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楚楚也成功面上了《繁星海灣》中的一個角色,飾演為主角盲目付出后被拋棄的前女友。
片場里,大概是少了薛楚楚的逗樂捧場方仁野覺得不習慣,一年未聯(lián)系的兩人,不說某一方要抱歉或者原諒,打聲招呼,做一做普通朋友都是好的。
但過往過分親近的人,只做普通的朋友實在是有不甘。
方仁野有意消除兩人間的隔閡,若無其事的拿著主角的名字開玩笑。
“楚楚呀,都是想要一生順利輕松,你說為什么叫易生不叫順生呢?”
“難道要人一聽就知道你是順產(chǎn)的嗎?”
對方回答的時候并沒看他。
方仁野愣住了,這是他首次意識到薛楚楚也會毒舌??梢埠茱@然他不想模仿她曾經(jīng)的行為。失望和遺憾會有,但都不至于過不去。這是兩個人共同的選擇和想法。
第35場戲,薛楚楚扮演的喬麗莎在餐廳被男友易生分手。
對戲時方仁野主動開口。
“能不能稍微開一會兒小差?我想和你探討一下角色?!?p> 薛楚楚沒太多的表情。
“你說?!?p> “你怎么看Lisa的?嗯,理解這個角色?!狈饺室巴A藥酌胙a充。
“嗯?”薛楚楚疑惑,覺得他應該問如何看待易生這個角色才對。
不過她很快反應了過來。
“她愛易生,可易生對她只是好感。她可以為了易生放棄自己的事業(yè),但是易生卻僅僅因為覺得她配不上自己就想要離開,所以你覺得呢?不過易生以后還需要幫助的話,只要開了口,Lisa一定會來的。只是作為朋友也要這樣啊?!?p> “朋友嗎?”
方仁野很明顯的對這個回答失望,卻不否認這已是最好的關系。
“不做朋友做什么?情人?不可能。陌生人?不會?!?p> “所以你是這樣想的嗎?”
“我?這只是故事。如果在以前,我雖然不認同Lisa但還是會做和她同樣的選擇。在愛情和事業(yè)之間選擇愛情?,F(xiàn)在不會了。我選擇事業(yè)。大概是因為我愛過的男人,并沒有給我足夠的安全感?!?p> “是嗎?以后有時間我們聚一聚吧。好久沒和你聊天打屁了?!狈饺室案尚?。
片刻之后,薛楚楚也笑道。
“好呀。你有空約我。”
方仁野無話可說,干笑一陣后,將頭往后一仰。
“你有沒有覺得現(xiàn)在的片場很安靜啊。”
薛楚楚不明,扭頭看向他。
方仁野解釋道。
“施導在片場罵人可厲害了。我好久沒聽到他罵人了?!?p> 拍攝如果就這樣繼續(xù)下去,也不失為一個好的結局。只是意外總愛敲打平靜的窗。
方仁野在《七區(qū)天狗2》的外景接到了施明山片場猝死的噩耗。
相似的事情好像已經(jīng)在他身上發(fā)生了太多次,心臟一提,只在瞬間的恍惚后,他安靜的遠離片場的燈光,隨后開始想象施明山的死狀,還有周幸的反應。
工作人員很識趣地留給了方仁野足夠的空間,李克力在短暫的考量后,找到他。
“仁野。”
“李導。開始了嗎?”
方仁野皺臉努力要展現(xiàn)出笑容,不過沒有成功。
寬厚的手掌拍在方仁野的肩上。
“再有兩天好嗎?兩天,我陪你一起去。”
慢慢調(diào)整眼神,目光掃到燈火通明明的片場,方仁野平靜地開口。
“沒關系的。”
“可以嗎?”
李克力皺眉,對方的平靜太嚇人了,如同黑暗的海面,看不清楚的波云詭秘。
“你給我十分鐘,一個人待一會好嗎?”方仁野的氣息漸弱,隨后緩緩吐出,“這些……我好像已經(jīng)習慣了。”
那話說著像是輕輕的嘲笑。
李克力走離獨自坐在黑暗處的方仁野,轉頭望向星光暗淡的夜空。
世界好像按了快進鍵,沒有能夠好好懷念,也沒有停下腳步的時間。
施明山的遺體停放于義莊,葬禮和追悼會懸而未定。只因為《繁星海灣》的制作不能停,周幸仿若沒事似的挑起了大梁,施明山的眾多好友也紛紛趕來協(xié)助完成剩下的工作。
方仁野能夠理解周幸的堅持,片子沒有完成施明山就不會離開,這也是他并不急于趕回來的原因。
無數(shù)次方仁野坐在《繁星海灣》的片場里發(fā)呆,想象著施明山最后的畫面。
他喊了休息,然后坐在椅子上,拿著水杯喝了一口水,閉上了眼睛。直到有人過來喊他,才知道這個片場暴君已經(jīng)一個人安靜地走完了最后的人生。
他的心情是怎樣的?
