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是誰在那里低語

　　穿過杠桿街和引擎街，何小平逆著熙熙攘攘的人流來到了坐立于懸浮廣場東側(cè)的莉莉絲圖書館門前。

　　攤開書本似的樓房建筑并沒有讓人覺得知識海洋廣闊的深奧，反倒讓人覺得那是一對盤羊的角，具有很強(qiáng)的沖擊性。

　　事實證明，莉莉絲圖書館并不是火種城中最壯闊的圖書館，但它卻是最五花八門、古怪種類最繁多的圖書館。

　　如果是來這里尋找科技類的圖書，你會神奇的發(fā)現(xiàn)在這里的儲藏鳳毛麟角，大不如位于第一區(qū)火種塔東側(cè)的永恒圖書館，這里即使有，也一定不是很深奧的書，或者說更像是科學(xué)普及類的啟蒙書。

　　但如果你是來這里尋找故事匯，或是歷史元素傾向的書，那你一定會眼花繚亂，甚至?xí)q豫不決到底要先看哪一本。

　　“記得有一次，我還被一種離譜到不能再離譜的故事書給深深吸引看入迷了……

　　真的很讓人費解，一個吃蘋果就能得到智慧的故事到底有什么好吸引人的？”

　　何小平想起了某一次來這里閑坐時在一個角落里看到的一本腦洞奇開的書，到現(xiàn)在都費解。

　　他聳了聳肩，朝著安檢門走去，并且很紳士的搖頭道：

　　“不不不，任何書都會有不同的人喜歡，我不能否決它存在的意義，更不能因為我覺得無趣所以去詆毀它的存在，也許只是沒看到精彩的地方……這很不禮貌，會顯得我很沒有素質(zhì)，這樣可不行?！?p>　　自言自語著，他來到了安檢門的門口，這里和往常一樣，并沒有什么人會“無聊”到來這種地方。

　　并且，這里是一扇巨大且明顯厚重的金屬大門前。

　　這扇金屬大門是通往莉莉絲圖書館的唯一通道，兩扇門的中間凸起著一枚標(biāo)志性的、金黃色的巨大徽章。

　　那是一棵掛滿果實的、枝繁葉茂的、充滿神圣氣息的大樹，而在粗壯的樹干上纏繞著一條張開獠牙的巨蛇，散發(fā)著一股威懾性的寒意。

　　這是莉莉絲圖書館的標(biāo)志性徽章，同樣也是一款高檔懸浮轎車的品牌標(biāo)識。

　　“您好先生，請出示您的身份證明，我想您不會讓我們?yōu)殡y的，對吧？”明顯泛著困意的安保人員提著提不起來的干勁伸手詢要著證件。

　　“當(dāng)然。”何小平微微言笑，從背包里掏出了一張巴掌大的長方形實體證件。

　　安保人員接過證件后低下慵懶無聊的臉，盯看著證件，雙眼泛起精密的藍(lán)光，眸子不再烏黑，而是變成了藍(lán)色，有綠色的數(shù)據(jù)鏈飛快游走。

　　“核實通過，這是您的身份證明，請您務(wù)必收好它，不然生活會變得很糟糕?！卑脖Ｈ藛T面無表情的將證件遞還：

　　“您可以進(jìn)去了先生，祝您能度過一段愉快的愜意時光?！?p>　　“會的，謝謝。”何小平接過證件，禮貌性微笑，朝著正自動敞開的金黃色機(jī)械大門內(nèi)走去。

　　他來過這里好多次，每一次金屬大門都不會完全敞開，都是向內(nèi)敞開一條一米寬的“縫隙”。

　　而此時，圖書館內(nèi)溫和的暖光就會像金子一般耀眼的打出來，和外界絢爛無比的霓虹產(chǎn)生鮮明的對比，顯得格格不入，但又格外的別具一格。

　　有一種……走進(jìn)新世界，迎向金黃海洋的既視感。

　　“這位先生，您不會告訴我您沒帶身份證明吧??？您的說辭會讓您看上去很愚蠢，我敢保證，拿不出身份證明的您不但進(jìn)不去圖書館，更會狼狽不堪的遠(yuǎn)離這里！”

　　當(dāng)何小平進(jìn)去沉重的金屬大門，大門即將關(guān)閉的剎那，身后突然傳來安保人員“不懷好意”的警惕聲，同時也是在威脅。

　　還會有人忘記隨身攜帶身份證明？何小平同樣覺得這很匪夷所思。

　　“您最好不要有任何小動作先生，沒有身份證明我們是絕對不會讓您進(jìn)去的，在這個城市，甚至不會有任何一家旅館、酒館、餐廳敢對您這樣的人放行！”安保人員已經(jīng)掏出了手槍！

