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凌今天來到神武院。
神武院有武極擂,同玄武院的爭鋒臺一樣,學子皆可在上面比較武榜名次。沐雨凌其實并不感冒,實際上他從未想過修煉是為了打打殺殺。他之所以尋找捷徑提升修為一是為了盡早登上遙遙凝元境,其二也是最重要的,沐雨凌始終懷揣著那個穿扶搖而上九天,與兩只雪鷹領(lǐng)略大千世界之光景的夢想,一向如此。
因此沐雨凌途徑武極擂也只是逗留片刻,便趕向神武院的中央。
遠遠入目是一棵極其挺拔偉岸的榕樹盤踞在空曠的大地。大樹之下,數(shù)十名學子都顯得渺小。榕樹的氣根嵌入地上,水桶般粗壯,數(shù)以百計,令人不由生出步入迷宮的錯覺。
沐雨凌穿過榕樹氣根,好不容易來到樹身下,頗為震撼。榕樹樹身之大,便是在場的數(shù)十人牽手相環(huán)都包不住。沐雨凌轉(zhuǎn)頭看向身側(cè),樹下有石碑,書寫“千古榕”。
這棵千古榕是神武院乃至明玉靈府的瑰寶。
相傳這棵榕樹在前朝尚是一座古老寺廟里的幼苗,在香火經(jīng)文熏陶中歷經(jīng)漫漫歲月。人物變遷,朝代更替,曾經(jīng)香客眾多的寺廟化作焦土已有八九百年,直至后來的一群人站在這片土地上,談笑間建起這座靈府,如今已有六十年矣。此樹乃名副其實的千古榕。這是一回事,其次樹根樹身甚至樹杈都刻寫有歷來強者的武技心得,密密麻麻的一整片,這才是令無數(shù)人瘋狂的寶藏。如今為明玉靈府所有,供靈府所屬修學,令無數(shù)人艷羨。
數(shù)十學子或圍繞在樹身下,或爬上樹杈,參悟樹上武技。沐雨凌一路行來也有看到繁多氣根上也刻著心得,卻不知為何人跡寥寥。沐雨凌問身邊人,說是刻在氣根上的心得均是“不甚入流”,樹上的才是武道宗師的手筆。
沐雨凌帶著疑惑輾轉(zhuǎn)數(shù)番,如此對比,果真如他人所說。他抬頭仰望古榕,由衷感嘆。
“凡戰(zhàn)和碧兒來這里參悟三天,就大有收貨,連著好幾天修煉進展飛快,我也來看看,說不定可以找到讓我修煉速度可以快點的方法。”沐雨凌自言自語,語落,臉上便洋溢出笑容,自是無比期待。
沐雨凌一躍而起攀上榕樹,尋到一部適合自己的秘法,細細閱覽起來。兩刻鐘后,沐雨凌低聲輕吟:“心浮不可為,參天落地生……”他微微仰頭感悟,便看見樹冠一片漆黑,定睛望去又覺得像是禽鳥筑巢。沐雨凌抓住樹杈往上爬了幾丈,這里已經(jīng)沒有秘法,因此平時根本不會有人會爬上來,此處枝葉交錯,停僮蔥翠,光影斑駁。沐雨凌站在這里,可以窺見漆黑大巢上,一直通體赤紅的巨鳥棲息其中。
沐雨凌目光往巨鳥尾部掃去,頓時眼神發(fā)直。巨鳥有三條色彩艷麗的尾羽,呈五彩,狀如帶,潤如緞。他從沒見過這么好看的羽毛,便是和兒時所見的五錦雞相比也有過而無不及。
沐雨凌反復(fù)確認巨鳥在休憩,不禁咽了口口水,右手緊抓樹枝踮起腳尖,伸出左手,竟是動起歪心思,想要拔一根尾羽。當他左手握住一根羽毛之際,赤紅大鳥那杯盞般大小的眼睛猛然睜開,緊接著,千古榕樹下樹上眾人皆聽見一聲高吭的叫聲在樹冠上炸開。聲音之刺耳,讓他們耳膜如同針扎。
赤紅大鳥忽的從樹上騰飛高空,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沐雨凌從樹上狠狠砸落地上。
沐雨凌拔出揣進衣內(nèi)的雙手,捂著后背,齜牙咧嘴。他從十數(shù)丈的樹上摔下來,這下著實不輕,縱使他踏進鍛骨境界,血肉堅韌,此刻也是傷筋動骨,一時間上氣不接下氣。
眾學子望著天上尖嘯的巨鳥,有人惶然出聲:“那不是吞火雀長老嗎,好駭人的威壓。”
巨鳥吞火雀雙目鎖定沐雨凌,撲打空氣的龐然雙翅散發(fā)逼人的炙熱氣息,穿透樹杈,如箭矢俯沖向沐雨凌。
沐雨凌倉皇躲閃,很快跑出千古榕。巨鳥墜落他后方的大地上,石階崩裂,激起層層石塊。吞火雀怒火中燒,仰天長唳一聲,大張尖喙噴出一團火球,直沖沐雨凌。沐雨凌回頭看見極速逼近的火球,轉(zhuǎn)身彎腰抓起路徑的一塊石階朝后揚去。
“砰!”
