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林芮的手機被我摔得四分五裂,同時被摔碎的還有我和她的婚姻。感情早已破裂,只剩下婚姻的空殼在無望而凄涼地拉扯著。
“約你吃飯的這個男人是誰?”我指著手機殘片嘶吼著。
“人家只是約我吃個飯,你發(fā)什么瘋?!绷周请m想表現(xiàn)地毫不示弱,但是底氣明顯不足(長久的家庭教育,傳統(tǒng)的社會倫理道德束縛導致,后來跟李斐葉聊到此事,她發(fā)表了個人見解,也正是她的見解使我不顧一切愛上她。)。這給了我更多的懷疑的空間和更多因男性尊嚴被玷污而暴怒的勇氣。
“為啥要請你吃飯?”
“新開的店,他想嘗嘗味道,所以叫我一起去。就是吃個飯而已。”
“就是吃個飯而已?我是男人還能不知道男人在想啥?”
“你自己齷蹉,并不代表別人也齷蹉?!?p> “我齷蹉?為啥請你吃飯,怎么不請別人呢?”
“因為平時我們在工作上相互幫忙,所以平時走得近一點而已呀!”
“你懂不懂自我保護?你已嫁作人婦,怎能如此隨意?”
“我不就跟別人一起吃個飯嗎?我做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了嗎?”林芮已徹底崩潰,或者說是惱羞成怒的外化。
“……”我定定地看著她,不置一言,只感覺憤怒、疲倦、無力。
我默默地走到小房間,和衣躺在床上,窗外的星星一明一暗,我起身把窗簾拉上,黑暗沉沉地迎面壓來。我聽著自己帶著憤慨的呼吸聲,起起伏伏,循環(huán)往復地想著林芮手機里的微信消息。
楚月峰:農(nóng)業(yè)路上新開了一家韓國烤肉店,去嘗嘗鮮吧,明天晚上,就你和我!
林芮:好的!
那是上周一的消息。只是一頓飯嗎?可能嗎?
我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了很久,不知何時竟也睡著了。
天空陰沉著,窗外烏云滾滾,氣勢逼人,烏云的縫隙間幾道金光激射而下,一群碩大的飛鳥盤旋在金光周圍。只一會功夫,金光瞬間消失,飛鳥急促地徘徊著,似在尋覓金光的蹤跡。它們的悲鳴聲劃破天際,化作道道蜿蜒的閃電在烏云間穿梭。
林芮坐在飄窗上掩面而泣,此時窗外也已下起了瓢潑似的大雨,簌簌之聲削弱了林芮悲傷的哭泣聲。我指著林芮,用各種污言穢語辱罵她,可謂極盡平生所能。
“你還要不要臉?”當我罵出這一句時,林芮抬起頭來,一臉幽怨地看著我,悲憤之火熾烈燃燒,隨后又暗淡了。她站起身猛地拉開窗,翻身跳了下去。我怔怔地立在原地,完全無法將眼前的這一幕歸為現(xiàn)實。
我低頭坐在床邊,痛苦地看著林芮的遺像,回憶著有關林芮的過往,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恍惚感。
“爸爸,媽媽呢?”兒子忽閃著大而亮的眼睛。
“媽媽,她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我喃喃低語,“她應該在那里等著我吧!”
“爸爸騙人,外婆說是你害了媽媽,你把媽媽還給我!”
“我,還不了!”眼淚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
“把媽媽還給我!”
搖了搖頭,眼淚越來越多,我用雙手捂著了臉。
“還給我……”兒子的聲音越發(fā)尖銳起來,像裹著刀片的旋風鉆進我的耳朵,鼓膜劇烈地疼痛。隨著兒子一聲勝似一聲尖銳的喊叫,似有裹著刀片的旋風通過耳道進入了腦腔里,并在那里攪擾著腦漿,猛烈的疼痛使我的腦袋嗡嗡作響,我終于無法坐立,隨著一聲沉悶的摔倒聲,我的身體側躺在地上。
兒子還在大聲地嚷叫著“還給我……”,只是他的臉開始變得相當猙獰,令人觸目驚心,我的心在刺痛,為我的兒子變成這樣,為我使我的兒子變成這樣!突然,兒子的眼睛變成幽暗的黑色,額頭上咧著一個可怖的口子,嘴巴一張咧到耳根,牙齒變成鋒利的獠牙,嘴角還有血在往下滴。他瘋狂地嘶叫著:“還我媽媽,拿命來!”他撲了上來,我用胳膊一擋,他便撕咬著我的胳膊……
我猛地驚醒,慶幸還好只是一場夢,可是胳膊上還有疼痛感,我用手一拍,黏糊糊的,原來是只蚊子。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眼角竟有淚水,我陷入對夢的追憶,那種撕心裂肺的悲痛感,那種刻骨銘心的疼痛感,那種悔恨不已的絕望感,都是那么地真實,真實到歷歷在目,連細節(jié)都那么清晰。令人駭然的恐懼折磨著我,我必須要弄清楚那到底是不是一場夢。我迅速地走到主臥室門口,門無法推開,已然反鎖。我愣愣地站了一會,異想天開地想要聽到林芮的呼吸聲??墒鞘裁炊悸牪坏?。
我只好再次躺在床上。兒子,對了,我的兒子呢?我猛然坐了起來,是了,我沒有兒子,我還沒當?shù)x天謝地!我一拍腦門,他媽的,我還沒有兒子!
