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琮言畢,他們二人頓時就是一噎,他們算是蕭琮的心腹,當初一個生了滿身爛瘡叫洛九天給治好了,還教了他些醫(yī)術,幫他開了同安堂。
另一個是青樓名妓,卻因偷跑差點被里頭的老鴇打死,蕭琮進去探聽消息,順手救下的,然后他將二人放在北城府,給他們尋了新的出路,唯一的條件是讓他們做他的眼線。
而后他們才知,蕭琮竟是大梁的宸王,當初想著即便殺了宇文懿也無礙,到時候還能算立功,去大梁過好日子,其實原本蕭琮確實是打算讓他們回大梁的,反正他在大梁也要有人盯著。
但沒成想這事兒沒辦成,他們二人倒是先偷偷跑了。那同安堂掌柜更精明些,竟然還詐死,把宇文懿和蕭琮兩人都給瞞了。
此時蕭琮突然問他們這個,便不知該怎么回答,前一個問題還好說,不過將自己不堪的過去抖摟出來,但后面的問題就著實難為人了,說他是大梁的宸王,如今的大梁皇帝,誰信吶?
且他們也不是傻子,就算宇文懿真的信了,他既然是大梁皇帝,那這件事可就復雜多了,怕是沒等蕭琮怎么著,他們就先沒了命,這問題,怎么答都是個錯。
顯然,宇文懿自然也想到了這些,但他只稍稍一頓,便對那二人道:“你們盡管說吧,他不過是個生意人,所求的也不過為財罷了,你們怕他做什么?”
宇文懿一語點醒夢中人,那同安堂掌柜率先反應過來,恍然想起當初宇文懿在牢里對他們說的話,連忙回道:“是、是這樣,他是為了那批救災銀!當初的救災銀和救災糧都是被他劫走的?!?p> 清荷看了一眼旁邊的蕭琮,最終狠了狠心,道“是……當初的救災銀,也是他命我放在了長史府……”
聽到這兒,蕭琮總算明白宇文懿整這么一出的目的了,按照宇文懿的性子,若只是為了他下毒害他的事,怕是不會鬧得人盡皆知,還要抓他坐牢。
他必會委屈了自己也不要給大周添麻煩,畢竟他的身份就是個大麻煩。
可若是為了旁人,比如蘇臨安,那就說不準了。既然想明白了他的目的,就有了突破口。
“那敢問王爺,如今救災糧和救災銀可都還在?”
被他這么一問,宇文懿果然也是一噎,確實還在,一個在長史府找到,一分不缺,一個在定北侯府找到,一樣分毫不差。
“那不就得了,捉賊拿贓,您這連贓物都沒拿住,怎么就能斷定東西是我劫走的?難道說就憑這二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治我的罪嗎?人證姑且算有吧,那物證呢?”
蕭琮此言一出,宇文懿面色有些難看,不過,其實他沒那么天真,以為就這樣就能拿住他了,蕭琮是個什么樣的人,他一清二楚。
鬧這么一出不過是為了把這件事再揭開,給蘇臨安一個洗刷冤屈的機會。
果然這人沒這么好對付,宇文懿頓了頓,只好道:“既如此,你們雙方各執(zhí)一詞,便暫且收押,待過幾日隨本王一同回京復命,再細細查問?!?p> 只是他這話一落,赫連歡便道:“不可,本郡主覺得此舉不妥。”
宇文懿只覺得心累,他揉了揉眉心,問道:“郡主有什么想說的嗎?”
赫連歡回道:“明明還未定罪卻要被關進牢里,實在不合情理?!?p> 說罷,還未等宇文懿開口,便又道:“哎呀,要我說,此等小事就不勞王爺費心了,您就放心把這人交給定北侯府,定然不會出一點兒差錯,王爺看如何?”
宇文懿眸色微沉,對赫連歡道:“郡主說得就更不合規(guī)矩了吧?定北侯府只管統(tǒng)兵打仗,哪里管得了這刑事?”
赫連歡卻向前邁了一步,擋在蕭琮面前,語氣淡淡卻透著股冷意:“王爺別忘了,這北城府的駐兵,最初是誰帶的,關押一個犯人而已,怎么就使不得了?”
宇文懿怔了怔,恍然明白她話中所指,雖說突厥族已經歸順大周,不敢起兵造反動搖大周國本,但不聽他這個空殼子王爺的話,也還是敢的。
他不禁看向蕭琮,當初的宸王,也并無實權,卻有個極為強勢的母家,有個手握重權的舅舅,即便后來死了,也還有個洛家在為他撐著,更別說后來由他送上去的新任司丞墨清川。
就連現在,他卸下了宸王的身份,也還有個定北侯府愿意為他出頭,有個云陽郡主愿意護著他,可是他呢?除了個長安王的名號,他一無所有……
宇文懿輕聲嘆了口氣,不再說話,只靜靜地望著他們二人的背影出神。也不知自己看了多久,直到隱日疑惑地走上前,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這才如夢初醒。
“哎,王爺,您都在這冷風口吹了小半個時辰了,到底在想什么呢?”
