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落、狂流之夜（一）

　　就在穆意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一輛純黑色的轎車，車頭上三角形的框里，兩個M重疊為山形的鋼鐵巨獸沖出了雨幕，駕駛位上豪放不羈的男人，好像敢于迎著千軍萬馬沖鋒的勇士。

　　價值900萬的車，在這個年代足以把任何一個敗狗包裝成上位者。

　　邁巴赫一個漂移直接到教學(xué)樓前，保安看到了也不敢說什么。畢竟開著這種車，誰知道上邊會是哪位大人物，而且對方接的人是仕蘭中學(xué)神級人物楚子航，搞不好就是楚大神那位父親，赫赫有名的企業(yè)家鹿天銘。

　　至于為啥一個姓楚一個姓鹿，這就不是平頭百姓能當(dāng)著人家面說的了。

　　雨刷器刮去前擋風(fēng)玻璃的上的一層又一層仿佛永無止境的雨水，每次有短暫的一秒鐘，楚子航和穆意能看見里面駕駛座上中年男人的臉，使勁沖著他的招手，滿臉笑意。

　　楚子航一直不明白，他怎么老是笑的那么開心，好像過得很開心，一點煩心事都沒有似的。

　　楚子航整了整衣領(lǐng)，準(zhǔn)備邁進雨幕之中，而穆意都沒打算動，下一刻邁巴赫車門打開，中年男人帶著一臉笑意撐著大黑傘迎了上來，樂呵呵的接過楚子航的包，像柳淼淼的管家那樣殷勤地迎上來，把傘照在楚子航頭頂，又遞給穆意一把傘。

　　但楚子航看了一眼，就直接轉(zhuǎn)身向車邊走去。穆意倒是禮貌地喊了一聲楚叔，然后小跑過去把傘分給楚子航一半。

　　男人無奈笑了笑，扭頭回到駕駛座上，把濕漉漉的雨傘收好遞給后面的楚子航，“插在車門上，那里有個洞口專門插雨傘的?！?p>　　“知道，你說過的?！背雍秸Z氣要比平時更冷了三分。

　　“衣服濕了吧？我給你座位后排的座椅加熱打開吧，誰用誰知道，舒服的要死！”男人又開始吹噓他的車。

　　“用不著，回家換衣服?！?p>　　“哦哦。”男人清了清嗓子，對櫻桃木的中控制臺說“啟動！”

　　屏幕亮了起來，儀表閃過微光，那臺強勁6升V12雙渦輪增壓引擎無聲的自檢，車?yán)锔杏X不到震動。

　　這臺車語音啟動。

　　“900萬的車，設(shè)置的只有3個人的聲音能啟動，一個是我，一個是老板，還有一個人你猜是誰？”男人得意洋洋。

　　“不關(guān)心“楚子航面無表情。

　　穆意想要聲援一下楚大叔，但也不知道說些什么，雖然他知道楚子航對于自己老爹并不是討厭、而是一種怒其不爭的情緒，甚至很想大聲質(zhì)問自己的父親為什么要放棄這個家庭。

　　而楚天驕也是自身懷抱著一身秘密，在密黨使命與自己的妻兒之間進退兩難，最后不知道如何與妻兒相處只能選擇離開?？偟膩碚f就是一個死小孩和一個中年死小孩。

　　穆意夾在兩人中間，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出口，他也在恐懼，可能楚天驕今天會死，或許自己今天也會死，不知自己的到來會將楚天驕從地獄拉回來還是將楚子航推入深淵。

　　男人討了個沒趣，倒也不沮喪。邁巴赫無聲無息的后退，獲得足夠的空間后，這臺6米多長的超大型轎車在大排量引擎的驅(qū)動下像豹子般前竄，一瞬間劈開雨幕，駛出了仕蘭中學(xué)的大門。

　　路上很空曠，能見度這么差的天氣里絕大多數(shù)的車都回去歇著了。還在路上跑的車都亮著大燈，抬頭天空漆黑如墨，只是偶爾有電光閃過，像是天空開裂，點亮了這個暮氣沉沉的人間。

