郃山城外,喀州軍搭建了一座營地。營地的定址十分講究,由于喀州北部能見度低,在新唐的望塔上也無法看到這里。只要敵軍不及時偵查,是無法發(fā)現(xiàn)他們的。
“王將軍,營地還有一日便可建好,屆時就可以發(fā)起進攻了?!边@日晚些時候,蘇滄將軍抱拳道。
王瀚棠的眼神卻透露出猶豫?!拔艺c徐元衡討論一件事。徐將軍說,他想去和季天齊談判一場,而我覺得沒必要,也太危險了?!?p> “徐將軍,這是何故???”蘇滄瞪大了眼睛,“我早跟那廝和談過的,沒有用。如今我們久戰(zhàn)不克,他更是不會接受勸降的。再說了,親自前往敵營,也確實危險哪?!?p> “我看來此番談判,可讓敵軍轉(zhuǎn)移注意,保證這個軍營的順利建成。并且我可以保證,他們不敢對我怎樣的?!毙煸庹Z氣沉穩(wěn)地說道。
王瀚棠瞥了一眼徐元衡,接著對蘇滄說:“更主要的是,他意思是最好是我去?!?p> “那……怎么行?”蘇滄說。王瀚棠是這支喀州北伐軍最高級別將領(lǐng),不能出任何意外。讓他深入敵營,若對方選擇魚死網(wǎng)破,那必是極大的損失。
“當(dāng)然,徐元衡會和我一起去的。你可別小看這個人的智商,老蘇,”王瀚棠說,“有他在,談判說不定會取到一些成果。”
“您果真要去?”
蘇滄明白,如果王大將軍真有此意,也不是他一人能否決的。不過徐元衡說的“為搭建營地爭取時間”,這倒是一個挺誘人的理由。
“王將軍,此行可能兇險非常,或許無功而返,但還希望您保重啊。需要的人馬,還望您自行安排?!?p> “這個不用你操心!你的任務(wù)就是將營地的工事修建完善便可?!?p> 次日晨,王瀚棠與徐元衡便帶著幾十名精兵向新唐進發(fā)了。
“元衡,你說的保證營地順利建成,恐怕不是真正的理由吧?”王瀚棠側(cè)過腦袋問道。
徐元衡注視前方,沒有回答。
王瀚棠又道:“你說過季天齊要是有意殺我們,你能保我們?nèi)矶耍以趺床恍拍???p> 徐元衡又是沉默許久,才開口道:“你要是對自己的實力沒自信,肯定不會來的,而不是你信任我?!?p> “誒誒誒,胡扯。我就是對你這個帶刀侍衛(wèi)非常放心?!?p> 約一個時辰,這隊人馬來到了新唐城下。這座柒朝邊陲城池顯得十分冷清,只有一些哨兵在城墻上巡邏,連城門都沒開。
城上士兵看到他們,也沒等他們開口,便將護城河的吊橋放了下來。顯然,昨晚季天齊已經(jīng)收到了前來談判的請求。但面對這樣的來賓,城內(nèi)卻無人出來迎接,屬實不可思議。
“此謂何意?”王瀚棠小聲說?!拔覀儊碛懻擃^等大事,就這樣‘歡迎’我們?”
“進去吧,既是死敵,能接受談判的請求已經(jīng)算給面子了。”
說著,他們進入了新唐城門。
“慢!”
突然竄出來一隊官兵,攔住了他們。“您二位便是來談判的吧?”為首的兵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侍從請留步,武器放左手邊保管,不許帶入?!?p> “豈有此理?。 蓖蹂呐?,“這種過分的要求,是生怕我們看不出來是陷阱?”
“既然談判,便是來使,就該按照我們的禮節(jié)來辦?!?p> 王瀚棠還想怒,徐元衡拉住他說:“暫且聽他們的,辦正事要緊?!?p> 王瀚棠只得把鐵鞭放下,與徐元衡一起往城內(nèi)走。
“若說陷阱,從那兵頭子開始就是個陷阱?!毙煸獾吐暤??!澳阃耆梢砸慌绿职阉麣⒘耍菢游覀儽闶Я说懒x?!?p> “你徐元衡向來剛戾詭謀,怎么這會兒開始講仁義道德了?”
“哼……既已不再是軍閥,我就不能讓喀州軍落個不義的名號?!?p> 兩人走進了會場。這是一片露天開闊地,四周皆是高墻,墻下站著高大的侍從。中有一亭子,季天齊就坐在正中。其左右各站一人,其一是那天趕來增援的馭風(fēng)者,鄭蕭然,另一位手扶一黑色巨錘,是軍中另一位大將,汪宗魏。在攻打新唐城的時候他們曾見過此人。
季天齊一襲正裝,正襟危坐。見到兩人入場,很快站了起來,滿臉笑容:“恭迎大駕!準(zhǔn)備有失周到,實在是失敬!二位請就坐!”
“這廝人情好歹是懂點人情的,不然怎當(dāng)上頭兒的呢?!蓖蹂泥止镜馈?p> 然而談判桌的這邊,只放了一把椅子。徐元衡使了個眼色,叫王瀚棠入座。
“季將軍近來貴恙可好?”徐元衡問。
“……”
這話乍聽是寒暄,實則不懷好意。季天齊未愈的傷,正是面前這兩人造成的!