宇文懿收回思緒,對他道:“沒什么,只是覺得費了一番心思,卻沒有達到目的,有點兒遺憾罷了。那個芙蕖說一切都是她指使的,我根本不信,故而才費這么大力氣來查這件事。只是沒想到人倒是抓到了,但是卻沒想到蕭琮會突然回來,而這番云陽郡主也站在他那邊?!?p> 聽到這兒,隱日連忙湊過來,十分好奇地問道:“哎,對了王爺,你是怎么撬開那兩人的嘴的?”
宇文懿笑了笑,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覺得在什么樣的情況下,你會心甘情愿地說實話?”
隱日擰著眉,很是認真地想這個問題,最終十分鄭重地說道:“若我被抓了,就算打死都不會背叛王爺!”
宇文懿一怔,隨后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地道:“隱日,謝謝你。不過,若真有那么一天,你還是要緊著自己活命,至于我,你就不要操心了?!?p> “王爺你這是什么話,我……”
“好了,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審他們的嗎?”不等隱日說完,宇文懿連忙就差過話題。
隱日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的問題,連忙追問:“對啊,王爺還沒說,到底是怎么讓他們說實話的?!?p> “我將他們二人分開審問,然后對他們說了同樣的話。”宇文懿起身,轉而向府衙的內堂走去。
“什么話?”隱日緊隨著他的腳步,也走到了內堂,見四下再無旁人,宇文懿才接著道:“我對他們說,如果他們其中一個認罪了,我就會把那個人放走,卻會把另一個沒有認罪給殺了。而若是兩個人都不認罪,我會繼續(xù)收押,直到找到新的證據。當然,如果他們都認了罪,便說明此事確是他們所為,我會按律處置他們,雖有過,但不至死。”
隱日擰著眉毛細細思量了許久,卻很納悶:“那他們?yōu)槭裁炊紩J罪呢?不認罪無非就是繼續(xù)關著,什么事都沒有,可一旦認了,就要被治罪?。 ?p> 宇文懿不答,只是問道:“是啊,為什么呢?”
“嗯,為什么呢?”隱日向他投去迷茫的眼神。
宇文懿嘆了口氣,對他不抱希望了,只好自己解釋:“因為很少有人,在這種情況下會完全地信任對方。他們都不相信對方會為了彼此隱瞞下來,而更會覺得對方為了自己逃脫,會出賣另一個人?!?p> 隨后他頓了頓,才道:“若對方認罪,他卻抵賴,死的就是他一個人;但他若認罪,大不了兩個人一起被治罪,總歸還有命在。即便對方不認,他認了便可出去,不認卻要被繼續(xù)關著,這么看來還是認罪好。”
隱日聽罷,看向宇文懿的目光都變了變,一個人能把人心算計到這種地步,實在太令人震驚了,甚至可以說,宇文懿不僅將他們心里想的都摸透了,甚至不動聲色地控制他們,讓他們朝著早已設計好的那條路走。
“好了,這邊的事也辦得差不多了,我們該收拾收拾回去了……”說罷就起身朝府衙外走去,他這些日子都住在蘇臨安的長史府,沒想到這一住就是幾個月。
如今北城府雪災早已過去,北城府內十分安定,白月澤的罪證也收集得差不多了,而今日,蘇臨安的事也算有個突破口,一切只能等回了京城才能把救災銀的事再查下去。
“哎呦我的王爺啊,您可算想起來回去了,陛下那頭都不知道催了多少次,一封一封的密詔被壓在箱底,您是不知道,那情真意切的,心心念念就盼著王爺回去,可您呢?”
“唉,隱日,你不累嗎?”宇文懿無奈嘆氣,他就不明白了,這隱日一天天的說那么多話,真的不知道累的嗎?
果然,隱日不明白他意中所指,答道:“不累?。∥乙稽c兒都不累,倒是王爺,這些日子為了抓這二人勞心勞力的,才應該……”
“嗯,好,我知道了。”宇文懿不敢再讓他說下去,連忙打斷了,然后急匆匆地上了馬車。
隱日坐在馬車外,一頭霧水地撓了撓后腦勺。他明明什么都還沒說,王爺知道什么了???
易城春
囚徒困境:博弈論原理。感興趣可以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