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雪已停了,天空中還飄著被風(fēng)吹起來的三三兩兩雪花瓣兒,浩浩無生靈,黯日悲風(fēng)。
蕭朗清瞥了一眼茫茫雪山,道:“已經(jīng)過去一夜了,你那位朋友說不定已經(jīng)死了?!?p> 萬留芳倒吸一口冷氣,差點摔倒,驚疑道:“一夜?”
蕭朗清輕快地說道:“嗯,整整一天了呢?!?p> 清明月與萬留芳昨日下午趕來,現(xiàn)在已快日落西山,萬留芳竟然入那幻境足足一天。
萬留芳心道清明月是個神仙,肯定不會死的,不過現(xiàn)在應(yīng)該會身處險境,向前御劍飛上那個雪山上,向下一看,一片白色,起伏跌宕的遠(yuǎn)處也被大雪覆蓋,再御劍飛下,黑劍回鞘,萬留芳邊走邊看哪里會有昨日那樣的尸坑。
突然,身后兩步傳來聲音:“慢點走,小心腳下?!?p> 萬留芳不用回頭也知道,蕭朗清又跟上來了,道:“老跟著我干什么,甩也甩不掉?!?p> 蕭朗清急忙道:“這是古戰(zhàn)場,一步踩兩尸,腳下可都是皚皚白骨?!?p> 萬留芳每踩一步雪都咯嗞作響,看著腳下的腳印,定了定神,往前繼續(xù)走,一步邁去,突然腳下一空,半個身子摔了下去,蕭朗清連忙從身后拉住萬留芳胳膊,給她拽了出來,語氣著急:“這里地勢不平,雪下有什么都看不到,說了讓你小心一點?!?p> 萬留芳四處張望:“這什么破地方啊,要不是地處要地,誰會搶這個地方?!?p> 蕭朗清道:“現(xiàn)在這地方鬧鬼,周圍漸漸荒無人煙,荒廢許久,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在這里開戰(zhàn)了?!?p> 萬芳國和古越國兩國南北對峙,東西有諸個小國相連,但不能作為戰(zhàn)場,只能選擇橫在中間的古戰(zhàn)場開戰(zhàn),古戰(zhàn)場煞氣重,對于當(dāng)時的兩國來說在此打仗利于本國太子公主飛升,于是才心照不宣在此開戰(zhàn)。
萬留芳道:“你好像知道的很多啊?”
蕭朗清哈哈笑道:“這不是婦孺皆知嗎?哦對,你是嬌養(yǎng)在深宮的公主,什么都不知道也是正常,理解理解。”
萬留芳:“你果然知道的很多。不如告訴我你昨日在哪里看到的我?!?p> 蕭朗清拍了拍腦袋,笑道:“你看我這腦子,你不提我都忘了?!?p> 轉(zhuǎn)身邊走邊說:“昨天你在一處很安全的地方,你跟我來?!?p> 萬留芳道:“你不是會變來變?nèi)サ膯?,你給我變過去?!?p> 蕭朗清放慢腳步,在萬留芳腳下施法,雪地扭曲,蕭朗清輕聲:“你閉眼走兩步。”
萬留芳閉上眼睛,走了兩步,再一睜眼,身處在一個溫泉旁,暖氣上揚,古戰(zhàn)場竟然有這個地方,這溫泉能干凈嗎?
萬留芳回頭暗想,蕭朗清在自己身后兩步,氣定神閑,和萬留芳保持一個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悠哉游走,只有目光如夕陽下的檀木閃爍,永遠(yuǎn)停留在萬留芳身上。
萬留芳轉(zhuǎn)過頭來,觀看四處有沒有異樣。一般法陣隱蔽后四周會有難以察覺的異象,比如原應(yīng)擺在茶桌上的茶杯放到了凳子上、應(yīng)該貼在大門正面的福字貼在了看門石獅上等等,小小的改變會作為整個陣法的牽引,越容易發(fā)現(xiàn)的異樣,法陣也會越低級,隨之相反。
昨日連清明月都沒發(fā)現(xiàn)有何不妥之處,萬留芳更難發(fā)現(xiàn),要想通過法陣回到尸坑,恐怕很難。
萬留芳看向正在撩撥泉水的蕭朗清,心想此人功力不俗,若讓他來幫忙或許有一線希望,不過此人來歷不明,又不知抱什么心思,既然是受師父所托送來死水鬼的物品,為何送完還不走?
萬留芳想起師父曾教自己畫符,施法于符可隨時和師父通識,可那符咒需備許多材料不說,畫法極其復(fù)雜枯燥。
師父曾道:“若中途不小心瞌睡或失神,很容易失去元神。”
這點對于萬留芳來說很致命,于是很少著手畫這符咒,身上也沒有備份。
萬留芳捂著頭看天,自言自語道:“這么低級拙劣的道術(shù)也就師父你能教出來了,平常你神通廣大,一到交我的時候就挑低級的教,唉!”