我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則,再也無心睡眠。我要怎么辦?是和林芮修復關系繼續(xù)過下去,還是離婚,盡快結束對兩個人的折磨?如果離婚了,父母怎么想,會不會打擊到他們?作為一名離異人士如何面對家鄉(xiāng)父老?父母以后在老家能不能抬得頭?他們的顏面何以安放?我以后會不會變成一個寡漢條子?還有林芮,她以后該怎么辦?
腦子混亂地像一鍋粥,百思不得其解。我像個要分娩的孕婦般痛苦地蜷縮在床上,雙手撕扯著頭發(fā),牙齒咬著手臂,或者把拳頭狠狠地砸向墻壁,我渴望用身體上的痛苦來減輕乃至替代內(nèi)心的痛苦。但是痛苦未曾減少分毫。
內(nèi)心升騰起一個絕望的聲音:我真想死?。∥腋嬖V自己去死吧,去死吧……
站上陽臺上的時候,雙腿輕輕發(fā)顫,我才明白自己連跳下去的勇氣都沒有。我問自己是不是心有不甘,我聽到自己的回答:不甘,不甘!于是我坐下來,此時差點經(jīng)歷生死的我已然平復下來。我在紙上寫下自己面臨的選擇,以及不同選擇帶來的后果。最后,我問自己,我和林芮還能修復感情嗎?內(nèi)心的回答是:不能。
是了,我們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卻不曾擁有多少平靜祥和的日子,更不用說卿卿我我、耳廝鬢磨的時光。我想起了第一次河邊約會,想起了洗衣服的事等等(回頭多寫點)這份感情也許從開始就是個錯誤,因為它從未存在過!
人犯了錯,總要改正的。趁現(xiàn)在還沒有小孩,趁早離婚,對大家都好。
清晨窗外的雨仍舊下個不停,像痛苦的延續(xù),沒完沒了。
“我們離婚吧!”我鼓起吃奶的力氣才說出了這句極需勇氣的話,說完后我稍稍松了口氣,但立馬有繃緊神經(jīng)。我注視著林芮,等待著她的答案,像個無助的孩子等待著判決。
“你說什么?”
“我說,我們離婚吧?!蔽壹又亓苏Z氣,做出孤注一擲的準備。
“你想好了,我想好了?!?p> “你王八蛋,簡直就不是個男人,你當初為什么要娶我?玩我呢?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給你……”林芮發(fā)瘋似的吼叫著。然而我什么也不想再說,只是轉(zhuǎn)身走進小臥室,隨手帶上了門。好像這樣林芮的吼叫就不再跟我有關。
我如一個下了磨的驢,渾身癱軟地坐在地上,背抵著床沿。我知道離婚是我們最終的結局。
兩天后,雨還在下,我和林芮去辦理了離婚。整個過程,我和林芮完全像個執(zhí)行程序的機器人,面無表情地遞交材料、填寫資料、簽名等等。
回到家,林芮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給岳母打電話。我聽不到岳母說的什么,只聽到林芮悲泣聲,時小時大。我的心里越發(fā)不是滋味。但我告訴自己這是沒有辦法的選擇。
過了大約半小時,我聽到林芮大吼一聲:“趙宇航,我日你媽!”