　　“你還需要我重復(fù)多少遍？我真不知道什么時候弄丟的，一定是被‘偷渡者’給偷走了！我有很重要的東西落在館內(nèi)了，現(xiàn)在必須取回來，這對我很重要！”

　　“我已經(jīng)很仁慈了這位先生，沒有身份證明意味著什么你應(yīng)該很清楚，我沒有通知警察已經(jīng)足夠容忍你了，請不要……”

　　咔叱！沉重的金屬大門甚至沒等何小平好奇的扭過頭去看一看到底是哪個“危險人物”忘記帶身份證明，就嚴(yán)絲合縫的閉合了。

　　外界熱火朝天的喧囂聲就像被人按下了暫停鍵，金屬大門關(guān)閉的那一剎那，一切都被隔絕在外，世界安靜的像是什么都不存在，只是一片虛無混沌。

　　但眼前一排排高大的古典式胡桃木書架又很快打消了那一種錯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薰衣草的清新味道，以及一絲絲書本獨有的味道。

　　“我應(yīng)該去哪個品類區(qū)？哦，對，舊時代探索區(qū)，我看看，我看看，哦，找到了，它在……二樓？”一樓大廳的指示牌前，何小平找到了自己想找的品類區(qū)。

　　對這里不算陌生的文靜少年在沒有任何工作人員可以幫助的情況下，熟稔的走到并排高聳書架的最末排，在那里修葺有登上二樓的折角式木質(zhì)樓梯，并且有一條由上向下的紅地毯，很高雅。

　　“這里一如既往的安靜，沒有‘顧客’，甚至沒有工作人員，很愜意，燈光也很柔和，讓人可以靜下心來，享受這個靜謐的環(huán)境......阿蓮就喜歡這種感覺?！?p>　　何小平嘴角微微揚起，邊踩著毛絨紅毯，邊俯視著一排排幽靜佇立的書架，邊朝著二樓走去。

　　二樓并不像一樓那樣排列著密集的書架，而是分門別類的品類區(qū)擁有獨屬于它們的“隔間”。

　　而在二樓的正中央擺放的則是一個圓角矩形的大型漆黑書桌，類似塑膠跑道的那種會議桌。

　　何小平在第一次登上二樓的時候起就已經(jīng)覺得這個書桌擺放的特別突兀了，尤其是色調(diào)，在這種溫沉黃光暈染的胡桃色下，竟然擺放著一張漆黑如墨的書桌......

　　審美突然的拉胯，甚至影響到了莉莉絲圖書館整體的唯美高雅設(shè)計風(fēng)格。

　　最讓何小平覺得突兀的點，其實是碩大書桌明顯不是為了顧客看書而考慮設(shè)計的，因為在差不多十米長的圓角矩形書桌的正中央，只分別對立著擺放有兩把云泥之差的椅子。

　　一把由純金鑄造，鑲嵌有紅瑪瑙似的寶石，更像一尊高貴的寶座。

　　而另一把僅僅只是用鐵鑄造，除去泛紅的斑斑銹跡外并無任何裝飾，像......審訊罪犯的專屬座椅。

　　何小平暗自嘆了口氣，有些不理解也不認(rèn)同的搖了搖頭，并沒有發(fā)表什么評頭論足的點評，因為他也知道，自己只是個普通人，人微言輕，即使提出建議也沒有人會聽取。

　　噠噠噠，腳步聲輕盈。

　　很快，在這無比靜謐的環(huán)境下，何小平走進(jìn)了舊時代探索區(qū)，在這個小隔間內(nèi)陳列的書籍并不多，整體的內(nèi)部裝修更接近于一種“廢墟遺跡”的破敗風(fēng)格。

　　既然書籍原本的存儲量并不多，那么就沒必要再浪費多余的時間了，于是何小平手指劃過并排陳列的書脊，選擇性尋找著書籍。

　　《舊時代生存環(huán)境推演》、《舊時代戰(zhàn)爭的懲罰之遺失篇》、《遺跡推演舊時代生活寫照圖》、《舊時代的消亡與火種城的蛻變史》......

　　時間一點一點的褪去，探尋與無聊并存著，消磨度過了三個小時。

　　21:53.