　　城區(qū)的能見度不足百米，在這樣的極端天氣下，邁巴赫駛上了橫貫城區(qū)的高架路，穆意一邊祈禱一邊抓著自己門上的雨傘。

　　四面看去大大雨拉出了白色的幕布，這是一個精心編織的舞臺，歡迎著被神明請上臺的演員。

　　一路上穆意懷著復(fù)雜的心情，本來應(yīng)該在楚子航和楚天驕之間緩解復(fù)雜氣氛的他沉默之后，車?yán)锏臍夥站透鼔阂至?，只能聽見廣播里的音樂和楚天驕的碎碎念。

　　“這么大的雨你媽也不知道來接你?！?p>　　“還好上午沒去洗車，無接觸洗車，一次80塊，洗了就人在水里了?！?p>　　“上學(xué)期成績單你到現(xiàn)在也沒給我看看?！?p>　　楚子航一臉不耐煩聽著楚天驕的嘮叨，但是最后還是沒說什么。

　　或許他希望能天天聽著眼前男人的念叨，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好久不見一面，他不開口，是為了不破壞這種氣氛，楚子航也在害怕，他在害怕他和男人的關(guān)系更差，最后無法挽回。

　　進與退都有可能踩到深淵，那不如站在原地不動，一遍一遍的享受心如刀割的痛苦。

　　男人一邊開車一邊嘮嘮叨叨，車內(nèi)音響回蕩著愛爾蘭樂隊Altan的《DailyGrowing》。

　　He's young but he's daily growing.

　　Father，dear father，you've done me great wrong，

　　You have married me to a boy who is too young，

　　l'am twice twelve and he is but fourteen，

　　He's young but he's daily growing.

　　“歌還行吧？他們都說是張好碟我才買的，講父愛的！”男人說。

　　楚子航對于神經(jīng)大條的男人有點哭笑不得，“你聽不出來嗎？是個女孩和父親的對話。你放給我聽不合適吧。

　　“生男生女有什么不一樣？都是父愛嘛。”穆意開始打圓場，楚天驕回頭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楚子航隨著節(jié)拍翻譯歌詞給男人聽，“這首歌是Altan樂隊的，唱的是一個父親把女兒嫁給一個十四歲的年輕人，女兒不愿意，擔(dān)心等到丈夫長大了，自己已經(jīng)老了。但是后來女孩的丈夫還沒長大就死了，女孩非常悲傷，在綠草如茵的墓地上用法蘭絨給他織壽衣?！?p>　　“這是什么鬼歌？一點意思也沒有，女孩的丈夫就這么死了，這算怎么回事？”男人算是明白了?！安幌肼牼完P(guān)了，我們爺倆聊聊?！蹦腥碎_始了跟楚子航吹噓自己公司新蓋的辦公樓。

　　他這一輩子大概是啰嗦慣了，要不是這樣也不會那么失敗，不至于憑借這張嘴把年輕貌美的蘇小妍哄得團團轉(zhuǎn)，最后稀里糊涂的結(jié)婚又稀里糊涂的生下了楚子航。

　　直到結(jié)婚的時候蘇小妍才知道那車不是他的，他只是一個司機，還是人在人力市場里試過無數(shù)工作之后也只能做司機。

　　楚子航媽媽過了幾年之后才學(xué)會了心眼，給楚子航又找了一個手上好幾家公司還決定不生兒子把楚子航當(dāng)親兒子養(yǎng)的爸爸——鹿天銘。

　　同學(xué)都覺得楚子航的人生很極品，卻沒有料到背地里他的人生遠比別人想象的更極品。

　　“你要看動畫片嗎？我這里有《怪物史萊克》和《玩具總動員》，都是剛買的碟片，就是沒字幕，我想你們倆聽得懂?！?p>　　“不對勁！”穆意大吼，打斷了楚天驕的話語。父子二人轉(zhuǎn)頭看向額頭滲出冷汗的穆意，“這里一輛車都沒有，這絕對不對勁！”

　　穆意的話拉回了楚天驕發(fā)散的思維，這個戰(zhàn)士才開始感知外界，進而感受到那令人心悸而煩躁的氣息。

　　男人開始加速，原本120的車速瞬間提升至160，然而在這個時候，車門外響起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