沒有黃紙朱砂,也可以用血和石頭代替,萬留芳既要和師父通識,就要先避開蕭朗清,于是轉(zhuǎn)身走了。
蕭朗清撥水的手頓時停下,問道:“你去哪里?”
“凈手?!?p> 萬留芳頭也不回的跑走了。
此處積雪很少,石子也少,萬留芳只好以樹干為紙,劃向自己右手指,凍的已經(jīng)沒知覺了,倒也不是很疼。
萬留芳閉眼喃喃自語:“一點靈光,通天徹地,精神所寓,何者非符?”
說罷向樹皮畫去,可樹皮吃血,不易上色,只了一個大大的寶蓋,食指開始鉆心的疼,這點血只是杯水車薪。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身后傳來冷冷的聲音:“何苦這樣傷自己?!?p> 萬留芳起身回望,正是蕭朗清,此時他一改率真笑相,面容嚴(yán)肅失望,眼中還透露出幾絲心碎,手握腰間黑金短刀,一步步向前。
萬留芳急忙搖頭,欲要解釋道:“我…我……”語氣一轉(zhuǎn),硬逞強喊道:“我不是說了要解手嗎,你跟過來干什么!”
蕭朗清出短刀,道:“既然不信任我,就問個清楚吧?!?p> 說著短刀一橫,咬牙劃向自己左手手心,頓時鮮血橫流,道:“要多少有多少?!?p> 萬留芳看著傷口處深深裂開,依稀可見白骨,頓時心中沉重。
蕭朗清道:“不要再用你傷的手指沾我的血了,我的血很臟?!?p> 萬留芳覺得已經(jīng)沒有再通識的必要了,可蕭朗清眼圈發(fā)紅,淚眼婆娑看著自己,望眼欲穿,仿佛要誓死證明自己的清白。
萬留芳無奈凝神在樹皮上畫符。符成,萬留芳向蕭朗清嘟囔:“真是倔驢。”
蕭朗清不知在想什么,搖頭嘆氣。
萬留芳雙手指向太陽穴,閉眼道:“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顯真靈?!?p> 這是師父教的通識咒語,只對他一人有效,不知道是不是把自己當(dāng)成太上老君了。
果然,念完咒語后,萬留芳腦海中傳來師父的聲音:“何事?”
萬留芳趕緊默聲回答:“師父,你在哪里?怎么一聲不吭就走了,還有這個傻子是你安排來的?”
師父無奈道:“他不傻,只是瘋癲癡性而已?!?p> 萬留芳道:“倒不至于瘋癲,只是比較在乎容貌,還有……別人對他的看法。以我成天跟宮里的小孩兒玩耍的經(jīng)驗來看,他或許是小時候經(jīng)過重創(chuàng),或不被人看好,養(yǎng)成了比較極端的性格,遇到自己覺得親近的人就死死跟著。”
師父那頭不語。
萬留芳又問道:“師父,你在哪里?”
師父道:“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p> 萬留芳聲音微小,失落道:“師父,是不是我沒有飛升讓你失望了,你不是一直說你最想做的事情是親眼看到我飛升嗎?”
師父笑道:“我一直在等著啊。”
萬留芳:“……還是別等了,我看你再等也會瘋癲癡性的,天劫都過去了?!?p> 師父無奈道:“也罷。此人不會傷害你,放心就好。”
語畢斷了通識。
萬留芳睜眼,蕭朗清正撇嘴看著她。
萬留芳抱拳行禮道:“抱歉,我不該不信你?!?p> 蕭朗清收回視線,突然回頭抱了一棵樹蹲著哭了起來,悲痛萬分,如真心被萬馬踐踏一樣失望失落,放聲哀嚎。
萬留芳手足無措,更加覺得此人應(yīng)是極為在意別人看法,外表開朗陽光,內(nèi)心敏感,皇族里有些庶出的孩子大多是這樣自強自卑,萬留芳極為了解。
萬留芳走到樹旁,安慰道:“你爹娘肯定很愛你的,或許你們沒有感覺到,可是天下父母哪有不疼愛……”
蕭朗清抽噎道:“我說了,我自小一人長大,無父無母,是你師父救了我?!?p> 萬留芳蹲下驚詫道:“國師一年多少俸祿我還不知道,他自己還要到處吃喝,怎么可能給你養(yǎng)的這樣白凈水靈,高大挺拔呢?”說著笑了起來。
蕭朗清也破涕而笑,萬留芳點頭,心里已經(jīng)打算以后可以寫一本識人書:《想知道一個人的弱點就要了解他的童年》
萬留芳起身,忽然頭發(fā)刮到樹枝,萬留芳頓時警惕,剛剛這樹枝位置還沒有這么低!
