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個東西讓阿姊丟了性命,自己卻無恥地活了這么久,久到忘記了很久之前做過的齷齪事。你不記得,我們可給你記得明明白白。現在也是你償命的時候了?!闭f著,青衣人就手上寒光一閃,一柄小劍作勢就向著身下坐著的那個人后背刺去。
“放肆!”
一個威嚴而冷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嚇的青衣人一個冷戰(zhàn),手中小劍停在半空沒敢動。
“此等好戲,怎么能缺了那兩個人。”泰山府君心里想著,他瞬間消失。走時還不忘記傳音給下面的青衣人,讓他去帶一個人。
不消片刻,兩個青衣人各攜了一個人回來,一個將人扔在血人旁邊回到場中,另一個將抱著的人扶坐在下方的軟榻上,重新坐回高處。
場中的青衣人狎昵地捏著血人旁站白衣女子的下巴,示意她看向地上俯臥的血人,一臉大仇得報的暢快語氣問:“小兔子精,你還記得他么?”
女子扭臉掙脫青衣人的手指,俯下身湊近血人的臉,疑惑地盯了半晌,又不甘心地掏出懷里的素潔手帕給血人擦去臉上的血跡想看個清楚明白。
青衣人嗤笑道:“抖什么抖,撿起來利落點,都等著看戲呢。哦,你倒是用法術???咻一下就清理好了不是么?”
女子萬分艱難地撿起落在地上的手帕,沒擦幾下又失了手,青衣人在一旁看得也是心焦,不停催促她。
“丹、丹靈!”
白衣女子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然后將血人扶在懷里泣不成聲。
場外看戲的眾人都是一頭霧水,心說這戲演得夠真啊,夠跳脫啊!只有熊奇猜出了個大概,沒想到生死攸關之際,還能看這么一出郎情妾意的戲碼,大贊劃算。
血人囁嚅著,青人衣聽不清楚,想必場外和高臺之上的那人也聽不真切,索性開了個擴大音量的法術。
“丹靈,你傷的重不重,我來給你療傷?!卑滓屡涌拗f。
“不、不必了,活不成了。”血人頹然地回答。
“不會的,我一定可以救活你,我等了你這么久,你不就這么死了,你還欠我一個交待?!?p> “對不起,終究是負了你。你過得還好么?”
“不好,一點也不好。你只字未留人就走了,我找了那么多年也等了那么多年,每一次日升月落都是在煎熬中度過的,我的心就那么一點點被漫長的時光啃食,我才醒悟妖生恒長,其實不是恩賜,而是酷刑。”
“對不起。我未去赴約,非我本心,實則受人所制。我在暗處看著你來了又傷心離去,心如刀絞,痛不欲生。然而,我無力反抗,只能聽憑命運將你們拆散。再之后,我就失去了那一世記憶被扔到了人間。直到今日,才有了些過往的記憶。”
“是他們?”
血人輕輕地點點頭。
白衣女子臉上現出溫柔的神色,那是情竇初開的少女面對鐘情之人獨有的羞澀面容,她俯下身,在血人額頭輕吻了一下。
高臺之上,泰山府君不動聲色冷眼旁觀。
青衣人緩緩開口說道:“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人類和神明還沒有出現。天地之間孕育出五只卵,滄海變成桑田三次,其中的四只先后破殼,從里面誕生了四男一女,這唯一的女子行三,生的極為美麗又極為善良,她恭順兄長看顧幼弟,所有生靈都敬她愛她。她很愛笑,每一日每一刻臉上都帶著笑,那是發(fā)自內心的喜悅。即便生活的環(huán)境危險重重,所有人都活得如履淵冰,她也會采來清晨第一朵綻放的古果花,用水生在昏暗的洞穴里,給暗淡無光的生活帶來希望;有她在日子就過得不那么苦了?!?p> “而那樣快樂的她,卻也有憂心的事:那就是僅剩的一顆卵一直沒有破殼的跡象。她常常倚靠在青色的蛋殼上,給它講述外面發(fā)生的各種趣事,各種瑣瑣碎碎的事,起起伏伏的心緒。經年累月的等待,兄長們漸漸對這顆卵的孵化失去了耐心,他們再也不來看它,他們一點一點刻意的去忘記還有這回事?!?p> “可是啊,她從來沒有放棄這個可能會是弟弟或者妹妹的卵,日復一日守護著,期待著。直到某一天,那顆不爭氣的卵終于有了動靜,殼上有明顯的破裂的縫隙。所有人再次聚到一起準備一起見證他的出生,所有生靈也來瞧熱鬧,然而,喧鬧過后,他沒有出生。所有人失望著離開,轉身就再次遺忘了這場鬧劇?!?p> “還是她啊,依舊相信他,一如繼往的守護他百年。那些歲月里,兄長們爭戰(zhàn)四方建功立業(yè),成為千萬人口中的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她為了那個沒出世的家人,一一錯過了,人類的歷史里沒有她的姓名沒有她的身影,是多么遺憾而又不公平!”