我的腦已經(jīng)木然,聽到她的罵聲,我并未生氣,只是任由腦袋胡思亂想。
幾分鐘后,有人敲門,那聲音好似來自地獄的審判,震得我毛骨悚然。我定了定神,打開門,鄰居張阿姨,緊張地說:“你怎么還在樓下,你老婆跳樓了,趕緊下去看看吧?!?p> 我的心“咯噔”一下,似乎忘記了跳動。
我從步梯跑下來,一群人圍成圈,好似火車站那一幕的重演,迷幻的恍惚感乍然而來,仿佛時空發(fā)生了重疊。我木然地走過去,擠開人群。林芮側趴著,旁邊有幾片樹葉,頭枕著一灘赤紅的血液,一動不動,生死不明。我猛跨一步,蹲下來撫摸她的臉,溫暖和柔軟亦如昨日般熟悉。
第二天下午,林芮醒來看到我后,先是一怔,隨后將臉別到一邊,那意思應該是不想看到我。
“你還站在這干嘛?滾出去!”岳父怒氣沖沖地對我喊叫。
我看了一眼林芮,默默轉(zhuǎn)身,在我剛跨出第一步的時候,林芮突然開口道:“你的臉誰打的?”我回過頭來,看了眼岳父,正迎上他冰雪肆虐的眸子。林芮此時仍舊背對著我,他沒有看到這一幕。我轉(zhuǎn)身離去,未置一語。
我躲在廁所里,抽著煙,心事重重又重重。醫(yī)生說,幸好只是三樓,跳下來的時候又有樹枝擋著,否則人可能就沒了。但是林芮左腿折了,左胳膊和左邊額頭都受傷了。最關鍵的是,胎兒保不住了。天啊,我盡然不知道林芮已經(jīng)懷孕了。我痛苦地抱著頭,“嗚嗚”聲在廁所狹小的隔間里悲鳴、旋蕩。
我哭了好大一會才漸漸平靜下來。我憶起林芮的音容笑貌,憶起她為我洗的衣服,為我做的飯,憶起她用身體為發(fā)燒的我降溫……“啪”地一聲,我給了自己一巴掌,我暗暗咒罵自己:我怎么能這么無情,怎么能這么殘忍,怎么能這么狠心,簡直不是人,是連人渣都不如的敗類,連敗類都不如的禽獸,連禽獸都不如的狗屎。
我又給了自己一巴掌,暗暗發(fā)誓:我要跟林芮復婚,我要好好愛她,愛到天崩地裂(后來跟李斐葉談完后的一天,電閃雷鳴,果然天崩地裂,我決定放下她)!此時,被岳父打得腫脹的臉也不再那么疼了,我心里也沒有了怨恨。
第二天,林芮終于愿意見我了。我抓住她的右手,激動地說:林芮,我們復婚吧,我是個混蛋,你原諒我吧。
林芮漠然地抽出手,盯著我,冷冷地說:“復婚后,再離婚嗎?衣服穿了還要脫,費那事?”
“不會的,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以后都改,以后只要在家,我每天給你做飯,洗衣服,拖地……”
林芮打斷我的話:“別自欺欺人了,你做不到的,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而且你還在認為一切都是為我做的!”
“那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的情緒已然出現(xiàn)崩潰的跡象。
“離婚!”冰冷的話語在林芮輕啟的唇間冒著絲絲冷氣,令人顫栗。
是了,我們已經(jīng)離婚,她已經(jīng)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而我卻不可能再也得不到我想要得到的。
“林芮,不要這樣,我們還可以重新來過。讓我們忘記過去,讓一切重新開始,讓生活開出愛的火花。”絕望之感在我心中震蕩不止,猶如飛機聒噪的轟鳴聲在腦海中炸裂。絕望擠壓著我的胸膛,呼吸越來越艱難。
可是無論我多么情真意切地哀求,林芮也只是冷漠地看著我,好像心中的仇恨在我絕望的崩潰里得到了宣泄。我們直勾勾地看著對方,但是心中卻只有自己的世界,這是從頭至尾的相互折磨,因為它是悲??!
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地板的冰冷侵染著我的軀體。尊嚴屈膝在冰冷的觸點,屈膝的尊嚴已不能再算作尊嚴,可是我卻想用它來換取憐憫。那時我尚不明白,有愛才有憐憫,無愛便無憐憫。但即使我明白,我已然會那么跪著,因為我沒有分離的勇氣。
殺豬般的哀嚎聲,在醫(yī)院里響蕩,很快引起岳父一家人的注意,他們沖進來扭著我的胳膊,把我從地上拉起來,然后押著我直到醫(yī)院大門口,一腳把我踹了出去……
上次我就是這么被趕出派出所的,林芮曾經(jīng)這樣把我趕出家門,客戶也曾把我趕出家門,現(xiàn)在林芮的家人把我趕出醫(yī)院。我被派出所拋棄,被客戶拋棄,被林芮拋棄……似乎注定我將孤苦流浪,毫無歸依,最后流落街頭,凄慘度日,五馬分尸!
我突然想起了那個未曾謀面的孩子,苦楚在體內(nèi)聚散,我理解了林芮的絕望。然而理解卻未能帶來撫慰,我心如死灰,那個孩子也拋棄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