的撕殺中走了過去，恰如春光里的紅蓮，有幾許奪目，幾許凄婉。

　　她這行為，自然都落在一眾人眼里，不由惹得一陣驚呼。

　　“是大小姐，她果真便在劉家莊，好匹夫們，也當真該死?！?p>　　“元丫頭她……她穿著嫁衣，莫非當真和那許慶拜堂，成了親，這可如何是好？”

　　“我賈府……”

　　“娘子，你怎么來了？“許慶臉上染著血跡，興致高昂，很感慨自己這么個肉身凡胎，看似不可一戰(zhàn)的弱雞書生，居然安然無虞。

　　又能第一時刻見著賈元春，他自然狂喜，不覺說道，“我原以為今天之后，再難遇著你，看來，或許并不是。”

　　許慶又如何不知道兩人的差距呢，特別是真切感受到望族手段之后，就更是心里有所覺悟，知道對于和賈元春成婚這樣的事情，雖已有實事，到底還是潦草了。

　　這里并不是后世，只要情投意合便大多都能眷侶成雙，這里等階森嚴，有著許多無法逾越的屏障，不說劉家莊為此的犧牲，就說許慶自己，都已覺得不能這般任性妄為。

　　但是短暫的勝利，又讓許慶以為，事無不可為，這才滿心歡喜，說下那樣的話。

　　“郎君，”賈元春這次說話的聲音大了些，不僅“郎君”二字傳了到許慶的耳朵里，也同樣和拂風一起，吹進王子騰，吹進賈府眾人的耳朵里。

　　她掏出手絹兒來，替許慶擦了擦額頭的血跡，一張俏臉雖微笑，卻也有幾分決絕，笑說道，“是啊，我愿也以為是天長地久了，可惜并不是?！?p>　　這滿目的血跡，傾倒的尸身，以及爭伐過后，場中所有人詭異般的平和安靜，似都在告訴賈元春：你不該待在劉家莊，這里并不是你待的地方，若如此，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樣的事情。

　　許慶黯然，陡然便明白了賈元春心意，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知道她這樣做，不止是為著自己，可內(nèi)心難免憤懣，半晌，只說道，“我曾聽人說過，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娘子，不拘未來如何，惟心……不移?！?p>　　他已不覺間牽起賈元春小手，仿如四周空無一人，可到底并不是，那王夫人不知何時已來到兩人身側(cè)，一把抱住賈元春，泣道，“兒啊，倒讓你受了委屈?！?p>　　不止是王夫人，那賈蓉，賈璉……自也跟了過來，賈蓉嗤笑道，“一個勾結(jié)了賊人的莊戶而已，也妄想娶西府嫡女，簡直想瞎了心。“

　　“是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何等樣人，她又是何等樣人，豈能你說完婚，就當真完婚了，豈不是笑話么？?！百Z府之人助功。

　　場中混亂，話并未說幾句，聽到許慶耳朵里的，盡是些貶低和嘲諷，他自也不以為意，只有些失落于王夫人硬要牽著賈元春離開現(xiàn)場，使得他們二人本是兩手相握，這會子倒不得不分開。

　　賈元春被人群簇擁，已漸漸遠離，卻不知道何時臉上已滾落一滴淚來，朝著許慶說道，“你若不移，我自不移。“

　　這話兒是兩人之間的小秘密，聽得許慶不覺傷感失笑，可場中已有許多人笑不出來，比如那王子騰，比如那馮保。

　　王子騰見著賈元春自己走了出來，又自穿著嫁衣模樣，并把“郎君“二字宣之于口，只覺一陣頭痛，不由喝道，

　　“好個豎子?！?p>　　馮保只是嘆息道，“陛下在那朱冊上已批下妃嬪名份，這下該如何是好，看來賈家……到底沒有這個緣法了?！?p>　　他本想說些其他話，但一時間倒也無語。和馮保一樣的，自是王子騰，無外乎對于劉家莊是否當真窩藏了賊人這事兒，他也沒有把握，不好斷言。

　　如果說窩藏，那么劉家莊眾兒郎們，又何苦殺敵自證？

　　可到底，這事兒無論如何，是他王子騰撿了個便宜，在自家京營門口，手刃了賊人，這個功勞，卻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說不得因此，便會得些好處。

　　他便打馬而回，令人收拾殘局，又朝賈雨村說道，“這事兒，我自會當面稟明朝廷，至于劉家莊窩藏賊人之事，你是知府，則交由你來處置了?！?p>　　論起官職來，賈雨村自然難望王子騰項背，可他算是賈家在朝中的嫡系，自然聽得明白王子騰的意思，拱手道，“節(jié)度使大人威武，令下官欽佩，余下之事，則交由下官處置也便是了?！?p>　　賈雨村看著賈無春被簇擁著回返，心下也自松了口氣，便走上前去，朝著劉家莊眾人喝道，“好個劉家莊，竟敢勾結(jié)賊人，此事明了，不需多言，若是識相的，便自縛雙手就擒，若不然，本官也只好動武了。“

　　他今兒也帶了些衙役過來，不過看到剛才劉家莊眾人的悍勇，心內(nèi)卻也有些膽寒，不過王子騰騎兵尚在，他又不懼了，又如何肯錯過這等獻媚的機會？

　　“呵，好個應(yīng)天府知府?！奥牭劫Z雨村這般說，劉家莊眾人早已怒不可遏，卻在此時，見到一個中年文士樣的人，從馬車里走了下來。

　　與他一起的，還有個跳脫女子，一雙眸子水波瀲滟，不住的瞧著許慶和賈元春兩人，臉上似有笑意，又似惋惜。

　　那中年文士一身儒衫，只是略有些破舊，身上雖有風塵仆仆，幾多疲態(tài)，卻不失風雅模樣，說道，“我只見有情人離散，不由覺得可惜，卻不知道知府大人，顛倒黑白，是非不分，卻當真如瞎子一般?！?p>　　他話落，賈雨村不由駭然，驚呼道，“你……你是國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