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施明山和胡汩的關(guān)系變得很好,甚至于女朋友也是在胡汩的劇組里遇到的。
他的《天劫》在A1棚還沒有拍好,胡汩就在隔壁的B棚搭了景拍攝《盜賊之家》?!侗I賊之家》是一部時裝喜劇片,明目張膽的俊男靚女,泳衣汽車,雖然還是塞滿了非賭即盜的低俗笑點,但對于過于枯燥的施明山,都比整日在棚內(nèi)黏頭戴紅花、身披長袍有趣得多,有空就還蠻喜歡跑去看那邊拍戲的。
那日施明山拍完了戲,卸了妝又悠閑的轉(zhuǎn)去B棚,胡汩的夜場才開工,他便蹲在一角觀望。
大概拍了個把鐘頭,只見一個穿著淺棕色長裙的年輕女孩走了進(jìn)來。她高個消瘦,披肩的長直發(fā),身形與艾可有幾分相似。不說長相絕艷,在人群中還是突出的。
喬可欣小施明山3歲,那時剛好大學(xué)最后一年,經(jīng)電視臺做非戲劇部制片人的姐姐喬小曼推薦到LTV 實習(xí)。胡汩LTV 和雷氏兩邊同時開工,那晚她便是受命到《盜賊之家》片場找胡汩要節(jié)目劇本的。
胡汩又導(dǎo)又演,在片中扮演一個偵探社的社長,正神氣活現(xiàn)的對著手下頤指氣使。
一時搭不上話,喬可欣也坐到一邊等待,看著胡汩神氣蛙的樣子不忍發(fā)笑,恰好耳后也響起另一人的笑聲,她尋聲望過去。見著那個只在電影里看過的俊朗青年抱膝坐在不遠(yuǎn)處的角落,沖著鏡頭前夸張表演的幾人,樂不可支,腦袋也點得勤快,下巴一直嗑在膝蓋之間。
她從未想過這個青年俠客有如此樸素的一面,沒了華袍濃妝的他,瘦長的身材,孩子氣的表情和干凈的笑臉,帥氣不減卻更惹人心生憐愛。
考慮了幾秒,喬可欣朝施明山走了過去。
戀愛對于長相不錯的人總會稍微容易一些。施明山走進(jìn)這次感情多少還有些懵,可是一個樂于自我付出,年輕美麗又溫順可愛的女孩子有多少男人能拒絕呢?他很明白自己對于喬可欣僅僅能夠算得上是好感,但是也確實需要她來填補生命中突然空缺了的地方。不必那么恰當(dāng)?shù)钠鹾?,只要是被填補、被照顧的感覺就已經(jīng)很好了。
畢竟無論男人或者是女人,在迷茫和寂寞的時候總是會特別容易進(jìn)入感情編造的陷阱,從而使無辜的人遭遇不幸的后果。
當(dāng)胡汩這個連鏡頭都不懂的也接二連三輸出賣座片的時候,施明山迎來了他的苦悶成長為巨樹的時期。別人的苦悶多是因為沒有錢,而他不是,他有錢,不過錢只是他用來減輕痛苦的工具。有錢他才能請一大幫朋友飲酒作樂,吐掉片刻的煩惱。
“卓行”和施明山分明已經(jīng)不在同一個時空,卻還非得拽著綁在一起,痛苦的享受行尸走肉的生活。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么的奇怪,明明生活得比別人好得多,卻覺得哪都不好。不過卻又不難理解這種狀態(tài),施明山想做的是自己和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提線木偶和手持古劍的舊俠演滑稽戲。
他和施明偉一般,就像塞進(jìn)機器里的菜籽,一榨到底,吐出硬邦邦的渣滓,再做填地的肥料,完全沒有轉(zhuǎn)型的機會。
演員若憑一類角色紅透了不見得是一件好事。本來就是一個被動的工作,被一類角色框死更是舉步維艱。演茄子紅了,人家要黃瓜也不會找你;演大俠紅了,反派也不敢捎帶你;貴公子做多了,就被人看做是高高在上的云里之人,在一般飯館吃飯喝酒都不會想到你。
施明山還是照常去飲酒,酒局結(jié)束后又被喬可欣載著帶回家。
她太乖了,乖到?jīng)]什么存在感,乖到施明山似乎還沒有他有一個女朋友的實感。只是醉了有一個免費司機,屋里有一個免費傭人,偶爾出門還有一個看得過去的掛件。