“可能是她的誠心感動了天地,那顆被其他人放棄的卵破殼了,一個男孩出生了。這個女子擔負起教養(yǎng)的重擔,他也不負她期望成了濕潤如玉的少年,不消幾載,少年與兄長并肩而行的,同樣被所有人愛戴敬重?!?p> “可是好景不長,不知道哪里涌出來一股力量強大濁氣,只要被它沾染,輕則病痛,重則喪命,死后還要被它控制為禍人間。遍試百種千種方法無果后,只能做最后一博了,兄長們決定以自身為容器吸納天地間的濁氣,留下她和最小的兄弟守護人間?!?p> “然而,儀式并沒有順利完成,濁氣僅能被二位兄長吸收少量,剩余的大部分竟然它修出了靈智逃走了。受濁氣影響,天下的生靈都瘋了,殺戮不止,血流成河?!?p> “你們猜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青衣人陰惻惻地笑,繼而縱聲長笑,笑到最后哭得縮成一團。
綁在石柱上的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上演的哪一出,皆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間。
上座飲酒俯看一切泰山府君稍帶慍色地輕喝:“止!”
伏在地上哭的青衣人順從地起身,拭去眼角的淚,撫了撫束發(fā),朝眾人又笑了一下,好似對剛才的失態(tài)作出的補救。
“讓我接著講。人們發(fā)現那兩個人竟然能吸收濁氣,就是女子和最小的弟弟。人們聚在一起,逼迫五個人作出決定,讓那兩個人去做容器。起初,兄長們不肯,他們寧可犧牲自己也不肯讓她和幼弟涉險?!?p> “她愛世間的每一個人,她怎么可能躲在兄長們的身后而放任世人受苦受難呢!她站在眾人面前,輕聲卻又堅定無比地說:‘我愿意!’”
“滿月之下,她一步一步走上祭臺,四方百姓匯聚在祭臺周圍,高呼著‘神女!’,面色虔誠卻心思歹毒,他們以自已的無辜弱小去剝奪別人生的權力,他們就那么注視著她一步步走向死亡。兄長們在高處向她伸出手,迎接她,獻祭她,他們要親自送她去死。這些人口口聲聲說著‘神女愛世人’,狗屁,愛世人就要她去死么?他們是無辜的,不該殞命,那她就該死么?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殺死她的劊子手,他們都該死!”
“那你在哪里,你又做了什么?”熊奇不知道死活的插了一句。
青衣人轉過頭,笑著回答:“問的好。這個問題,這個人最清楚不過了?!闭f著,青衣人揪著地上血人的衣領將他硬生生將他提了起來。
熊奇大叫出聲:“涂哥!你放開他!”
