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邊最后一抹晚霞隱去,黑暗再度如潮水般襲來時,微弱的月光照進山間,才能勉強看得清路。
而在那四下無人的荒野之間,在枯樹林立,怪石錯落的包圍中,竟矗立著一座偌大的西式豪宅,漆黑的房頂在月光的映照下反射著慘白的光澤,從房內巨大的落地窗往外看,四周一片死寂,毫無生氣,只能看清近處的一些景物,再遠處就是模糊一片,如同被墨汁覆蓋了一樣。
整座別墅死氣沉沉的,一到晚上就像是有鬼怪棲居于此一般,瘆人得很,也不知是不是兇宅的緣故,這里夜間的溫度很是陰寒,不是刺骨的那種冷冽,而是后背發(fā)涼的感覺。
而就是這樣一座陰森的別墅,在下一刻竟變得燈火通明,一瞬間就好像驅散走了心頭所有的不安,變得溫暖起來,昏黃的燈光溢出屋外,似乎把山石都渲染得分外柔和。
屋內,劉玄揚手捧一杯熱茶,象征性地吹了一下,就見白氣順著杯口盤繞回旋,他淺嘗一口,咂吧幾下嘴,臉上說不清是陶醉還是滿足。
但當他望向外頭時,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輕聲嘆息道:“哎,早知道就跟趙中天他們一起去旅游了,這會兒他們或許早就躺在長椅上,享受著日光浴,看著各色各樣的比基尼美女,小日子別提過得有多么滋潤了,哪像我們這樣還要跟紀管家那老雜毛周旋,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苦兮兮。”
孫末緣還在打坐,并未理會同伴的牢騷。
也許是適應了他的無趣,劉玄揚只是自顧自繼續(xù)說道:“這鬼地方荒無人煙的,不知道當初關雍腦子抽了才會買下這套別墅,昨天連一個人都沒見著,妖魔鬼怪倒是見著了不少,我不是說你不是人啊,實在是這里信號也不好,玩?zhèn)€手機也一卡一卡的,憋屈死了。”
或許是因為太無聊,身旁又只有孫末緣一個大活人的緣故,劉玄揚的話匣子一旦打開,就有種收不住的趨勢,嘴皮子除了喝茶的功夫,就沒停下來過。
“那老烏龜,老王八怎么還沒來?劉爺爺都等他好久了,真不孝順……”
“你說他該不會是害怕了吧,昨天那一戰(zhàn)嚇得屁滾尿流了?早說嘛,只要給爺爺我磕一個響頭,那我大人有大量,是不會跟乖孫一般計較的……”
“哎…?你別說今晚月亮還真挺圓的,又大又白,那門口石獅長得挺俊,不多不少剛好是兩只,奇怪?它們怎么是互相對望著的,還隔著一座橋,你說,它們是不是一個叫牛郎?一個叫織女呢……”
“……………”
“老孫,你倒是說句話啊,這都深夜了,人還沒來,那狗東西耍我們呢?”
“哇呀呀,紀管家,拿命來,看你劉爺爺怎么取你項上人頭……”
“好了,劉兄,稍安勿躁,我們再等等吧,或許紀管家就是要等我們心煩意亂時再出手呢,別中計了?!?p> 孫末緣不得不出聲阻止了,他怕再這么下去,劉玄揚會無聊到把別墅拆了。
他也在猜測紀管家到底有什么陰謀詭計,這都午夜十二點了,還不見人影,不,骷髏影,難不成是想等到凌晨三點陰氣最重時,發(fā)起突襲?
