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腥風(fēng)淅淅卷過石礫,就像一塊由血珠織成的奇怪簾布,越轉(zhuǎn)越猛,席卷過地面將細(xì)碎小石悉數(shù)掃上半空,刮過地面不住發(fā)出“唰唰”聲來。
但見這塊紅色“簾布”驀地往外一抖,忽然自內(nèi)鉆出一個人來,卻正是使用了陣石被傳送過來的藺幽文。
“咳咳……好臭………”
藺幽文被腥臭的血水嗆得連連咳嗽,暗紅的血霧風(fēng)在她身后忽地往下一散,風(fēng)聲停息,血珠倏然瀉倒在了地上,留下一大攤濃重腥味散在四周。
她一手抱著搶來的小盒子,一只手掏出綠珠,飛快在身上一擦,刮出了亮光就往地上一扔,朦朧的明輝自內(nèi)悠悠綻開,向前展去。
但見光照過地面血水,在反射出的油膩光澤下,血珠仍兀自頑強(qiáng)地順著慣性緩緩向前延伸而去,卻終是碰到一片石面而停了下來。
一個四方石臺赫然立在藺幽文跟前,灰色的石面光滑而無瑕疵,平平整整沒有一點(diǎn)裝飾雕痕,只有四個角上各擺著一個扁口小瓶,瓶口頗深,看不清里面裝的是什么。
沒想到她被傳送到的也是一個奇怪的洞。
原理相同的陣法也許具體畫法不同,但對于熟悉陣法的人而言,看起來卻都有些神似。就像這次,血池里黑石組成的陣法與藺幽文腦海里恍然而出的陣法合為一體,變成了一個傳送陣法,讓她突然大悟。
陣石原來是鑰匙,陣法是傳送目的地,她使用了第一把鑰匙跳到了血池中央,又使用了第二把鑰匙來到了這里。
想到的是萬一有一塊陣石是通到血池中央的鑰匙,她該怎么辦;沒想到的是她用的第一塊陣石就是傳送到血池中央的那塊,這讓她稍微有些措手不及。
血的臭味熏得她滿眼都是眼淚,藺幽文忍不住眨了眨眼,她一邊將小盒子放入自己儲物袋內(nèi),準(zhǔn)備待會有空時再細(xì)細(xì)研究,一邊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將綠珠連同自己放出的神識一起收了回來。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去搶這個盒子,但是既然她被傳送到了血池中央,不再去做些什么總感覺怪怪的,也許她潛意識里是想報復(fù)藍(lán)衣少女先前想殺她滅口,這才把她同伴的東西給搶過來。藺幽文撇撇嘴,心想這樣做算不算違反洛山嚴(yán)格精密的門規(guī)。
也許她只不過是覺得比起呆呆木木的藍(lán)衣少女,奇怪無言的魁梧金漢,自己更適合研究這個盒子,來找出這里邪教的秘密。
綠珠靜靜躺在她的手心,一個大大的圈從珠內(nèi)朦朦朧朧透出,圈里只有孤零零一個代表藺幽文的光點(diǎn),沒有代表鳥獸的四散小光點(diǎn),也沒有密集稠密的螻蟻光點(diǎn),只有光圈邊緣支著兩條虛弱豎線,看上去就像是一條甬道。
“這洞是怎么在綠珠顯示出來的?難道洞壁上附著什么東西?”藺幽文拼命眨著發(fā)癢的眼睛,盡力盯著綠珠,一時混亂也沒有想出什么原因來。
朦朧的綠珠光和溫暖的陣石光一齊照來,給她水亮的眼睛罩上了一層柔光,她翩然跨過了傳送時紅霧留下的一片血跡,走到石臺前,伸手輕觸石面,一股陰涼之氣忽然間就涌上手心,就像是冰面散發(fā)著冷氣,讓她的手忍不住輕輕發(fā)抖。
她慢慢匯入一股靈力進(jìn)入石臺內(nèi),卻恍如沉入一片大海,冰涼整潔的石面在光輝下仿佛也發(fā)著淡淡的光,將她的靈力綿綿不斷吸入其內(nèi),她只覺一片混沌,神識飄飄蕩蕩,四周一片灰暗,見不到邊際。
“噠…”
綠珠打了個滾,自她手心輕輕滑下,在地上轉(zhuǎn)過兩三個圈,放出的光圈靜靜映照在石臺上,清晰地照出正中的大光點(diǎn),藺幽文一下回過了神,長長的睫毛壓在眼前,顰著眉靜靜看著石臺。
“這是什么材質(zhì)呢,把人的神識吸進(jìn)去,什么都感覺不到?!?p> 她撇了撇嘴,重新拿起綠珠,站起身看向了四角的扁瓶。
這四個瓶子捏得扁平四方,就像一個棺材被剖了頭,分別立于石臺四個邊角。瓶身棕黃素體,雖然沒有畫任何圖案,但四面棱角鋒利,方方挺挺沒有一寸變形,四個瓶子尺寸皆一致不差,說明做工還是十分精細(xì)。
