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明燈的光線像一根發(fā)亮的棍子,能照亮海水不遠的區(qū)域。
亮光外部全都被黑暗占據(jù),長時間在黑暗陰冷的海水里探索,非??简炄说囊庵?。
有時候,會發(fā)瘋一樣想毀滅自己,讓一切都結束掉。
更多的時候是無聊,長久沒有聲音,也懶得說話,哼哼幾句或者煩躁地敲擊控制臺,會出現(xiàn)幻聽、幻視。
這一次,由拉有些分辨不清是不是真的,還是又出現(xiàn)了幻覺:有一些亮晶晶的物體從遠處向他們漂游過來。
由拉屏住呼吸,緊張得小臉發(fā)白,手心冒汗。
也許雅琪的建議是對的,他們必須回到船上去,海洋并不是人類能長期流連的地方。
由拉的心搖擺不定,總有一股不服氣的勁頂著他繼續(xù)這趟艱難的探尋。
“由拉,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很久沒有吃東西了?”
保羅說,他的潛水器在由拉的右后方,可能正好看不到那些發(fā)亮的物體。
現(xiàn)在不是討論食物的時候。
“我根本吃不下。海洋真讓我想吐?!?p> 雅琪的憤怒到了極點,已經(jīng)口不擇言了。
她一個人不敢輕易離開,在深海,她覺得沒有同伴是無法生存的。
“你們,沒有看到前面有發(fā)亮的東西嗎?”
由拉有點懷疑自己出現(xiàn)幻覺了。
“啊!啊!”雅琪開始尖叫:“我不要再看到這些發(fā)光的蟲子了,該死的討厭的蟲子!”
潛水器里飄蕩著雅琪痛苦的尖叫聲,由拉想再繼續(xù)下去,雅琪一定會崩潰的。
“是的,有發(fā)亮的東西?!北A_在尖叫的空隙中插上一句話。
雅琪停止了尖叫,崩潰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無論怎么艱難,生活總得繼續(xù)下去,探尋生命出路不可能停止下來。
深海生物大多能發(fā)光,并不是方便自己,眼睛都快退化了,沒必要看閃閃發(fā)亮的東西,而是為了迷惑別的生物。
發(fā)光的物體逼近,越來越近,由拉感覺雅琪緊張得連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只有一個!保羅咕嚕著。
那么高等智慧的生物,一個也夠他們受的。
由拉緊張得眼珠都快轉不動了,萬一蛙人暴躁了呢?
“怎么蛙人也有潛水器?”
三個人都看到了照明燈范圍內的來物竟是一模一樣的潛水器,蛙人能控制這玩意兒呀。
腦袋都被蛙人整懵了,轉不了彎。
“由拉?雅琪?保羅?是你們嗎?”
對方發(fā)出了友好的試探,而且高度模仿了大衛(wèi)的聲音:“是我呀,我是大衛(wèi)。”
三個人訥訥不出聲,分不清真假了。
“你們怎么了?我是大衛(wèi),我的傷好了。你們見著百合子她們了嗎?”
聽了這番話,三個人才基本確定來人真的是好伙伴大衛(wèi)。
“大衛(wèi),你嚇死我們了!”
雅琪“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啥也沒干啊。傷好了以后,我就一直在找你們。終于找到了?!?p> 大衛(wèi)欣喜的聲音傳過來,沒有比這更高興的了。
由拉把他們的經(jīng)歷粗略地說了一遍,大衛(wèi)才在雅琪的啜泣聲中明白過來。
“你相信并存的多元世界嗎?”
這個古老的話題又被重新提及,只是這次沒有人嘰嘰喳喳議論不休了。
“可不就是兩個世界嗎?他們能自如進入我們的世界,包括精神世界,我們連他們在哪兒都不知道。”
由拉變得謹慎了,不對自己不明白的事隨意評論。
沒有什么能比深海黑暗中見到好伙伴更高興的事兒了,所有的恐懼和害怕都在濃濃的友情中煙消云散。
大衛(wèi)說:“百合子她們也在找你們,離這里比較遠?!?p> “不如我們去找她們吧?”
雅琪不想留在這里了,實在太可怖了。
“我們不能去找她們,在海洋里搜尋了這么長時間,終于有點不一樣的東西,我們不能放棄。她們反正也沒什么頭緒,讓她們來跟我們會合?!?p> 由拉明白雅琪的心思,但是他們?yōu)槭裁匆淮斡忠淮闻艿竭@恐怖的深海里來受罪呢?
既然注定是一場必然的危險,怎么躲也是躲不過去的。
不如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你!”雅琪不理解由拉為什么現(xiàn)在變得越來越霸道,不接受建議了。
“我也贊同由拉的意見?!北A_說。
有時候男孩和女孩的思維差異還是蠻大的,女孩想保全,男孩想迎戰(zhàn)。
“你是怎么找到我們的?”由拉問大衛(wèi)。
“在淺海區(qū)域要找到你們很容易啊,由拉,我可以和我的靈異生物海豚建立對話聯(lián)系,它們能幫助我搜尋上千米深度的海域范圍。我就知道你們和百合子分別在哪,只不過我離你們比較近,所以先找到你們再說。”
“你負傷了?”
