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幻光從洞室深處一圈一圈波蕩而開,將洞壁都染上了一層絢爛的色彩,柔和迷朦的弧光之下,烏左使戰(zhàn)戰(zhàn)兢兢站在石臺旁,他枯瘦灰敗臉頰上的紅暈已退去了許多。
“外面是什么東西?”
藺幽文緩步走進洞室內(nèi),之前高聳的血藤已經(jīng)恢復(fù)了原樣,四個扁瓶依舊安靜地擺在石臺四角,地上卻已是鮮血蓋地,尸體與血水歪七扭八地繞在了地上。
烏左使狠狠瞪了她一眼,又轉(zhuǎn)過頭瘋狂摸索起了石臺,他一會碰碰瓶子,一會又摸摸石臺,臉上猙獰可怕。
“你可當(dāng)心點吧,小心把瓶子碰倒摔了。”藺幽文在一旁不冷不熱地提醒道。
洞室內(nèi)靜寂空闊,將外面窸窸簌簌的聲音完全隔絕開來,烏左使心下稍寬,他又用長長的指甲刮了刮石臺上干涸發(fā)棕的血痕,然而其下卻還是平整光滑的石料,并沒有藏著什么特殊的紋飾。
“那是我殺人后留下的?!?p> 藺幽文撇了撇嘴道。
烏左使猛地轉(zhuǎn)過頭,努力撐開皺褶,瞪大了眼睛,像是才發(fā)現(xiàn)藺幽文一般:“你,剛剛是怎么走的?快再復(fù)現(xiàn)一遍!”
說著他就晃過身子,猛地向藺幽文撲去,一雙枯手并成爪狀抓向她的手腕。
“沒怎么走的?!碧A幽文向后一跳,避開了烏左使的來勢,抬劍往前一架撐住了其雙手,另一只手反抓向前,絞起對方手腕起來。
烏左使手上卻青光一起,騰出一縷天極青焰來,藺幽文見狀趕忙抽劍回身,又往甬道處跳走了下。
“這里到底出什么事啦,你的那些手下呢,外面究竟是什么東西?”
“外面?嘿嘿,外面那都是賁羊大人和好羅宗的秘密呢,老夫一個剛?cè)腴T的怎么又知曉呢?!?p> 烏左使眼神已有些渙散,他手接連晃出,打出一片青焰搖曳在身前,向前蒸騰燒動。藺幽文接連后退,終是又退到了甬道口,一只手背過身悄然扣緊傳送陣石,另一只手拿住劍。
“你不把火滅了,我怎么再走呢?”
烏左使忽地冷笑一聲,臉上又恢復(fù)了之前陰暗神采,道:“你之前走的時候,我青焰燒得可是比現(xiàn)在都旺。也好,你要是不動也行,就在這里一起等死,叫你這種少年才俊陪我老頭一起死,也算美事一樁?!?p> “你這人夠陰暗的,怪不得前同門不喜歡你,現(xiàn)在的同門管都不管你,把你弄在這里送死?!碧A幽文也冷笑一聲,頭微微抬起,看著烏左使。握著劍的右手手指卻悄悄挪動,將袖袋里藏著剩下的一塊陣石甩到掌心,準(zhǔn)備驅(qū)使靈力入內(nèi)。
“窸…”
什么東西恍然而止,波蕩在周圍的炫光驟然一停,忽地向前邊歪去,烏左使臉色大變,慌張地看著藺幽文身后,腿卻先于表情反應(yīng),向后一蹬跳回了石臺旁。
藺幽文手指靈力入石,電光瞬間激流而出,破開了四周昏昏彩光,帶著她猛然向前溢動,電花交雜火花,只聽“劈啪”一聲響,她已來到洞室中央,轉(zhuǎn)過了身面向甬道。
七彩弧光向前拱起,一層疊著一層努力向甬道鋪開張滿,但見一片暈人眩光之中,一只手掌長的螞蟻匍匐向前,長長的觸角輕輕顫動,肥碩的三節(jié)身體鼓動收放,兩對半透明的翅膀像是沾了水,死板地趴在身上,時不時忽地扇兩下,卻并不能飛起來。
“你真是找死!”