說出來是叫人指責(zé)的,施明山有時看著她就像是模糊了的底片想不起這人是誰。
把錯都怪給酒精吧,這樣人生會輕松一些。
他開始和丁子純一起玩賽車,和一班武生混在一起。因為和他們說話是最能胡扯的,還不用顧慮胡扯的后果。
喬小曼對妹妹的這一段感情并不看好,自發(fā)覺的一天就努力游說妹妹放棄這個男人??墒窍萑霅矍榈呐⒍嘞褚活^犟牛,你指她往西她偏要往東,姐妹間常常因此鬧得不愉快。最終也只能無能為力地等著喬可欣沖著南墻撞到頭破血流再轉(zhuǎn)頭走回正道。
這并不是喬小曼太過于悲觀,卓行一向是風(fēng)評不太好的影圈太子,為人個性高傲,拈花帶雨的傳聞不少。
不夠成熟的女孩子在感情里通常愿意做一個偉人,救人于水火。特別是對方還在擁有清美長相和稚氣笑容的同時又長了一副過于高瘦的身體,這些都非常輕易地能夠激起女人的母性。這樣的男人其實也更容易將錯歸在女性身上,可能在他看來自己怎么樣都是沒有錯的,他要的是一個母親是一個傭人。
胡汩已經(jīng)成為雷氏手里最熱門的導(dǎo)演,他拍戲的成本小,時間短,又很賣座。一部戲其他導(dǎo)演可能要拍兩個月的時間,他不到一個月就能拍好,這樣省錢省工又賺錢的人誰不愛呢?
很快雷氏的發(fā)展朝著一個很詭異的方向狂奔不止,一邊是抱殘守舊的武打片,一邊是胡汩投機的膚淺商業(yè)片。沒有風(fēng)格沒有線路,抱死曾經(jīng)的金娃娃,又要去抓當(dāng)下紅火的銀娃娃,生出一眾亂七八糟的片子,票房一跌再跌,不說鼎盛時期,連兩三年前也沒法比。
而新鮮勁過后,施明山也漸漸不再喜歡胡汩拍攝的電影。能逗人笑不假,可他盡用屎尿屁來反復(fù)炒作下三濫題材,拍了賭又拍偷、拍了偷還拍賭,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的了“快樂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的,慣用欺凌片中人的手段使銀幕外的觀眾大笑。
胡汩若只是為了還債和房貸拍出《千王斗》那樣的片子施明山還可以理解,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用爛俗完全迎合觀眾,施明山覺得他沒有底線。電影不應(yīng)該是這樣,他明明有能力去拍更好的電影卻一總是要為了午夜場的觀眾拍片。放眼望去,除了小做坊產(chǎn)出的小電影,沒有人能比胡汩做到更暴力、更低俗、更無法無天。
四月,袁黎離開雷氏去LTV 做了特型演員,而胡汩的《青蛙變王子》獲得1800萬的票房。這兩件事湊在一起給了施明山巨大的打擊。
袁黎為人樂善,提攜了不少人,在十年前就已經(jīng)被稱為千萬大導(dǎo),其電影意境無人能出其右,卻境況荒涼。胡汩拍的是無下限的屎尿屁,僅僅只是一部弱智白癡的愛情喜劇就得到了1800萬的票房。
諷刺,可笑,可如果你的喉嚨被公司卡在手里,命也就交給他們了。在他們手里你能有一百種死法,卻沒有一種是你有想要的。
年底施明山就25歲了,也還只有25歲。他的人生應(yīng)該有更多的選擇,就算是失敗了也好,做不了電影,去賣臭豆腐賣云吞也好,他就是不想再多待在雷氏一天了。
向家人吐露了自己的想法后得到了一致的支持,施明偉更是在私下與施明山仔細(xì)商量了一番。已經(jīng)開了的片是要拍完的,身上的約還沒滿雷氏更不會輕易放人,問小弟能承受多少的解約費。
提到錢施明山有些犯愁,他平日來錢快花錢也快,不說積蓄,還跟雷氏預(yù)支了十幾萬的酬勞。
施明偉見他咬著煙半天不說話,心里跟明鏡似的。他年輕的時候盡管收入很高也不知道攢錢,有了孩子以后才懂得要儲蓄。
“你去談吧。有需要的就跟我說,這事別讓大哥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