有遺憾嗎?
他老是打趣說自己不想死在片場,最后還是死在了片場。
方仁野后悔對父親的愛來得太短太匆匆,相形見絀。
施明山的愛就像是父親寬厚的肩膀,不遺余力地撐起了孩子的夢想,而自己能做的只是更加接近這個道標一樣的男人,扮演他的一生,延續(xù)他的人生。
《繁星海灣》更名為《不死鳥》,電影的發(fā)行最終簽給了彩條。方仁野知道這時周幸撐得太久已經(jīng)力不從心,她那么辛苦只為完成這個作品,可人終究是人,不是機器,在施明山離世的巨大打擊下她還能絲毫不受影響的完成作品,已經(jīng)可以稱為壯舉。
送審前,方仁野陪著周幸在彩條的總部看完了《不死鳥》的成片。
彩條那邊的評價很好,講了不少溢美之詞,周幸的臉色一直沒怎么變,笑還是笑,只是形式上的笑而已。
結束觀影,方仁野陪著周幸離開。他走在后面,看著她的身體一直很挺拔,肩膀也很硬,不由得心疼。想要告訴她不用再撐,能夠放松了。欲開口,只是又怕對方誤會自己的企圖。
路上周幸開著車,方仁野幾番猶豫后在副駕上開始勸解對方。不過這是往好聽了說的,人在努力要自己撐住的時候最討厭有人一副凜然的樣子,空口白牙的教訓你一些柔軟的道理。
這些她怎么會不懂,只是她不能軟弱,她的所有精力必須放在電影上,一絲一毫都不能開小差。她不能因為自己的情緒毀了施明山最后的作品。
只不過強忍的壁壘,一個小小的漏洞就會坍塌。
“我來開車?!?p> “你忍得不辛苦嗎?”
“我知道你很難過。不要再撐著了。你這樣很不正常?!?p> “現(xiàn)在片子完成了。你可以難過了好嗎?夠了。不要這個樣子。旁人怎么樣我不管。但是關心你的人是真的很擔心你的?!?p> “明明導會像這樣為難你嗎?你不要再為難自己了啊。周幸!已經(jīng)可以了!”
……
一直沉默的周幸緩緩將車停在路邊的車位,突然爆發(fā)。
“你不要再嘮叨了好不好!你這樣簡直和他一樣!”
方仁野被嚇住了。
沉靜許久,周幸眨了眨泛紅的眼睛,癟嘴輕語。
“那是我還沒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辭了工作跟著他學寫劇本,怎么寫也寫不好,他罵我罵得好多。夜里我開車送他回住處,他還坐在車上嘮嘮叨叨的?!毖蹨I墜了下來,她臉上的表情隱隱浮出笑意,目光散漫的看著遠方?!拔夷莻€時候太累了沒忍住就哭了出來。明明慌了,讓我把車停到路邊,一邊幫我擦眼淚,一邊問我是不是罵得太兇了。我說是啊?!?p> 講到這里周幸再也繃不住趴在方向盤上抽噎起來。
方仁野看著她的樣子,鼻頭一酸,倔強地揚起下巴。
“你不要哭呀。我會不知道怎么辦的?!?p> 時間在流逝,車里的人卻連秒針的走動都很怕,最后一段路程再不舍也要走完了。
努力深呼吸,還是沒有壓住淚水。方仁野摟住周幸試圖安慰她,最終卻伏在對方的手臂上嚎嚎大哭。
生活總是在欺負他。
他貼近最后一個親人,內(nèi)心悲愴。你失去的,我也同樣失去了,甚至也不清楚有沒有人知道自己現(xiàn)在同樣有資格痛哭和崩潰。
爸,爸爸。爸爸!
方仁野想把內(nèi)心的呼喚喊出來,可有的東西只能壓抑,吞在口里,爛在肚里。
他繼續(xù)抓緊周幸的手臂。
往后的路徹底是成人的道路了,就讓我在今夜做最后一次放縱的小孩。在父親的想念和母親的懷里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