藺幽文閉起一只眼,朝著其中一只瓶內(nèi)看去,但見瓶口漆黑,再怎么拿光照射,里面照樣還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出來,她的神識也沒能精細(xì)到探查瓶內(nèi)情況的地步,只能迷迷糊糊感覺到瓶里似乎灌著一些濃稠的水。
“估計里面也是血之類的東西。”她撇撇嘴,放過瓶子朝周圍看去。
綠珠放出的點(diǎn)點(diǎn)光照不穿洞里的一片暗色,瑩瑩光輝寂寞地灑在洞底,勉強(qiáng)向前拖出一道輝白光裙。藺幽文繞過石臺向前走去,四周除了她自己脈搏跳動的聲音,什么動靜都沒有,這個石洞雖然沒有血池洞里那么多血腥,卻又一股別樣的瘆人感,仿佛被人遺忘多時,四周的時間都寂寥得開始吞噬起東西來,將周遭一切都卷入其中,一起慢慢凋零。
明暗的光照在她的臉上,她面無表情地看向前方,光照的極限處地面隱隱向上彎去,變成了平整灰暗的洞壁,正當(dāng)中空空蕩蕩缺陷進(jìn)去一個大口,光線到此延申到了極點(diǎn),照不穿大口后的動靜——這正是綠珠那條虛線標(biāo)出來的甬道。
她忽然又想起那兩個臉上釘著釘子的怪人,他倆身上帶的陣石能夠直接傳送到這里,拿著的地圖卻沒有特意標(biāo)出這里是哪,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里相比那片血池還更為機(jī)密一些。
一陣風(fēng)忽然自甬道里冷冷吹來,拂動起藺幽文臉旁的發(fā)絲,她眼神向甬道里一瞥,抿著嘴唇悄然邁起腳步,邊熄滅光,邊向石臺方向退去。
有人的腳步聲隨著風(fēng)聲一齊而至。
“噠噠”
“噠噠”
“師兄,……”“我也這樣覺……”
“若是讓他們也混進(jìn)來,到時候也就麻煩了?!?p> 稀碎的火光影影綽綽,順著同樣支離破碎的話語倒映入洞中。兩道長長的影子掛在洞壁上,帶著風(fēng)聲與腳步聲,攪動著洞內(nèi)的空氣,打破了沉寂。
“他們?nèi)羰沁€想與我們爭這個,到時候只能請他們吃‘飯’了?!?p> 火光擦亮了一張方形大臉,耷拉的眼皮下接著便是皺起的鼻子,小小的嘴巴頂在鼻子下,五官緊緊湊在臉頰中央,留下外面一大圈空白。
藺幽文從石臺后悄悄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火光下這人鼻子兩端發(fā)著閃光,原來是鼻翼兩旁各釘著一個大圓釘。
另外一人也從火光中出現(xiàn),他跟在大臉舉著的火把后,駝著背縮著腦袋,輕手輕腳地走進(jìn)洞里。
“這……我看他們修為也挺高的樣子,會不會出事啊?”
“能出什么事?”大臉冷笑一聲,道,“不過是一群在門里不得志的東西,難道到我們這里來就可以不按規(guī)矩,直接一步登天了嗎?”
駝背跟著賠笑道:“是,他們也不過如此,想來不是我們的對手,跟何況是請他們吃的‘飯’呢?!?p> 火花劈啪作響,打亮了身前一片地,大臉不屑地“哼”了一聲,小聲斥罵道:“一幫只會放些小藍(lán)火苗的白癡罷了。”
藺幽文眨了眨眼睛,適應(yīng)了火光,她將放出的神識收了回來,踮起腳走回到先前她來時的那塊血跡處。
這兩人腳步虛浮,眼睛無光,看起來修為就不是很高的樣子,就算藺幽文神識全開探索在這二人身旁,他們也還是毫無察覺。
兩人討論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
“他們這樣做對他們有什么好處,他們根本就不是真心對賁羊大人的!”
“行了行了,你管他們真心還是假心,總之他們向破壞這里的規(guī)矩,就得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你看著好了,他們肯定要被反噬的。”
二人不知抱怨著什么,邊聊天邊走到了石臺前,大臉隨手將火把交給了駝背,自己兩手袖子一撩,蹲了個馬步,上身筆挺站在了石臺正前。
駝背從衣服里摸出一個小藥瓶來,放到了大臉腳旁,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準(zhǔn)備好了,師兄?!?p> 大臉也點(diǎn)點(diǎn)頭:“準(zhǔn)備好嘍!”