“呵,他又換了名字重活了一回,他憑什么?他配么?就是這個人,就是個懦夫。他明明知道阿姊要犧牲自己庇護天下,他竟然不攔著;我千叮嚀萬囑咐他看顧好阿姊等我找到救世的方法,他竟然不守諾;本來用我一人的性命就可以解決一切,他卻同阿姊合力將我打暈困在法陣,由著她去送死。”
“天地之間一場巨變,濁氣被消彌殆盡,兄長和阿姊也不在了。我還活著,我竟然還活著??!”說著青衣人又慟哭不止。
“我想追隨他們而去,這個懦夫每每將我救下,說什么‘繼承兄長和阿姊的遺志守護人間百姓’,說什么‘他們也不希望你折磨自己,要好好替他們活下去’......都是屁話。我的命我作主,是死是活由得他人約束;他貪生怕死,我就非要他活的人不像人鬼不似鬼,休想活得痛快?!?p> “所以你就從折磨自己變成折磨他?”熊奇痛斥青衣人,“你救不了你姐,就折磨別人,你和那些禍害有什么區(qū)別?”
“住口!”青衣人一揮衣袖,熊奇的嘴就被封住不能言語了。
“噓,我故事還沒有講完呢,你們耐心點,很快就講完了,故事完了就送你們上路?!?p> 石臺上有人破口大罵,有人痛哭流涕,無一例外被青衣人噤了聲。
“我奪了他每一世的記憶,讓他每一世都嘗遍世間的苦難——親人反目,愛人背叛,兒女夭折,仕途坎坷.......我能想到的所有不幸都一一加諸于他。但是,”青衣人轉身望向所有被縛住的他口中的‘罪有應得’的人們,目光變的愈發(fā)兇厲,“這不夠,遠遠不夠。比起阿姊的死,他個千次萬次都不足以抵罪。于是,你們猜怎么著?我把他拆了,骨頭錘成灰,筋肉碾成泥,和著忘卻醉永殤泉給他重塑了一個身體。他不是想當人么,我偏偏不讓得逞,我給他捏了上百只兔子的身體,每個身體分一小部分他的靈識,哈哈哈!”
“然后,我把他所有靈力靈識封了,將這些半傻的畜生扔到蠻荒之地自生自滅。你們無法體會我那種從未有過的暢快,一只一只的兔子的生命印跡從我眼前消失,就‘唧’一聲死掉了,有的死前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fā)出半點,就死掉了,哈哈哈!”
“每一只死前的恐懼痛苦不甘都會自動轉移到活著兔子靈識中,讓它們生不如死。待到最生一只兔子將死的時候,我從天而降救下它把它帶走,給它治傷,給它溫暖,等它有了活氣,再冷落它;再等它失去活的希望,再出現在它面前撫慰它一番,再將它遺棄。”
“一個路過的女子撿走了它,我怎么也找不到它了,讓它舒舒服服的過了百年。呵,敢壞我的好事下場就是和它一樣。不過,那是另一個故事了。意料之外的是,這一世他竟然又做了人,還找到了阿姊??丛诎㈡⒌那槊嫔希@一世他才偷活數十年,瞧瞧我對他有多仁慈?!?p> 青衣人閃現在熊奇身旁,指著地上的血人說:“他是醒著的,你說他為什么不反駁一句半句?”
熊奇瞪著眼睛,因被噤了聲只能嗚嗚表示他的不忿。
“他不敢,因為他就是個十足的懦夫!”
青衣人無比暢快地回到場中,向著座位上的人深躹一躬。
座上人輕揮了下手,示意他繼續(xù)。
“好了,故事也講完了,該送你們上路了。黃泉路冷清,我送你們一起,也算做了樁好事?!?p> 說罷,青衣人掐住兔子精的脖子將她提到半空,手一用力,一聲清脆的咔嚓聲,兔子精的頭不舍地歪向了一邊現出了兔子身體,青衣人二話不說,張口就將兔子吞下。
場外大亂,哭聲罵聲求饒聲響在一處。
青衣人不屑地踱到一個老人身邊,一掌拍在頭頂,老人登時氣絕,在青人掌下瞬間化為灰燼。
“住手!”一個虛弱但是堅定的聲音突兀的出現。
青衣人停了手,循聲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