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茶后，方仁野和周幸在后院逛了幾圈，看到她春天在院里用盆秧的果樹，如今已經(jīng)移到后院一隅，蓬勃生長。
大概快五點的時候施明山醒了。方仁野雖然已經(jīng)幻想過太多次，只是實際上重逢的那一瞬間感受卻尤其的震撼。
施明山靠坐在床上，穿著一件灰藍(lán)色的長袖棉質(zhì)T恤，才染過不久的黑發(fā)乖寶寶一樣整齊的貼在額頭上，雖然他黑了瘦了顯得更蒼老了，卻在拿著藥品的說明紙低頭細(xì)讀的時候，神奇的透出幾分少年的氣質(zhì)。
他扭頭對方仁野輕笑，陽光好像夾在了皺紋里。
面對那抹笑容里的熱情期望，方仁野稍稍有些尷尬的回以一笑。父親一直是他最討厭，又仰望的人。以前的那個背影高大偉岸，讓人很踏實?，F(xiàn)在這個消瘦的老人與那個穿著黑西裝引領(lǐng)著自己走上領(lǐng)獎臺的人差得太大了。
方仁野坐下。
兩人間沒什么話。還是施明山先開口了。
“你幫我切個蘋果吧。”
方仁野照做，叉起小塊遞給施明山。
施明山接過小小咬了一口，笑著抱怨。
“一點也不甜?！?p> “我給你換一個？”
“不用了。最近吃的水果都是這樣的?！彼е掷锏男K蘋果，將右手伸到方仁野面前，“你看，我最近很好，也不腫了。”
“我好久沒見你了，覺得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施明山頓了一頓，又笑了起來。
“我也好久沒見你了。覺得好看了很多??？”
“還是那樣?！?p> “最近怎么樣？”
“我有在認(rèn)真的努力?！?p> “不錯。得閑的時候多來看看我，我無聊得很?！?p> “知道了?！狈饺室包c頭應(yīng)承，隨后試探的問道?！笆?dǎo)，你說，如果當(dāng)年你有一個孩子”
“沒有?！?p> 話還沒說完就被施明山果斷否決。
方仁野稍稍一僵，很快玩笑似的繼續(xù)說道。
“要萬一有一個你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呢？”
“我以前沒有做過父親，沒有負(fù)過爸爸的責(zé)任，現(xiàn)在也不會?！?p> 施明山的笑容堅定且溫柔，看向方仁野的眼神溢滿了慈愛。
緊張的肩頭落下，方仁野并沒覺得難受，也不認(rèn)為自己還要去追究。不知道是想通了，還是就順其自然的逼著自己這樣了。
他往前探身摟住施明山。
“知道了。施導(dǎo)，我有空都會來的。怕你見不到我偶爾會覺得無聊呢?！?p> 與周幸一起消磨的時間過長了，方仁野沒能夠留下吃晚飯，匆匆趕機(jī)返回。施明山的失望雖大卻也只是嘴上輕輕抱怨一句“忙得連飯也不吃”的程度。
“他在你還住院的時候來過。后來就太忙了?！敝苄医忉?。
“嗯。明白的。”
施明山剛聽方仁野講了很多工作的境況，不用趕著他去學(xué)習(xí)，推著他去認(rèn)真工作，這樣的成長令人欣喜又難免有些失落。
他抓住周幸的手。
“謝謝你?！?p> “不用啊。我也只是一起努力看看罷了?！?p> 她輕笑，仿佛做過的事付出過的努力都不過爾爾。
一直是這樣不愛顯露的性子，不過以前帶著小孩子的倔強(qiáng)，現(xiàn)在卻是成年人的游刃有余。施明山拍著她的手哼起歌來。
“誰若97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相戀只盼長相守，奈何橋上等千年。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p> 熟悉的調(diào)子將周幸迅速拉回到了與施明山結(jié)婚的第三年。在《印象劉三姐》的演出上，她仰頭去望，身旁他的側(cè)臉像是立在荒原上的粗糲石碑，還有夾在眼角的淚，歷歷在目。
那首《藤纏樹》顯出了兩人的胸懷與高低階。
與他的感情，她從前常是感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卻一直沒有底氣講“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老。”
如此的愛，追不了前因后果，也更不能去計較“如果”會怎么樣，只是很多的恰好和錯誤才有這好似命中注定的相遇與相愛。早一些晚一點，都不行。
施明山比她更懂得前事無法改變，他的時間已然不多，只想留給自己和陪在身邊的人。
“你能原諒我的自私嗎？”
“這也是我的選擇?！?p> “如果我走了，不要太難過。你就開開心心的活下去，該買就買，喜歡吃就去吃，想去哪就去哪，愛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會在奈何橋前等著你，等你到和我一樣老的時候，要是見面了你還愿意，就一起去喝奈何橋上的孟婆湯?！?p> 周幸動容，硬生生憋回了眼里的淚。
施明山繼續(xù)說道。
“如果不愿意。就讓我看著你先喝。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