說著,他就忽然青筋猛地爆起,火光下只見一條條粗壯的經(jīng)脈爆在他的脖子上,手上虬結(jié)肌肉繃緊,兩手托住石臺上的一個瓶子就往上擰去。
“咔嚓”
瓶子一陣搖晃顫巍巍地被舉起,大臉的手似乎都跟著在顫抖,一根粗壯的血色藤曼從瓶底洞里延伸而出,下方探入石臺上對應(yīng)開著的洞里,似乎這東西連接著石臺與瓶子。
“哎呀?!?p> 駝背似乎叫了一聲,火光晃動間只見大臉的臉緊緊繃起,一對大圓釘不停閃動,本來就緊湊的五官現(xiàn)在已經(jīng)縮成了一個團(tuán),顯然是用力過猛,導(dǎo)致變了形。
“師兄,這血藤怎么那么惡心,還在往外……”
駝背似乎還想繼續(xù)說什么,大臉卻已是強(qiáng)弩之末,從牙縫里擠出聲音道:“別…說…了…”
“好好。”駝背急匆匆道,他從袖子里拿出一把小巧匕首來,身子探過半塊石臺面,臉直直湊到血藤前,舉起手來就是喀拉一刀——
血藤上卻還有更為精細(xì)的細(xì)小絨毛,向著匕刃大大張開飛舞,匕身瞬間就陷入了綿軟柔密的絨毛里,怎么都掙扎不開。
駝背鼻尖立時冒出冷汗,手不斷往后用力,卻怎么都掙脫不開這些絨毛,他焦急道:“師兄!怎么辦啊……”
大臉的臉就算在火光下也顯得有些發(fā)青了,他緊咬牙道:“早知道就不帶……”
他身子微微向前彎曲,將血藤裹著匕首的部分轉(zhuǎn)到垂直往下,手臂繃著青脈,微微一抖,絨毛便似蒲公英一樣四散而去,又平均回到了藤蔓表面,駝背趕忙伸手兜住落下匕首。
“快……”
大臉擠著牙縫道。
駝背大喜道:“好,好!”一抿嘴,身子重新趴在石臺上,一只手勉強(qiáng)握著火把,另一首操著匕首,一點(diǎn)一點(diǎn)小心翼翼靠近血藤,緩慢的手沒帶起一似風(fēng),這一次他終于成功將匕刃架在血藤上,匕首把上的羊首在火光下熠熠有神。
一滴血水卻顫巍巍架在瓶口,似乎大臉的手再都上一抖,它就要滴落下來,大臉見狀鐵青著臉,急道:“快…快,上面!先別偷割下面的了,上面的要緊,別浪費(fèi)了……”
話音未落,駝背卻已有了反應(yīng),胳膊肘向下一撐,曲起的背便已向前拱起,人一個哆嗦便躥到了瓶口下,張開嘴伸出舌頭,兩眼緊緊盯著瓶口的那滴血水不放——
“撲哧”
血珠驟然飛到地上,撒下了一片暗沉血花,瓶口的血卻還仍兀自黏在瓶邊緣,顫顫巍巍就是不往下掉。
駝背的頭卻已掉到了地上。
“什么——”
火把傾翻到了石臺上,激起一串火星子來,大臉怒喊一聲,手中瓶子幾乎都要托不住翻倒,他似是快要到了極限,青筋帶著肌肉不斷顫動,嘴角已經(jīng)被咬出血來,一雙眼睛向外凸起,茫然向四周看去。
劍影悄然滑過火光下的石臺陰影,大臉倏地轉(zhuǎn)頭看去,眼角余光卻瞥見一串閃光從前而來,流水般的劍光劈開了火星,斷開了四周的昏暗,筆直沖著他的臉而來
“嚓”
這張大臉五官永遠(yuǎn)緊湊到了一起,鼻子旁的兩個大圓釘被鮮血覆沒,失去了光彩。他重重倒在了石臺上,手里瓶子晃蕩一下,“咚”一聲落到了地上。
藺幽文一腳將兩人尸體踢開,一手舉起了火把,另一手揮了揮劍,血珠似落雪一般自劍身上流暢滑動而下。
“又是這幫釘子臉怪人?!?p> 她撇了撇嘴,將劍收回入鞘。只見躍動的火光一跳一跳,半遮半掩照亮了周圍。在她身后,那根血藤忽然開始扭動,似蟲子一般,帶著瓶子一點(diǎn)一點(diǎn)向石臺方向縮去。
世木蟲
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