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大雪紛飛。兩匹棗紅色的駿馬揚著蹄,在雪中奔馳。被馬拉著的轎子在雪上壓出了兩條痕跡,從帝城出,到深郊去。
駕車的是個長眉白發(fā)的老人,一身深紫色蛟龍服襯的人很有精神。馬車行了小半日,在一座不見片青的山腳下,停下了。
“少爺,到了?!?p> 于是轎子上下來了一個年輕的公子,淡藍色的袍子將他裹了起來。長發(fā)扎在腦后,仍有些許青絲從兩頰邊垂下。當(dāng)真是,公子世無雙。
他站在馬車邊,仰著頭看了良久,吐出一口白霧。接著便向山上去,身后的老者此時出聲叫住了他。
“少爺,準(zhǔn)老奴隨著吧?!?p> “不了陳伯,我一個人……就好?!?p> 公子便再沒有回頭,腳印一深一淺地向山上去了。陳伯沒得到許可,只能站在馬車邊,看著自家少爺?shù)谋秤皾u漸消失。
山風(fēng)很大,卷著冰雪,冷冷的割在人的臉上。山之北,陰之所,風(fēng)順山而下,氣勢很足。公子頂著那風(fēng),每一步只能跨出很短的距離。這山不高,山石很少,路上危險倒是不多。只是青綠之物,桃紅之賞幾乎不可見。說這深冬寂然,萬物凋零,可那青松與綠竹竟也不見蹤影。那這山應(yīng)是光禿禿的了,又不然,每隔幾步都有一棵樹,只是無花無葉,只留枝干在這風(fēng)雪中等待春來。這片桃林,他一棵一棵親手種的。
長久的白色一直延伸至山頂,仿佛與天連接在了一起。但是這純白之中,隱約有一點粉紅在綻放。公子走到那梅花邊,輕柔的將壓在它上面的積雪抖掉。
“每年這時候,你都開著呢?!?p> 公子呆呆的看著那小小的花朵,四周只有風(fēng)的聲音。
撥開地上積雪,平滑的石板上刻著一個丑萌丑萌的笑臉。公子看著那笑臉也笑了。吃力的抬起石板,下面是一個小洞,不大,如今只放了一個小壇子。
“最后一壇啦?!?p> 公子把壇子拿了出來,嗅著那醞釀不散的酒香。
“明年我就不來了?!?p> 在石板上坐下,伴著那梅花幽香,公子打開了酒壇。拎著小壇,仰頭喝了一大口。
“哈哈哈?!?p> 他酒量很差,頓時便有了醉意。
“你慢點,小心。”
稚嫩的童音將似乎小憩的他吵醒了。眼前跑過兩個半大的孩子,前面的是個女孩,后面氣喘吁吁的跟著個小男孩。他靠著樹干坐著,手邊那壇酒還在。他又端起壇子,準(zhǔn)備再飲一口。
“你把酒藏哪去了?”
公子端酒的手一頓,看向草地上的兩個已經(jīng)累得席地而坐的孩子。男孩小臉鼓鼓的,一臉不悅的看著女孩。女孩神氣的把頭一扭,語氣充滿了自豪。
“你猜?!?p> 男孩努了努嘴。
“這怎么猜得到?我又不是神仙?!?p> 見女孩仍不開口,男孩氣勢又軟了幾分。
“好姐姐,你就給我嘗一口嘛?!?p> 公子醉眼朦朧看著這一切,尤其注意那女孩,盯了許久。
“芷兒………”
風(fēng)雪吹進了他的衣服,他哆嗦了一下,眼前又歸回潔白。
他站起身,又注意到那笑臉。
“芷兒,你在干嘛?”
少女不理一邊跳上跳下的少年,仔細的用手中的工具在石板上刻著。
“是我嗎?”
少年盯著那完成了一半的圖畫。
“想得倒美。”
下半段,刻出了一個笑臉。
“不就是我嗎?”
少年反復(fù)的瞧著,越看越像自己。
“芷兒,酒給我偷喝了一壇?!?p> “你!”
少年笑著跑開了。
“你說的,喝完了你就再埋。春天埋下去,冬天就能喝的。”他在遠處停下,張開雙臂。
“看,我種的桃樹,明年春就會開花了?!?p> “你記得我愛喝酒,我記得你喜歡桃?!鄙倌暄λ频恼f道。
“今年春天,你又忘記給我埋酒了。”
公子晃晃悠悠地又飲下一口,在梅花上尋了一會兒,折下了一小枝。
“這我?guī)Щ厝ギ?dāng)個念想?!笔竦目粗菙嗫?。
“可別罵我了啊?!?p> “你醉了?!?p> 耳邊好像傳來了熟悉的叮嚀。
“我沒醉?!?p> 公子轉(zhuǎn)身向山下走去。
“酒是不醉人的,醉的只是人心。”
許久又傳來一聲。
“酒不醉人,人自醉。”
公子在山腰上停了下來,抓著酒壇仰頭又飲下一大口。
“醉翁之意……不在酒?!?p> …………
“不在酒啊?!?p> 他醉醺醺地走著,雪路上迎來了一個高挑的女子。女子和他擦肩而過,留下淡淡桃香。
他愣了幾秒,自嘲一笑。
“罷了,明年還是來看看吧?!?p> 真相,陳伯還是如來時那樣站著。遠遠的看見公子下山,就端著解酒湯迎了過去。
“陳伯,剛才有看見人上山嗎?”公子問。
“沒看見人上山,雪這么大,很少見人出來的。”
“是嗎?!?p> 公子坐上馬車,看向山的方向。
“我剛剛,倒看見了?!?p> -------------------《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