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起來,施明山只記得自己講了好長一段路,說的有些什么?都記不太清了。應(yīng)該還是很嚴(yán)厲的。畢竟他說話比較直接,特別是不用拐彎抹角的時候。他始終認(rèn)為年輕人要有人罵,有人教才能學(xué)得更好。
車輛行駛的很慢,也很平穩(wěn),夜空很暗,城市卻很璀璨。
無論是看向窗外還是前方施明山一直滔滔不絕,以至于嘴巴都有些干了,臉上和胸口也很熱。打開冷氣,又怕周幸會不會覺得冷。施明山猛然側(cè)臉,才發(fā)現(xiàn)她臉上已經(jīng)掛著淚水。
這個倔強(qiáng)又溫柔的孩子,硬是憋著不出聲。
一口氣沒上來的慌了,施明山忙扶住周幸的手臂讓她將車停在路邊。他拿出紙巾,緩緩為她拭去臉上的淚。可女孩子一哭就像泉眼一樣,汩汩流著不停歇的淚,臉已經(jīng)憋得通紅,身子也跟著抽咽抖動。
“是不是我罵的太兇了?”
施明山輕聲和氣的問。
周幸搖了搖頭。
“是。不過你罵的都對,是我做不到?!?p> “乖,別哭,別哭了。”
施明山猶豫片刻,扯過周幸攬在懷里,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溫柔地哄著。
那時他并非不明白為什么這個女孩子就特別能夠牽扯出自己的氣性,將情緒放大。
風(fēng)雨欲來,亟待內(nèi)心的兵荒馬亂。
“我以后不罵你這么難聽了。好不好?”
“不好。你繼續(xù)罵。你罵的都對,都是為我好?!?p> 周幸的哭腔滿滿的倔強(qiáng)。
夜空還是很黑,車內(nèi)卻很亮,施明山的心由忐忑慢慢變得平靜。輕拍懷里的人,他雖然能言善語卻講不出比不要哭還溫柔的話來了。
有的東西他不清楚,又好像有些懂。
這個女孩子看上去雖然有些文弱但卻又是絕對要強(qiáng)的,這一點(diǎn)讓人更加的憐惜。盡管她比他見過的大部分女孩都還平凡,身上卻有一股力量在初次見面的時候就牽引著施明山,讓他覺得遇見她是一件奇妙的不可思議的事。
這種感覺無由來,又很瘋狂,以至于他想要給她適當(dāng)?shù)年P(guān)懷,一種有別于他人的關(guān)懷,卻警戒著不能越界。
隔日早上小刀說周幸請了假。施明山有些失望,狼來了的故事畢竟還是深入人心的。不過他雖然擔(dān)心還是繃著沒給她打電話關(guān)切。認(rèn)為這樣不合適。
他獨(dú)自到了二樓的練習(xí)室,這里很大,堆了很多的箱子。找了個地方坐下,施明山開始不知道自己要想什么,只覺得外面的微風(fēng)喧囂,從窗子照進(jìn)來的光線同樣很喧囂。
為了讓自己感到寧靜,施明山閉上眼開始想象自己在潛水,吸引他的不是美妙的海底,而是他違抗不了,不得不擁抱著、順從著的海流。年紀(jì)越大,他的豪情壯志雖沒有減少,卻實(shí)實(shí)在在地覺得人太渺小了,盡管會失望還是有太多不得不去抵抗的事。
下午的時候施明山突然聽到孫加奇見著周幸拖著一個旅行箱。她要走嗎?他心里一沉,假作透氣往外散步。
在工作室外的轉(zhuǎn)角與周幸不期而遇。
她拖著一個白色的大號行李箱,鼻梁上架著墨鏡,寬松的運(yùn)動外套披在身上,在施明山眼里真就是要走的模樣。
“聽說你要走哇?”
他先開口了。圈子里爭搶了幾十年,他特別知道要主動。
“是呀?!?p> 周幸聳肩。
“真的?”
施明山微微失望,嘴角都垂了下去。
“騙你的。”
聽聲,他抬起頭,再次細(xì)看周幸。她取下了帽子,頭頂豎起的碎發(fā)就像七八亂豎的雜草。
“那你還拖著行李箱?!?p> “箱子不是我的。我工作都辭了,能去哪?又不是沒有不如我的人,就不信還混不到一口飯吃?!?p> 這話說得自黑又自傲,施明山愣了幾秒從她身上移開視線,側(cè)頭咧嘴輕笑。
小屁孩。
“那你早上為什么不來?”
