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與長靖二人,正打算進去一探究竟,一抬頭瞧見一輛馬車停在了萬春園門前。
長靖認真打量著那馬車,然后伸手攔住了長生,“先別過去,那是朝廷的馬車?!?p> 長生果然頓住腳步,“哥,那里頭坐的是何人?”
他瞧那馬車四周,圍了北城府的兵卒,回道:“看這架勢,應當是長安王?!?p> 如今的北城府,掌事的便是長安王宇文懿。他們只好暫且按下進去的心思,朝廷與無禁山莊不是一路,還是避著些為好。
隱日為宇文懿掀開車簾,道:“王爺,萬春園到了?!?p> 宇文懿一身天青色流云紋錦緞,神色肅然,面帶憂色。正要邁步而入,迎面便瞧見洛九天向他走來。
“王爺又來了?都說了他不在這兒,你就是再來一百次我也交不出人??!”洛九天雙手負于其后,態(tài)度輕慢。
宇文懿沒工夫跟他計較這個,開門見山地問道:“本王今日暫且不找他。只是來問一句,此番變故可是萬春園所為?”
洛九天一個勁兒裝傻:“哦?變故?什么變故?北城府一無兵禍二無天災,安定得很??!”
“此番酒坊閉門,酒樓斷貨,你敢說與你萬春園無關?!”宇文懿語氣重了幾分,目光掃過生意意外興隆的萬春園。
洛九天很無辜,他指了指正在買酒的客人,對宇文懿道:“王爺,您不會是瞧著我們這兒生意好,故意來找茬的吧?要不這樣,您也給我們投些銀子,咱們還能不給您這個面子嗎?所得盈利也有王爺一份兒,怎么樣?”
宇文懿有些惱了,他面色發(fā)白,招了招手,四下便有北城府駐兵上前,“搜?!?p> 洛九天面色微變,他自然知道宇文懿要搜什么,是萬春園的賬簿,若是被查到,便坐實了萬春園欺行霸市的罪名。
他一向不理這些事,也不知蕭琮是不是真的這么干了,此刻便不免有些慌張,而后便再次罵起蕭琮的不靠譜,每逢關鍵時刻都不在。
“王爺是想要這個吧?給你?!庇钗能采砼缘氖勘€未走出三步,便聽見樓上傳來一人的聲音,洛九天抬頭看去,原來是段孤卓。
他此刻手上正拿著萬春園厚厚的賬簿。隱日與宇文懿對視一眼,立即了然,上樓從他手中接過賬簿。
段孤卓一邊下樓,一邊對宇文懿道:“老李頭,派人給王爺上茶?!?p> 又轉(zhuǎn)而對宇文懿道:“王爺坐下來,慢慢看。”
待段孤卓走到樓下,洛九天一把將他拉了過去:“哎,這賬本沒毛病吧?”
段孤卓理直氣壯地回道:“我又沒看過,哪里知道有沒有毛病?”
“那你就敢給?!”
“萬春園又不是我的?干我何事?”
“你……”洛九天被噎了一下,他說得好像也沒毛病。
唉……聽天由命吧……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宇文懿將近些日子的賬務都看了一遍,滿心疑惑地合上了賬簿。
若說這賬簿是假的,可條條精細,無一缺漏,硬說是假賬也說不過去,但僅從賬目上看,萬春園真的在本本分分做生意,可這番變故,真的與蕭琮沒關系嗎?
宇文懿感到一陣疲累,他揉了揉眉心,對隱日道:“今日暫且回去,此事要細查。”
隱日連忙應下,最后還留給段孤卓一個不善的目光。
洛九天見北城府士兵護衛(wèi)著宇文懿漸漸走遠,終于松了口氣。
“哎,到底怎么回事?”洛九天連忙回頭去問,可一轉(zhuǎn)頭便瞧見段孤卓打著哈欠離開,走入了后院。
“你……”眼見著段孤卓走遠,他只好收回了話頭,“該死的蕭琮,到底上哪兒瘋?cè)チ???p> 他話音剛落,便見蕭琮著一件白底綠紋素袍走來,身后是一襲紅衣的赫連歡。
“九天?!”
“蕭琮!”蕭琮是吃驚,洛九天則是氣惱。
“你是不是瘋了?!丟下大梁來開什么酒樓!”洛九天上前,二話不說就捶了他的胸口。
轉(zhuǎn)而看到赫連歡,怒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拐了他來的?!”
赫連歡愣了愣,不知該如何回話,似乎,是這樣的。
洛九天見她不說話,頓時更生氣了:“蕭琮啊蕭琮,你可真有本事,將整個大梁都蒙在鼓里,玩了好一手偷天換日。不行,既然本少我今個兒來了,就一定得把你帶回去!”
說著不由分說就要拉著他往外走。
赫連歡站在原地,剛剛伸出去的手又突然收了回來。
這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讓他回大梁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也是解決眼下困境最好的法子……
“九天,你冷靜一些。有些事,在這兒說不大方便?!笔掔p輕撥開他的手,站在了原地。
洛九天雙目似乎要噴出火來,但瞧見四下投來的目光,終于恢復了一些理智,對蕭琮道:“跟我上來?!?p> 又瞥了一眼赫連歡,沒好氣地道:“你不許過來?!?p> 赫連歡神色復雜,她望向蕭琮,似有話要說,卻最終只是默然不語,目送著二人上了樓。
待關上了廂房的門,洛九天倒不急著問他為何不回去,而是問了一件眼前的事:“我且問你,北城府的酒市亂象,可是出自你的手筆?”
