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
太陽熱的嚇人,黃土地被曬得龜裂,連樹葉也都曬得發(fā)白。黃林定坐在田埂前,被磨得光滑的鋤柄靠在他泥濘的褲腿傍邊。嘴角掛著白色的唾沫,皮膚被曬得黝黑,花白的短發(fā)和胡子邊上掛著晶瑩剔透的汗珠。
旁邊的油光锃亮的大瓶子里面浮著茶葉,他拿起水瓶,一口包了下去,茶葉已經(jīng)被泡的沒有一點茶味了,但還是夠了。
耳朵旁邊別著一根香煙,取下來放在干裂的嘴唇上,褲包里摸了好久才摸到打火機(jī)?;艔埖狞c燃,狠狠的吸上了一口。不知道是才喝了水的緣故還是嘴唇夾得太緊了緣故,手夾著香煙本想從嘴巴邊拿下,卻意外順滑的滑到了點燃的地方,黃林定手上吃痛,下意識一甩,香煙便落到了剛鋤好的地里,一下子香煙便滾上了泥巴。
“他媽的!栽賊!”黃林定啐了口唾沫,伸手撿起來吹了吹濾嘴的泥巴,又忘我的吸了起來。不知道是太陽太大的原因,一根煙居然一下子就快抽完了,黃林定看著看著冒著煙的煙頭,又吸了口,吐出白色的煙霧,手夾著的地方已經(jīng)焉下去了,他還想再抽一口。叼著煙嘴,剛吸了一口,就被燙著了,他又拿出來打量著煙頭,還是吸了最后一口,待煙燃到了濾嘴了,這才扔到后面的水溝去。
太陽依舊那么狠毒,黃林定看著翻新的地,扛著鋤頭就回去了。
“過幾天應(yīng)該就要下雨噻!”
扛著鋤頭回到家里,水泥地的院子如同地震后似的,裂著大大小小的縫隙,里面長著雜草和小菜苗。
老婆快回來了,也該做晚飯了,黃林定打開冰箱,除了一口袋花生就是留著到處都是的油。拉開速凍箱,里面也只有前年的干雞鴨和剝好的豌豆。
老婆在街上的紡織廠上班,這幾天再扯褲腰,手指都扯得變形了。黃林定坐在已經(jīng)壞了的搖椅上,自己的大娃沒出息,還在上大學(xué),小娃更沒用,還在上小學(xué)。
“哎……”黃林定嘆了口氣,想當(dāng)年他十二歲闖BJ,十六歲就謀得了一個跑堂的伙計,不說多的,一個月還可以買幾包好煙抽抽。
種種思緒浮現(xiàn)在他腦海,大兒子的有了對象……小兒子各種興趣班……
飼料一百五十左右一袋,肥料倒好,可以用雞鴨拉的屎堆肥……
黃林定搖搖頭,思緒被拉回現(xiàn)實。老婆就要下班了,需得做好飯才行。
(丑)
正起身,屋外原本灰白的院子給一滴水染成了黑色,緊接著那灰白的紙被一滴滴墨水染色,先是形成一片別有味道的水墨畫,緊接著好似墨水打翻了一般的,整個灰色的院落染成了黑色。
下雨了!
黃林定趕忙出去,將曬好的豇豆端回家,還有晾著的老婆衣褲。院子里曬好的花生也急忙開收。
突入其來的雨忙好似忙著交差一般,而雨下的黃林定也忙著不可開交,所幸,友好的鄰居冒著雨一起給收了。
雨雖然來得急,但他們手更快,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便收好了。雖然被打濕了,但好在沒有太嚴(yán)重,不至于發(fā)霉發(fā)芽……
?。ㄒ?p> 黃林定和他鄰居坐在堂屋里閑聊。堂屋門口屋檐落下的水形成一個水簾。
老男人臉上如田里的大地一般龜裂,而頭上稀疏的毛發(fā)如同大雨之后的泥石流沖刷后的山一般。
“今年收成不好?!崩夏腥寺氏乳_口了,手里拿著黃林定散給他的煙。“熱的時候熱死,下雨的時候淹死……今年糧食價格本來就沒得好高,這一來,今年算是白干了?!?p> 黃林定只是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說什么。
老男人繼續(xù)說:“熱啊,我婆娘掰玉米的時候都熱到醫(yī)院了,醫(yī)院也是貴……”老男人的眼光是木訥的,嘴唇是干卻紅的似乎要流血,手指粗糙得像是炭火考過的玉米棒子。
黃林定搖搖頭,說:“會好起來的,農(nóng)民會好起來的?!?p> 老男人只是點點頭,說:“確實,會好起來的?!崩夏腥颂崞鹚麅鹤?,有用,在城里做買賣,有一輛大皮卡,還給自己買了個帶棚子的小三輪。老男人提起自己的兒子,眼神有了的光采。
還說生了個大胖小子,加上讀幼兒園的女兒,兒女雙全。兒子老婆也能干,啥也會做,而且忠誠……
老人又說到自己,自己也好,家里有孫兒孫女,兒子孝順,老伴雖然是在醫(yī)院,但也健康。
老男人絮絮叨叨,黃林定卻變得木訥,眼睛沒了光彩,煙只在手里燃。
?。?p> 絮絮叨叨著,大紅門傳來了響聲,起先原以為是風(fēng)吹動的,緊接著聲音越發(fā)急促,黃林定連忙起身,冒著雨開門。
自己老婆回來了。
“老婆,回來了?”黃林定老婆并沒有說話,只是快速走去被水簾籠罩的堂屋。
老人在一旁說:“喲,老黃你婆娘回來了……”
黃林定回到堂屋,只是點點淋濕的頭。
“吃什么?”