蕭朗清察覺后起身后退幾步,萬留芳拔劍砍掉這個長在怪異位置的樹枝,果然陣法變動,萬留芳揮了揮眼前一切,頓時無影無蹤,二人出現(xiàn)在了洞里。
清明月坐在洞中地上,靠在土壁上,誅邪劍立在一旁:“為何才來?”
萬留芳“嚯”地驚嘆:“你在這里坐了一天一夜?”
清明月看向她,眼中布滿紅血絲:“你也知道過了一天一夜了?!?p> 萬留芳走出洞口:“會不會很冷???”眼前一片狼藉,滿坑尸骨粉渣數(shù)不勝數(shù)。
萬留芳哈哈笑道:“看來不會冷,你是一看到這些東西就熱血澎湃的!”
蕭朗清聞聲跟著跑出來,看到眼前景象,陰陽怪氣自語:“算你厲害?!?p> 清明月:“清早太陽出山邪物散去后我便開始找你,直到想起老虎精才知道你沒有危險?!?p> 萬留芳看向小老虎玩偶,問道:“你能和它們通識?”
清明月解釋道:“它出自我手,系于你命脈,你若出事,它也會受損?!?p> 萬留芳嘖嘖稱奇:“真是有趣,我要早知道道法這樣厲害,我也不會整日逃避修行了?!?p> 清明月誠懇說道:“萬事開頭難,你只要下定決心,我可以教你。”
蕭朗清回身過來放聲吼斥:“用你教?”
清明月疑惑,扶墻起身行禮道:“剛剛沒注意到您,敢問兄臺是?”
蕭朗清難以置信,黑白分明的雙目布滿怒火,瞪著清明月拳頭緊緊攥著,道:“這小小洞穴,你沒看到我?”
不知為何,萬留芳發(fā)現(xiàn)蕭朗清看向清明月有一種莫名的殺氣,好像隨時要將他手撕了一樣,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萬留芳拉開蕭朗清:“這是我?guī)煾傅牡靡忾T生,叫做,叫做……”
蕭朗清道:“姓蕭名肅,字朗清?!?p> 萬留芳勸阻道:“?。磕阏娼凶鲞@個名字?”
清明月道:“清某方才沒有看到你,請見諒?!闭f著鞠躬彎腰。
蕭朗清不理他,壓制怒火,換了種溫和語氣,低頭問萬留芳:“姐姐,我要不要原諒他?。俊?p> 萬留芳一愣。蕭朗清沒好氣:“饒你一回?!?p> 清明月點頭,神色淡然,嘴角輕輕一抿。
萬留芳見清明月恐怕是等著急了:“我昨晚進了幻境,一睜眼就過了一天了?!?p> 清明月道:“昨晚山中邪物傾盡而出,估計那面具人要下死手,你不在也好?!?p> 說完萬留芳才注意到清明月臉色稍顯疲倦,看來是打斗了一夜,而天亮就尋找萬留芳,到現(xiàn)在還沒休息。
清明月又搖頭,道:“既然要下死手,為何面具人不來和我決一死戰(zhàn),而是利用山中邪物和我打?”
蕭朗清揚眉側(cè)視清明月,白了一眼,道:“說不定人家又重要事要做,誰有空陪你玩?!?p> 清明月還是忍不住氣了,微微厲聲:“你不如猜猜他有什么重要事?!?p> 蕭朗清哈哈笑道:“自然是與佳人相會?!?p> 說著看向萬留芳。
清明月冷笑一聲。
萬留芳不知矛頭為何又指向自己,竟然急中生智,靈光一閃突然想到漏洞,道:“這面具人既能在古戰(zhàn)場和離人山來去自如,又能調(diào)動古戰(zhàn)場邪物,想必對這一片頗有了解。”
清明月忙了一天一夜,瞬間醍醐灌頂,道:“我早該想到的,我這就回天庭查查在此處為非作歹的能是何方妖孽。”
萬留芳看他眼下發(fā)青,在離人山時也沒這樣,想必昨晚是一場噩耗,道:“你還是先歇歇吧。”
清明月道:“你等我半月,我去天上找南斗星君,南斗注生,像這種修為幾百年的人,他那里應(yīng)該會有記載?!?p> 萬留芳失落道:“我要在這里等你半個月嗎?”
清明月面色憂愁:“人間半個月只是天上的半個時辰,我都沒有十分的把握可以求見到南斗星君?!?p> 萬留芳嘆了口氣,道:“好吧?!?p> 清明月道:“你勿急,若一個月后我還沒回來,你就回萬芳國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