火球撞上石階即刻轟然炸裂,紛飛的火花和石片向四處砸去。那滾燙余熱直讓沐雨凌倒退數(shù)步。沐雨凌已是一身冷汗,他感受到這頭巨鳥的渾身散發(fā)出來的強大氣息,竟是遠遠超越鍛骨境界,讓他膽戰(zhàn)心驚。
“天呀,吞火雀長老暴怒了,那個人做了什么惹怒了吞火雀長老?!”古榕樹上下,眾人見吞火雀盛怒,已是撤離古榕樹,在遠處觀望,無人膽敢靠近。
在眾人驚詫而又不解的目光中,巨鳥貼地飛行,再度撲向沐雨凌。沐雨凌見不及躲閃,干脆咬牙迎面沖上前去,雙拳涌現(xiàn)渾厚靈力,以一招“破軍山”轟打在巨鳥爪心。巨鳥雙目圓瞪,雙翼往后空一揮,便自有強橫無比的猛勁,任憑沐雨凌如何發(fā)力,都直抵得他不斷倒退。
“唳——”巨鳥張開足以吞下沐雨凌腦袋的尖喙,熱息翻涌。
沐雨凌心中一顫,這大鳥竟是要吐火球?!
就在沐雨凌無計可施之際,一位白袍中年沖出人群,一掌落在吞火雀身上。吞火雀被擊出數(shù)丈之外,只見它翅膀一揮飛到空中,俯瞰兩人。
白袍中年是維持千古榕秩序的守衛(wèi)。他眉頭緊鎖,轉(zhuǎn)頭朝沐雨凌問道:“吞火雀長老不會無故傷人,你做了什么讓它如此狂怒?”
沐雨凌撓撓頭,如實說道:“我在樹上看它睡著了,就悄悄拔了一根羽毛?!?p> 白袍中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無比震驚,忍不住罵道:“你可知吞火雀長老乃是鎮(zhèn)守千古榕的靈獸,地位尊崇,豈容你如此褻瀆。”
吞火雀看著地上的兩人,顯然有些不耐煩,發(fā)出一道低沉的鳴聲。
白袍中年急忙朝天上巨鳥抱拳彎腰行禮,喊到:“前輩請息怒。此子犯大錯致前輩所損,我們會加倍補償。前輩恢廓大度,還請前輩原諒此子?!卑着壑心暾f罷,保持行禮的姿態(tài),回頭朝沐雨凌細聲說道:“還不趕緊將吞火雀長老的羽毛還回去!”
沐雨凌心有余悸,伸出左手往懷來掏了掏,見彩羽露出一角,沐雨凌權(quán)衡片刻,咬了咬牙,厚著臉皮看向守衛(wèi)笑道:“先生,我找其他東西還給吞火雀長老行不?羽毛都拔下來了,吞火雀長老拿回去也沒多大用,不如我就留著,我想辦法找些食物補償,要不丹藥也行……”
白袍中年一把抓住沐雨凌的左手,面露沉色,道:“要是吞火雀長老發(fā)起火來,傷及無辜,將你逐出靈府都是好的!”
沐雨凌深知一只實力強悍的荒獸暴怒會造成什么后果,于是他走到中年身前,面對赤紅大鳥,在眾人眼中雙手作揖深深拜下,道:“長老海涵。我叫沐雨凌,方才動了歪念拔走長老寶貴的尾羽,我愿以丹藥補償長老,如長老有需求,只要我沐雨凌辦得到的,我將不留余力完成。”
那守衛(wèi)聽完沐雨凌說的話,既是驚詫又是惱火。沐雨凌這話明擺著就是不想將吞火雀的羽毛還回去了!以吞火雀的脾性,盛怒之下千古榕這一片地方都會化為灰燼。
而吞火雀只是飄然落到沐雨凌面前,氣息很平靜。沐雨凌卻不禁后背一涼,渾身發(fā)顫。順著它的目光,沐雨凌垂頭看到自己脖子上的項鏈,鏈繩所系,一顆拇指般大小的黑色坑洼奇石隱約閃爍七彩。沐雨凌平時對父母遺留給他的信物十分珍惜,約摸是自己方才作揖是才露出來的。
難道吞火雀長老是想要自己的項鏈?