“不礙事!這不,前些天大意被喪家之犬咬了嘛。倒是先生出征在外,可會思念故鄉(xiāng)呀?”季天齊愣了一下答道,臉上笑容依舊。
“好家伙!”王瀚棠想?!吧蟻砭褪歉呤诌^招,我嘴拙,看來是沒我什么事了?!?p> 徐元衡沒有再“客套”下去。轉(zhuǎn)而說道:“我見將軍兵多將廣、雄踞一方,必是有抱負有膽略之人。此行前來,正想與季帥討論人生處世之道。”
季天齊冷笑一聲,“不需要拐彎抹角了,有什么事直說吧。我洗耳恭聽?!?p> “敢問將軍起事,為的是什么目的?”
“那還用說?”季天齊靠到椅背上,右手攤開,“那必然是對現(xiàn)狀不滿,想推翻舊官舊制,創(chuàng)立一個新的柒朝!想必徐將軍你,也懷有這個抱負吧?”
徐元衡并沒有直接回答他?!肮鶚I(yè),我有所耳聞。您盤踞在喀州北部期年之久,卻未見擴張,難道您征服柒朝只是說說,本心卻是偏安一隅,當(dāng)個土皇帝?”
“呵,徐將軍此言恐怕站不住腳。”季天齊又將雙肘搭在桌上,直直的盯著徐元衡,“如果真是偏安一隅,我早就可以自封稱王了!況且如您所見,我一直與蘇滄對峙,正將攻下郃山,怎說我無意擴張?”
不等徐元衡回答,季天齊馬上又道:“王大將軍,恕我實不明白,為什么你們英明的法能公子,會接受徐元衡這樣兩面三刀的人!”
王瀚棠本以為沒他的事了,陡然聽到這話心中一凜:“何出此言?徐元衡乃我舊時同窗,我為何不能信任他?”
季天齊故意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皵嗖豢尚虐?!同為軍閥,我還能不了解他的思想?他一定是圖謀依托你們,然后趁機顛覆喀州,取得大量兵力之后再打回歪州,奪取天下!這不比斬將奪城來得快?今日汝等重用此人,或許可以滅我,但遲早要為其所害?。 ?p> 王瀚棠聽罷,瞬間緊張了起來。本以為季天齊是個莽夫,沒想到嚴重低估了他的才智啊!這下一轉(zhuǎn)攻勢,挑撥起了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這該如何回答?
他抬頭看了看徐元衡,只見他耐心聽季天齊說完,面不改色,甚至似笑非笑。
“唉,這就是我放棄起事的原因。你們這些軍閥,還是太愚昧、太激進了啊?!毙煸饩従彽馈?p> “哦?愿聞其詳。”
“與朝廷作對,只會增加無意義的損耗和傷亡。況且天下諸多勢力,最后吞并為一體,將有多少場戰(zhàn)爭啊。你想想,如果天下人齊心,共同建設(shè)這個國家是不是能減少大量不必要的沖突?”
“我還以為什么高談闊論呢,說得倒輕巧?!奔咎忑R不屑道,“請問,你也想當(dāng)皇帝,我也想當(dāng)皇帝,你想實行這套體制,我想制定那套律法,這些該如何解決?”
“這就是你等反賊思想的局限了。難道你的藍圖,就一定要實現(xiàn),并且通過暴力奪權(quán)的方式進行?在此之前不妨想一想,你離那一步還有多遠,還能不能走到那一步。”
徐元衡俯下身湊近季天齊的臉,接著說,“事實是,你連喀州北部都打不下來。既不能統(tǒng)一,你那些宏圖還有何意義?”
季天齊有些惱火,“你又如何知道我最終事成與否?乾坤尚未定,現(xiàn)在否定我,為時過早吧!”
徐元衡一甩手,在亭內(nèi)踱起步來。“方今天下大勢,軍閥勢力在一個個消失,就連最亂的幽州也正在形成一家獨大的局面。你與我喀州府相比,屬于小勢力,您還覺得自己有勝算嗎?”
徐元衡緩緩走向季天齊,“你是喀州最后的麻煩了?,F(xiàn)在我就將我的腦袋放在這,讓你砍了去,你敢嗎?時至今日,我喀州府兵力、將領(lǐng)、器械、資源數(shù)量皆數(shù)倍于你,只要我主公愿意出兵,翻手之間就能滅了你!”
說著,元衡一只手已經(jīng)搭在了季天齊的肩上,腦袋還往桌上靠了靠!
王瀚棠冷汗直冒,望著眼前憤怒的三人。汪宗魏雙手顫抖,似乎立刻就要一錘子砸爛徐元衡的頭。可還是被季天齊眼神制止了。
“現(xiàn)在投降,還來得及,還喀州人民一個安寧;誰也不想到時候殞命戰(zhàn)場,兩敗俱傷!”
沉默了片刻,季天齊突然從椅子上跳起,撤出幾步遠:“好啊,你個徐元衡,別以為我不敢殺你!你當(dāng)你是誰啊,你對喀州府來說不過一枚棋子,還以為自己是個人物嗎!你死了,司鵬高興還來不及,怎可能還為你報仇!”
徐元衡雙手一攤,“那有本事打個賭,你今天殺了我,看你還能活多久!現(xiàn)在就拿刀來!”
事態(tài)怎么突然變成這樣?誰都沒想到手無寸鐵的來客,竟如此蹬鼻子上臉!
王瀚棠想上去拉住徐元衡,卻發(fā)現(xiàn)周圍那些侍從竟不知何時掏出刀斧,已經(jīng)圍了上來,嚴陣以待!
跑不掉了?
季天齊竟真的一把拿過他的雙頭刀,指著徐元衡:“好,就這樣做!你要是不動讓我砍,我是你孫子;你要是敢躲,你是我孫子!”
“好!”
徐元衡竟直接把腦袋伸到桌上!
季天齊也是毫不猶疑,一刀就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