　　“好困......”依靠著書架坐在羊毛地毯上的何小平打了個哈欠，沒有找到任何有關(guān)“語言文字”的蛛絲馬跡。

　　這些書籍并不像自己平時閱讀的那些科學(xué)理論類的書籍，所以會翻閱的很快，何小平甚至覺得無聊，右眼皮沉重的厲害，上下眼皮在打架似的。

　　啪嗒！十分鐘后，靜謐如夏夜山頂露營的溫黃環(huán)境中，細(xì)膩的手握著書籍滑落在地。

　　依靠著書架的少年腦袋一栽，連綴成絲的口水順著嘴角朝向羊毛地毯搖搖欲滴。

　　少年已然在不知不覺中進(jìn)入了睡眠。

　　漸漸地，他的眉頭開始擰作一團(tuán)......

　　很快，他的睡眠質(zhì)量明顯下降，面部開始抽搐起來，腦袋輕微而又頻繁的搖晃，像是在掙扎......

　　他全身開始顫抖，甚至在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握緊了拳頭......

　　他看起來很難受，像在霧氣蒙蒙、洶涌澎湃的大海中被浪花一次次擊沉墜水。

　　他不會游泳，正在水面艱難的掙扎！

　　他很難受，想要擺動水下的雙腳讓自己浮起來，可是卻怎么也使不出力氣。

　　他很絕望，有水嗆進(jìn)了他的呼吸道，肺部在灼燒。

　　他，墜入了漆黑的海下......

　　一連串微弱的低吟從海底漂浮而來，聲音朦朧猶如海霧，含糊不清仿若蠅蚊低語......

　　誰？

　　誰在那里說話??？

　　何小平被嚇到了！

　　漸漸地，聲音變得略微清晰起來，是同一個嗓音、不同的低語聲混雜在一起，像許許多多正在同時播報的收音機(jī)被糅雜成了一團(tuán)......

　　“八百年啊，那可是八百年！固地自封？別開玩笑了，就憑一個復(fù)雜的推演計算程序，你就要向它們屈服？”女性聲音在嗔怒，語氣不甘與費解。

　　“不聽不聽不聽！我不要你這樣！醒醒吧好嗎？設(shè)計這個計算程序的人一定是個變態(tài)受虐狂！”

　　女性聲音在撒嬌，同時也在抗拒。

　　“你真的......要走了嗎？真的......要選擇……拋下我？”

　　她很失落、很惆悵、很失望，但她在尋求最后一絲希望。

　　“瘋了！你是真的瘋了......我不喜歡這樣的你，你是不是以為自己這樣做很偉大？呵，你好傻......”

　　她的聲音蘊含著濃郁的恨其不爭，然后是譏嘲，最后是有氣無力的無奈低喃。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八百年后并沒有出現(xiàn)那么一群人呢？你有沒有想過，你就這樣拋棄‘希望’的話，那么到最后的結(jié)局......除了那群貪婪的家伙外，大家都會死！”

　　她沒有放棄，她再一次嘗試努力，開始的委婉和最后的咬牙切齒。

　　“你走吧，走了就永遠(yuǎn)別再回來、永遠(yuǎn)被它們的走狗困在那里吧！哪怕這顆星球上所有的生物都慘遭滅絕，我也絕不想再見到你！”她的聲音低沉，卻又像是在歇斯底里的嘶吼。

　　“我一定要活著，就算屈辱的活著我也要死死支撐，我要親眼看著你的‘希望’被它們撕的粉碎！這是你愚蠢的代價！所有的人類都將成為你愚蠢的犧牲品！”她在賭氣，其實她的聲音在低沉的顫抖。

　　“你回來！”她沙啞的嗓音在呼喊著，在期盼著。

　　“我，會一直等你回來的……”她哽咽著低語輕喃。

　　“......”

　　咔——

　　突然，耳邊詭異的混亂低語隨著漆黑“海底”的一束黃光從頭頂突然亮起，何小平渾然一哆嗦，猛地在痛苦掙扎中“醒來”。

　　何小平瞇著眼睛恍然下移視線，右眼不由睜大。

　　此時此刻，自己竟然坐在漆黑書桌的廢鐵椅子上，周圍的背景不再是每一個陳列書籍的小隔間。

　　而是黑暗！

　　自己的雙手和雙腳皆不知在何時被鏗鏘作響的鐵鏈?zhǔn)`。

　　而令何小平更加驚訝錯愕的是......

　　在對面的高貴寶座上，一個戴著機(jī)械面具的女孩仰著雪白的下巴，

　　正在用她那雙高傲的眼睛俯視著被鐵鏈?zhǔn)`住雙手雙腳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