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鳳全身素裹，頭戴孝帽，手執(zhí)孝杖，側(cè)跪在大門旁，朝著過來祭奠的親朋好友一次次下跪回禮。
這樣的禮節(jié)，她并不陌生。
大廳里躺著兩個人，一個是公公，一個是昨天早上才過世的女兒。
回想昨日，一路奔跑，一路眼睜睜地看著女兒的生命氣息徹底的消散。一時之間，她彷徨失措，茫然四顧，已經(jīng)失去了趕路的動力。
天地之大，人命不過蜉蝣，不知所起，不知所歸。
雙腿一軟，跪倒在馬路邊，哭得嘶聲裂肺，不能自已。
一個家庭，轉(zhuǎn)瞬之間，公公死了，女兒死了，丈夫與人私奔，我一個婦人活著又有什么意思？
“云橋！你快來??！你到底死哪里去了！還稀不稀罕你的父親！你女兒！你算個什么玩意兒！”
縱使聲音再大，也消散在無邊無際的天地之間，沒有回響。
漸漸地，漸漸地，淚停了，寒風(fēng)吹干了臉頰上的淚跡，冰冰涼涼的，帶著皮膚干裂的疼痛。
心也漸漸地冷了，冰冷得像冰天雪地里封鎖的大江，盡管，那冰層底下是翻涌的江潮。
她決定一輩子不再奢求他，不再原諒他，他們的婚姻算是徹底結(jié)束了。一個不守道德的人，憑什么叫自己去自欺欺人地守著道德？就像現(xiàn)在這樣活生生地守沒了公公？守沒了女兒嗎？
她笑了，眼前一遍一遍閃過女兒活潑可愛的模樣，輕輕的拍著女兒，哼起她最熟悉的歌謠，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
不知唱了多久，她決定還是帶女兒回家，她不能為了自己的傷痛丟下一大堆人不管。
你可以不管事，但是臉面得擱在那里。
起身，一陣頭暈?zāi)垦?，眼前一遍漆黑，她搖搖頭，睜大眼睛，勉強朦朦朧朧地能看到一些光亮，只是頭更暈了，身子再也站立不住。
再等她醒來的時候，就是今天早上了，一個族嫂端來一碗稀飯，全面點綴著碎肉蔥花，安慰了好一番。
告訴她，她已經(jīng)懷孕了，得保重些身子。
她一時分不清這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或者說好壞都已經(jīng)不是那么重要。
院門口一聲震天的哭聲打破了悲傷壓抑的氣氛。
金鳳扶著孝杖站起身來，一眼望見叔叔嬸嬸相攜而來。
嬸嬸沒有了往日的理直氣壯容光煥發(fā)，不過是一段日子沒見，兩鬢竟然已經(jīng)斑白如雪，只在隨意綰了一個低垂的發(fā)髻，不著任何珠釵，一身寬松的簡潔暗沉的長袍子，直達膝蓋，但佝僂著背，并沒有體現(xiàn)出兩分長袍的高貴典雅來，反而好像一下子年老了數(shù)十歲。
她倚靠著叔叔，哭得悲天愴地，甚是傷感。
叔叔攙扶著她，一路緩行，一臉肅穆。
院子里的親朋鄉(xiāng)鄰，紛紛停下了手里事兒，一個個好奇地探出頭去，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直到叔叔嬸嬸跪倒在大廳門口。
金鳳也木然地跪下來，回禮。
周圍擠滿了人，交頭接耳指指點點地說個不停。
有說：這妹子簡直是太不地道了，自己親哥哥走了，現(xiàn)在才來。
有說：真的是不像話，養(yǎng)的女兒結(jié)婚了還不守婦道，連清白好日子也不珍惜，福氣都活該被糟蹋完了。
有說：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自己女兒嫁過來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嗎？
有說：還不是嫌棄唄，把自己不稀罕的侄女塞過來，結(jié)果，害了多少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