“我哭了一晚上啊。太丑了不敢見人?!?p>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說著尋常的話,卻叫人覺得分外的坦蕩。
就像是一場漂亮的“好久不見”,沒有齷齪,沒有不快,更沒有不滿足。
周幸才舍不得走呢。這里是離她的夢最近的地方,也是唯一有她夢里景色的地方。在她眼中施明山不老,動作、神態(tài)、笑容,一如少年模樣。
11月下旬《風(fēng)林的盡頭》開機(jī),施明山、周幸、邢林回到了那個西南小城,同行的還有更多的劇組同事。
第一次,她從施明山手里接過劇組的紅包。將紅包按在胸口,盯著施明山的背影,看他漸漸隱入人群中,只伸出高高的腦袋。層層疊疊的劇組人員,人多到她都沒敢想象過拍一部電影要這么多的工作人員的程度,不過心情卻很平穩(wěn),她已經(jīng)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入雨林咖啡基地前劇組主要人員還停留在縣城,施明山想與主演們做一個直播造勢,便包了一間KTV做現(xiàn)場。
陳剛一干人也有了偷閑的借口便約邢林這邊的人唱歌。周幸跟著去了,邢林的霸氣不夠,她想要拉攏陳剛。
頂樓的茶室施明山和監(jiān)制高錦與三位主演喝著咖啡,談天說地,有一番清新淡雅。一樓的大包周幸嘴里說著勸酒的話,接連灌陳剛白酒,是震耳欲聾的喧嘩。
她很有把握自己不會在他們面前醉,而是要把這些人都喝醉。這樣的勢頭連邢林也嚇到了,他沒見過喝酒這么猛的女人,才進(jìn)門就倒了滿杯,不到十分鐘就已經(jīng)干光了一瓶五十度的白酒。
陳剛很快說話就有些大舌頭了,他也知道周幸就是沖著自己來的,試圖讓兄弟們擋酒,周幸面不改色直接硬拼,邢林不得不又讓自己這邊的人去擋酒,一來二去好像周幸才是主導(dǎo)這場酒局的人。
陳剛最后的掙扎是調(diào)侃周幸要她表演一個節(jié)目。
周幸還是笑盈盈的又端起一杯酒送到陳剛嘴邊。
“就說我喜歡跟剛哥喝酒了,會搞氣氛啊?!?p> 陳剛銜了酒杯一飲而盡。
“小妹妹呀。我可是喝完了。節(jié)目呢?”
周幸咂了一口酒,放下酒杯。
“急什么。先說好有來有往,我們上了,你們也要出人???”
“好說好說。”
“那剛哥上好不好。”
“好,都好。女士優(yōu)先?!?p> “說好了?”
“都說好了。”
“不喝一杯都不信呢?!?p> “還喝呀?!?p> “這地方不都是喝酒為誓的嗎?咱們什么感情。不要讓妹妹傷心哦?!?p> 周幸拿起話筒對陳剛作揖。
又一杯酒,陳剛喝完已經(jīng)半癱在沙發(fā)上了。周幸毫不扭捏,又拿了個話筒轉(zhuǎn)身遞給邢林。
“一起吧。”
人群中發(fā)出高呼,不為別的單為邢林拿了話筒,他本不是很放得開的人,而今頂著劇組第一副導(dǎo)的頭銜,更是叫人期待。
“我,不會呀。”邢林聲音一向不大。
“你會唱哪個就點(diǎn)那個,可不能叫他們的人小看。”
話都說到這份上,邢林還是有覺悟的。濕噠噠的看了周幸一眼,便點(diǎn)了一首《無人之境》?;蛟S是一首鼓勵自己的歌,將這個鬧哄哄的地方當(dāng)做無人之境才能盡情開嗓。不過他太投入,沒接到施明山的電話。
施明山借著上洗手間下樓想要找人,站在包房門口透過小窗,看見周幸與邢林兩人面對面正唱得盡興。
沙沙啞啞的歌聲從門內(nèi)歪歪扭扭的傳出。
“我信與你繼續(xù)亂纏難再有發(fā)展但我想跟你亂纏
驚天動地只可惜天地亦無情
不敢有風(fēng)不敢有聲這愛情無人證”
他微微側(cè)過臉,嘴角有一絲抽動,很快面無表情的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