“啊,我們以為你們是最弱的一組組合,可是我和百合子都負了傷,以后再說給你們聽,畢竟那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我們在船上休養(yǎng)了一段時間,你們一直沒有訊息,他們就離開我先來找你們了。沒想到,你們真的有一番奇遇。我們還是一無所獲?!?p> “這片海域不但比其他海域深,確實遇到一連串奇怪的生物。”
大衛(wèi)讓由拉把見到蛙人的細節(jié)詳細再說一遍,不要漏掉一點線索。
再次回憶變得異常困難,由拉甚至想不起了他曾經(jīng)仔細觀察過的蛙人形狀,就像大腦里有塊橡皮擦,一點點擦掉他見到蛙人的記憶。
靠著保羅和雅琪的不斷補充,勉強修復了蛙人在他們頭腦中的形象。
又一次陷入漫長的等待和思索中,深海靜寂無聲,沒留下任何痕跡,就像一切從未發(fā)生過一樣。
“我們需要一臺電腦和食物?!贝笮l(wèi)冷不丁要求說。
他們到這個星球從來沒有要求過電腦和手機,這兩樣在地球上須臾不離身的物件,幾乎快變成人體外在器官了。
還有食物。
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再要求食物了,在船上,賽蓮娜做的美食似乎變成了伙伴們聯(lián)絡情感的載體,不僅僅是身體的需要,也是精神的滋養(yǎng)。
“我們一定是在飛快的進化,只是我們自己不自知,進化速度要比在地球上進化速度快?!?p> 大衛(wèi)沒有得到電腦和食物,他由此又判斷:“這個區(qū)域實現(xiàn)正當要求的困難度可能比在魔方島的高?!?p> “又或者,它們把我們忘了?!?p> 雅琪猜想:“我們并不是唯一被擄掠來進行改造和實驗的物種,只是許許多多物種之一?!?p> 推測會令人不安,也會誘導人走入歧途。
但是人類總喜歡推測,遇事就要大推特推一番幾乎已經(jīng)是本能。
等待總是漫長的。
等待的過程中,爭論和沉默交替,也會繼續(xù)下潛。
他們不想離開這片海域,也一直沒有探到海底。
“這里太深了,我敢肯定這里就是海洋之心?!?p> 一次持續(xù)下潛后,還是在黑暗和寂靜中等待,保羅不由又說了自己的推測。
“這個深度,應該是地球的直徑了吧?”
“不知道,沒有1.28萬公里吧?!?p> “連著繞來繞去的路線倒是有?!北A_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什么也沒再出現(xiàn),就是墨汁一樣漆黑的大海,時間似乎靜止了。
雖然對缺乏食物的擔憂大家心照不宣地不提,但恐慌情緒還是默默地彌散開去,四個人的腦袋里都在想食物的問題,甚至大家都開始感覺到饑餓了。
在阿土阿巴星球最不可理解的就是大部分的人類物質要求,只要說出來或者在腦袋里反復懇求,都會得到滿足。
而物質匱乏或者分配不均等在地球一直伴隨著整個人類發(fā)展史,這是個無人能回避的大問題。
解決能量提供問題是人類能在陌生星球存活下來的前提條件,依靠人類自身有限的能力是不可能長久維持下來的。
沒有發(fā)生大的動蕩和人吃人的悲劇,都取決于食物和能量的供給。
而直面這個問題,就會顯而易見地看到人類的寄養(yǎng)或者試驗品性質。
有些答案越追問越殘酷,殘酷到無法說出口。
不說出口的結論,就還有被自己推翻的可能性,人類從來不缺少這種安慰自己的樂觀精神。
身處惡劣的星球環(huán)境,就讓一切虛幻如夢,才不會觸碰到令人絕望的現(xiàn)實。
思考太多,人類變得越來越精神恍惚和迷茫。
好在憑借大衛(wèi)和百合子出色的海洋技能,大家終于聚到了一起。
在黑暗無助的深海,冒險變成了振奮人心的強心劑,暫時忘切了食物和能量的問題。
這個問題越不去想,越不成為問題。
現(xiàn)在,沒有人感到饑餓了。
“現(xiàn)在怎么辦?”百合子躍躍欲試。
“我沒有感應到任何生命,這里什么都沒有。”
露西說出了讓大家重新感到沮喪的話:“也許,它們真的生存于另一個次元,或者不是類似我們這種生命體的生命?!?p> “我們繼續(xù)下潛。它們肯定會再出現(xiàn)的?!庇衫f。
“這是守株待兔啊,萬一它們永遠不出現(xiàn)呢。”
雅琪討厭由拉說一是一的樣子,以前這個小男孩可不是這樣的,他羞怯而溫和,沒有多少主意。
現(xiàn)在就像個具有堅定信仰的革命者,一個追求真理的戰(zhàn)士,意志不可動搖。
男孩難道真是突然間就長大成熟了?
保羅說:“再次出現(xiàn)的可能性很大,我們不就是要找到主宰者嗎?”
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反正自己不敢獨自離開,雅琪不得不妥協(xié)。
七個潛水器繼續(xù)下潛,往更深更黑的海底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