蕭琮這才剛坐下,沒想到他會先問這個,一邊給二人倒茶一邊回道:“是?!?p> 洛九天就疑惑了,那賬簿明明沒什么問題,那他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蕭琮答道:“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p> “什么事?”洛九天慢慢冷靜了下來,也隨勢坐了下來。
“這些年在大周,因著萬春園的酒好,許多官府的酒坊其實并不是自己釀的酒,而是從我這兒出去的?!?p> “竟是這樣……那,那他們?yōu)槭裁床蛔约横?,偏偏要從你這兒采辦?”
洛九天就很疑惑,都說官府的東西最是精致,而且有許多官家提供的便利,沒道理反而去買民家的東西來賣。
蕭琮回道:“因為酒這東西,若是喝慣了一種口味,想要換一換就不大容易了?!?p> 這也是他一早就做好的打算,天長日久的,北城府此處的酒莊產(chǎn)的酒,慢慢就都出自萬春園了。
“所以,此次北城府的酒市之亂,是因為你不再供給他們酒了,而不是故意與他們一起斂貨,哄抬市價?”
蕭琮點了點頭,交代道:“這件事說起來,是那些官商的罪過。我只是一介草民,官家向我要貨,我豈有不給的道理?”
洛九天白了蕭琮一眼,道:“這缺德事兒也只有你想得出來,像本少這般耿直清正的人,可萬萬學不會?!?p> 蕭琮只是笑,并不答話?!傲T了,我先不與你談這個,只問你,為何要離開大梁,為何要……”
他說了一半,深吸了口氣,又瞧了瞧房中無人,才繼續(xù)道:“為何要將帝位給了旁人?”
蕭琮面色一白,神色凝重,但還是沒有搭話。
洛九天有些著急,他緊緊盯著蕭琮,再次問道:“你是不記得之前跟我說的話了嗎?你說,會造一個盛世給我看的……”
蕭琮聽了此言,神色更差了幾分。他捏緊了手中的茶杯,抿唇不語。
“蕭琮!到底是為什么?我此來就是要你一個答案,你若不說,我便不走了,直到你肯說或是隨我回去那一日?!?p> 蕭琮抬起頭望著他,問道:“你當初不是跟他一起離開了嗎?又為什么要回來?”他說的就是玉篆帶他離開大梁那件事。
“我查到一些事,不得不回來。”蕭琮見他神色有異,隱隱猜到了他說的事什么。
“我聽說,你在驛站遇到了赫連歡,你們是在到了沂城后,才決定回來的?!笔掔馈?p> 洛九天點了點頭,正要將他們在沂城查到的梅花萬象陣告知,卻不曾想倒是蕭琮先開口:“是因為梅花萬象陣嗎?”
“你知道這件事?”洛九天正想細問,便見他忽然松開手里的茶杯,精致的白瓷杯應聲而碎。
“九天,你要的答案,正與梅花萬象陣有關。此事我只告訴你,你別告訴旁人?!?p> 說著,他彎下腰,撿起地上摔碎的茶杯碎片,然后在洛九天疑惑的目光下,劃傷了自己的食指。
“你做什么?!”洛九天吃了一驚,而后更令他吃驚的事還在后面,只見那受傷的手指上,緩緩流下泛黑的鮮血。
“這是……怎么了?”他雖是這么問,但心中似乎已經(jīng)有了答案。
“那個陣法并不簡單,我雖僥幸從那陣中脫身,卻還是難逃此劫。饒是我早有預料,也做了安排,但還是沒想到,他們會用上梅花萬象陣。我一直不明白,柳安歌和蕭煒,是怎么知道這個陣法的?”
“呵……你現(xiàn)在還有心思想這個?我真是……唉……”洛九天最后也只能嘆氣。
“把胳膊伸過來,我給瞧瞧。”蕭琮倒是聽話,立馬就把胳膊給伸了過去。
洛九天替他把了脈,神色愈發(fā)凝重起來?!澳阋辉缇椭懒?,所以才……”蕭琮不答,算是默認了。
“此事我只告訴你,你別告訴旁人,尤其是我兄長,還有……赫連歡……”
洛九天沉默了下來,而后問道:“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
蕭琮起身,來到窗前,他遠遠地望著大梁的方向,心緒沉重。
“我原本的計劃,是把北城府的人都送回大梁,縱然我有什么事,也不至于拖累了他們。只是宇文懿動作太快,甚至還抓到了他們兩個,所以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最近北城府因為酒市的事比較亂,正好借機把他們都送走。等我手頭的事都處理好了,我會跟他回京。當初的事,總歸要有個了結(jié)……”
洛九天一聽就不干了,“你這是什么意思?!兩國之爭,各為其所。你在北城府鬧的這場風波,那是你的本事,他們不防備敵國細作那是他們的事!再說,若認真計較起來,他們當初屠城的事又怎么算?總之,我不會讓你去的!”
蕭琮嘆了口氣,安慰道:“好了九天,你不必擔憂,我還想活著呢,怎么會自尋死路?此去京城其實另有要事?!?p> 洛九天半信半疑,“哦?什么事?”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