劉玄揚聽到此話,也不再鬧騰了,而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端著茶杯豪飲一大口,耐著性子繼續(xù)等待。
可直到他杯中茶見底,左等右等都不見外面有什么動靜時,他又去倒了杯熱茶,忍下滿肚子的火氣,一杯續(xù)著一杯,肚子都喝撐了。
見劉玄揚此刻如一個即將爆炸的火藥桶般,孫末緣不免有些好笑:“你先去睡吧,白天再來接我的班。”
“那好吧,你若是見著了那老烏龜,一定要第一時間叫我,我非得把他的禿頭擰下來當球踢才解恨!”劉玄揚放下茶杯,眼藏怒火地看了一眼外面漆黑漸轉灰蒙的天色,最后才無奈轉身,上了二樓休息。
孫末緣一愣,骷髏頭可不就是光禿禿的嘛………
隨即他在圓凳上盤起腿來,眼睛一閉進入修煉狀態(tài),但并不是深度冥想,外界的一切風吹草動也瞞不過他的感知。
兩人必須得有一人盯著,而他就負責守夜,也談不上多么辛苦,只是比較枯燥而已。
…………
夜間的溫度冷的跟冰塊一樣,常人哪怕身上裹著棉襖,里三層外三層,也會感到寒冷,若是風再一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
當然也沒誰會來此,畢竟這里山溝溝的,沒維持生存的小店,沒路燈照射的光亮,沒熱鬧的人間煙火,也沒賞心悅目的風景,更沒任何可以稱道的地方,即使是有人想隱居,也不會選這么一地。
這里只有常年不見綠意的枯樹,一到雨天就格外難走的土路,嶙峋單調的怪石,每走一步都能踩死一大片蟲蟻的黑土地,還有那見鬼的氣溫,若是那山間的別墅再殘破點,倒是挺適合來探險的。
孫末緣盯了一晚上,天色大亮也始終沒見冰甲骷髏來襲,他心中不免有些疑惑,既然紀管家不打算來找麻煩,那為何還會留下那句話?難不成只是為了戲耍他們一下?
天空很快就從黑轉白,就好像有人把一塊黑色的幕布揭了下來,換上了畫上云朵,點上金光的白紙。
山間的空氣分外清新,雖然沒有城市里新鮮出爐的包子香氣,路邊攤的煎餅焦香,熟食店飄散的肉香,瓜果蔬菜的芳香,但也無街上污水橫流的臭氣,無香水隔著十里地都能聞到的濃香,更無嗆鼻的汽車尾氣,若是不考慮其他,倒也滿自在的。
養(yǎng)點雞,養(yǎng)點鴨,種點果樹,閑來無事摘來嘗嘗,晴天時架起燒烤架,也不用在意煙火味熏到誰,想烤肉就烤肉,想煮茶就煮茶,雨天時躺在搖椅上,聽著穿林打葉聲入眠,親人在旁,白夜為伴,這是孫末緣曾經(jīng)最真摯的幻想,但如今隨著逐步接觸御能界,他才知道一切都不過是奢望。
就像他所經(jīng)歷的,若不是有血符的保護,恐怕他早就莫名其妙的死去,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太多離奇古怪的事情,要想生活過得安分,那就要有應對一切變故的能力,才能不用擔心飛來橫禍,不用害怕哪一天因為莫須有的問題而離開住地,從而被迫搬離。
孫末緣喜靜,他其實一直想過的都是樸素的生活,但生活總是逼迫著他向前,以前是沒能力,現(xiàn)在是必須咬牙拼搏。
他對通天塔的每份委托都很重視,因為一個完成不好,就會影響信譽,而一旦信譽過差,就接不了高品級委托,也就得不到更高的賞金,而得不到高賞金,他的修為就無法有更大的提升,而要是修為提升緩慢,就應付不了更艱險的危機,可謂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環(huán)環(huán)相扣。
孫末緣本著能完成則死命完成,不能完成也盡量找機會完成的想法,一直勤勤懇懇地做著一位盡職盡責的戮妖師,而劉玄揚則是可有可無,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要不是家族那邊給的任務,他才對委托之事一點都不上心呢。
以前劉玄揚完成的每份委托都有手下人幫著去做,可直到他自己親身參與了,才知道每次酬金的獲得是有多么的來之不易,現(xiàn)在雖然還沒完成他真正意義上第一次參與的委托,但他心中卻有了珍惜的念頭,幾百塊法能石的酬金而已,卻讓他比隨意得來的上萬塊法能石還要在乎。
他們兩人在經(jīng)過兩天的相處中,不自覺除虛假的利益往來外,生出了些許的友情,不多,但起碼真誠。
這或許就是源于對紀管家的同仇敵愾,總之兩人現(xiàn)在都想見著他,不然睡覺都不踏實。
孫末緣起身,去衛(wèi)生間捧起涼水洗了把臉,出去時剛好見到走下樓來輪班的劉玄揚,兩人見面打了個招呼,無需多言就都會意了。
劉玄揚接替他的位置,坐下來嗑著瓜子,不時往嘴里塞幾塊面包,喝幾口泡著上好茶葉的熱茶,目光百無聊賴地看向遠方。
孫末緣則上了二樓,進了另一處房間,并未倒頭就睡,而是盤膝調養(yǎng)精神,進入略深層次的冥想,時間也就這么不經(jīng)意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