“我沒做……”黃林定回答著。
老婆有沒好氣的把包甩在涼椅上,說:“趕快去煮飯,吃了去城里,兒子學(xué)校有點事?!?p> 這時老男人站起來,說:“我煮到有綠豆稀飯,去墊吧一下。”
兩口子想要拒絕,但老人繼續(xù)說:“你們也忙,我們是鄰居,吃一頓又怎么了?走哇,吃了我送你們上街?!?p> 這兩口子才去的。
?。ǔ剑?p> 老男人家是一個平房,破爛的床上堆滿破爛的衣服,破爛的窗前是一個老漆木的茶幾和木沙發(fā),茶幾前面是一個老的大腦殼彩電。
三人坐在房里,老男人面前一把花生一杯酒,黃林定兩口子端著冰涼的稀飯吃著。
老男人看著戲曲,喝著小酒。
不消片刻便吃好了,老男人酒也喝完了,說:“走哇。”
說完就出去院子啟動三輪,后面拖尾沒有篷子,三人擠在小的駕駛室里,一路上看著雨打濕玻璃。
?。ㄋ龋?p> 到車站了。老男人找了個能躲雨的屋檐停下,放他們下來。
“謝謝……”黃林定對老男人說著。老男人只是擺擺手。
這時電話響了,老男人的電話響了?!拔梗空l?哦兒媳婦!怎么啦?”老男人接到電話時眼睛里十分的神色,隨著電話時間的變長,老男人眼中的光消失了。
老男人臉突然扭曲,眼淚好似干旱時的溪水一般的擠出來,發(fā)瘋似的嚎到:“我的兒??!”
黃林定文:“怎么了?”老男人看外人在旁,很快的收回了表情,只是擠出的淚水,幾近崩潰的回答:“我兒子死了!這下雨天去拉貨,開到河里死了!”老男人深情木訥,自顧自的說:“哎,死了和沒死沒什么區(qū)別,反正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人?!?p> “這是老天爺要收他,沒辦法……”
雨依舊簌簌的下著,黃林定摸索著自己的包,把抽了的半包煙遞給老男人,說:“別太傷心,死都死了,別把自己搞垮了。”
老男人接過他的煙,說:“謝謝啊老黃。我那個兒子確實沒用,三十好幾了,還是拉貨的勾當(dāng),這人死了,準(zhǔn)是沒做什么好事……”
黃林定也沒有安慰他,只是說:“好了,雨下的大,你先回去嘛,我們喊車。”
老男人微微笑著,說:“要得,我先走了,事情會好起來的,聽我兒媳婦說有好多補(bǔ)貼,夠兩個孫兒上大學(xué)了……”
“生活會好起來的”黃林定對男人說。
“對!”老男人咧開嘴開懷笑到:“生活要好起來的,老天爺逼不死人的!”
(午)
雨下著,老男人騎著三輪一偏一偏的走了,三輪好似他的主人一樣,老態(tài)龍鐘,真擔(dān)心會散架。
?。ㄎ矗?p> 雨依舊下著,黃林定看著遠(yuǎn)去的三輪,對老婆說:“”車來了嗎?
“不知道,我沒手機(jī)?!?p> (申)
雨下著,越來越大。
一輛華麗的車停在了他們面前,
一個人下來,大聲說:“老板,走了哇?!秉S林定沒有回答,后面的門開了,一個著急的男人出去踏上車門。
車走了。
(酉)
雨好似到了高潮,停不下來。
?。ㄐ纾?p> 又很久,一輛名貴的車來了。
黃林定倆個口子想都沒想,踏上了車。
“老板?!?p> “這么慢?”
“對不起老板,我以為你在老家,然后就去了那邊?!?p> “那你怎么這么久才來?”黃林定十分的不滿,沒好氣的數(shù)落著司機(jī)。
“一個三輪翻了,我去幫忙了……”司機(jī)小聲的回答著,黃林定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司機(jī)也淋濕了。只是一個白眼,隨后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若有所思。
(亥)
車走了,車?yán)锼麄儞Q好了名貴的衣服,手邊倒上了名貴的酒,面前盛有水果。
“老板,那個三輪好像是你老家的鄰居,他好像……”黃林定打斷了他的話,不耐煩的擺手到:“哎呀,誰管這些,開快點,那邊聚會要開了?!?p> 車速加快了。
黃林定成為跑堂伙計后的故事呢?
大家大概也就猜到了,不在贅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