沐雨凌思緒至此,正要出聲辯解,只覺一陣大風撲面而來,吞火雀竟是騰空而起回到千古榕樹冠上。
正值沐雨凌疑惑之際,白袍中年守衛(wèi)上前走到沐雨凌身旁,冷冷說道:“吞火雀長老沒有發(fā)難,算你好運?,F(xiàn)在跟我去一趟清風堂?!?p> 在場學子大驚失色,皆為沐雨凌捏一把汗。
“清風堂乃是靈府眾長老所在,亦是靈府大小事宜決議之地,他惹怒吞火雀長老引發(fā)混亂,怕是要吃大處罰?!?p> 沐雨凌已是鐵了心要保住衣服里面的華羽,而且見了吞火雀沒有計較,心中把握更甚,因此并無多少忐忑,便老實跟著守衛(wèi)走向靈府中心。
千古榕恢復(fù)平靜,學子們掐著氣小心翼翼走到樹下繼續(xù)鉆研武學心法。
其中一人忍不住對身邊的短袍少年說道:“之前聽聞他輕易打敗赫肖,我還想是謹慎之人,如此看來,怕是赫肖輕敵了吧。”
短袍少年羅雍恒輕撫樹皮上的心法,指尖在刻痕上摩挲,和往常一樣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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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靈府,清風堂。
明玉靈府中央有一片大湖。湖水清澈,碧波蕩漾,可見湖底蟲魚。湖中有一座閣樓,名曰清風堂。閣樓小而精致,碧瓦朱檐,雕欄玉徹,比文宮武院的建筑還要華麗許多。此外,這座閣樓四方有拱橋跨湖連通十二宮院,時刻掌握著文宮武院的運轉(zhuǎn)。
沐雨凌隨守衛(wèi)走過東邊拱橋,他們注意到遠處湖面飛起一白鶴。那白鶴在沐雨凌頭頂上空盤旋一周,隨后徑直飛向精致閣樓,單腳立在朱紅檐角上,遠遠俯視著他們。
“那是府主的靈鶴。”走在前方的守衛(wèi)淡淡說道。
沐雨凌疑惑:“府主?”
守衛(wèi)回頭看了一眼沐雨凌,說道:“你們剛?cè)腱`府沒多久,不知道府主倒是正常,就連教導(dǎo)都很少能看到府主??墒?,身為明玉靈府的學子,你們要知道,靈府之名乃是起用府主的?!?p> “……!?”沐雨凌驚訝問道:“明玉是府主之名嗎?”
守衛(wèi)微微點頭,一向肅穆的他在談及明玉靈府之主的時候少有地動容,露出向往和敬重:“一個月前的傍晚,有道火光在天空炸裂,宣布武榜開啟,那便是府主的手筆?!?p> 沐雨凌撓撓頭,說道:“府主這么大的嗓門,身體肯定很健朗吧?!?p> 白袍中年面露錯愕,莫名對眼前身后這個少年有了不少好感。
兩人話間,已然來到清風堂門前。他留下沐雨凌,只身走入樓閣。沐雨凌看著閉合的朱紅大門,目光緊接著落在兩側(cè)門聯(lián)和橫批上。
“堂堂心燭照明玉,韻韻掌中舞清風,八窗玲瓏……”沐雨凌感嘆對聯(lián)的字跡遒勁有力,游云驚龍,最是那筆鋒,猶如利刃纂刻,入木三分。沐雨凌雖不懂書法,但亦是怔怔直看這十八大字,沉浸其中。直到大門打開,守衛(wèi)從中走出,說了句:“沐雨凌,長老們叫你進去?!便逵炅璨呕剡^神來,隨后步入樓閣。
樓閣內(nèi)部是寬闊大堂。底板鋪光亮青巖,天頂懸鎏金燭燈,八根梨木大柱各部大堂兩側(cè),柱墩刻云紋,入眼震撼。大堂西側(cè)有木梯直通二樓,東側(cè)擺滿書柜,北側(cè)一副水墨丹青大畫下有一長桌,座六位,四位老者在此其中。
不等沐雨凌走近看清四人,一道沉重的威壓從上往下朝他覆壓襲來。沐雨凌雙膝彎下之際迅速運轉(zhuǎn)靈力,繃緊腳筋抵抗威壓。
四人中西側(cè)的肥胖褐袍老者見沐雨凌雙腿不曲反挺,嘴角一咧,放在桌子的大手食指一敲。一聲空響傳到沐雨凌耳邊,少年瞳眸微縮,頓覺身上的威壓翻了一番,渾身動彈不得,頭發(fā)衣物僵直朝地,膝蓋也在瀕臨失力中緩緩下彎。
“能堅持到這種程度,此子不一般?!狈逝掷险呱磉叺陌滓麻L須老人撫須贊嘆。
沐雨凌知道四人在試探自己的底子,于是干脆蓄力迸發(fā),衣袍鼓動,將威壓震散,隨后立定彎腰行禮高聲說道:“弟子沐雨凌拜見四位長老。”
“老嚴,就此為止吧,”白衣老人見肥胖老者還欲試煉沐雨凌,便勸他停手。
“沐雨凌,”東側(cè)的綠衣老者目光如炬,冷聲發(fā)問:“你可知你所犯何事?”
“我知道,”沐雨凌尬笑,繼續(xù)道:“學生拔了吞火雀長老色一根羽毛?!?p>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