烏左使忽然沖著藺幽文歇斯底里地叫喊起來。他雙手飛快運作,不斷變換訣法,光幕忽似被風(fēng)吹動一般,飄飄漾漾卷動起來,朝著大螞蟻虛虛而去。
藺幽文眼波一動,她想了想,忽地將傳送陣石收好,反而握緊了《流電》陣石,人卻往烏左使身后靠去。后者卻也顧不及那么多,雙手猛地向前平推,光幕猛地大風(fēng)被吹起凸出,眩光流動忽然變得沉重緩慢,慢慢凝結(jié)一起,就像是一塊彩色面皮,猛然就往螞蟻身上落去。
螞蟻卻在此時鼓起了翅膀,翅臂陡然一震,忽地就撲簌簌拍打了起來,飛到半空靈巧地向外一旋,就避開了罩來的光幕。
它左轉(zhuǎn)右轉(zhuǎn)似是在熟悉飛行,顛顛停停,卻朝著烏左使而來。他不由沉起臉屏起氣,又趕緊調(diào)氣,努力迸出所有的靈力,化為濃稠沉密的青焰,橫空掃向了大螞蟻。
“砰”
青焰瞬時浮在大螞蟻身上,低低燃燒起來,大螞蟻卻置若無事,翅膀振動地愈發(fā)快速,撲閃撲閃扇動出青焰火點,整只螞蟻仿佛罩在暗綠火光之下,幽然朝著烏左使臉而去。
“啊?!睘踝笫鼓樕贤钢奔t色,豆大的汗珠從他的臉上留下,他繃緊身子拼著最后一點力氣往左邊一閃,腳勾起一具尸體就往上方踢去。
“撲哧”
尸體堪堪碰到螞蟻觸須,便頓時化散為糊爛血泥,炸了滿地的漿水,藺幽文“咦”了一聲也翩跌向左躍去。只看見稀巴爛的血泥落到地上濺得半高,襯得螞蟻身上遙遙映著血光,它在空中旋轉(zhuǎn)一周,似是在高興。
烏左使喘著粗氣,從喉嚨里發(fā)著音,沖著藺幽文道:“你過來!”
他忽地伸出手,撈向藺幽文一直藏背在身后的左手,藺幽文卻身子一斜,輕巧避開了烏左使吃力的襲擊,腳瞬時勾起一具尸體,小腿往前一推,又將尸體砸向了螞蟻。
“撲哧”
“我看你運法的樣子像是有了金丹,怎么連一只小蟲子都打不過?!?p> 血肉漿泥砸在了地上,讓藺幽文的話半模糊地傳入烏左使的耳里,他臉上陰沉照舊,卻已使不出一絲靈力來了。
他天賦本就了了,在門里不過是虛度時日,壽元終期才忽然開竅結(jié)成了金丹,現(xiàn)在卻也耗盡結(jié)丹而帶來的身體活力,已是強弩之末,快要死了。
所以他才會叛離師門,來到這里想要憑借神奇的血醴水,最后再拼一把。他殺了幾個昔日好友,擊退了幾個門里知交,背棄了一切,想換的絕不是這個,絕不是!他恨恨地看著大螞蟻在眼前又盤旋了一圈,展翅飛向他。
“嗡”
好羅宗的人什么都沒有告訴他,雖然他接受了他們的儀式,但是這里的一切東西他們都沒有告知與他過。修為比他差的于壇主和他兩個跟班甚至都比他知道得多,他徒勞地放空眼神,最后結(jié)成一個印訣,呆滯地護在身前。
“啪嚓”
螞蟻穿透了沉重的青焰,那些焰光沾染上了它的翅膀,不過讓它飛行地更遲緩了些,它拍動著,向前探著,振動著,觸須在空中輕微抖動著——
一束冽光卻從旁而來,整個洞室都仿佛為止一抖,雷電猛然破開了嗡嗡扇翅聲,筆直劈上它的身軀,卻瞬間碎裂成電花,浮動散開在它的身周。
“再來一次青焰看看。”
藺幽文的聲音稀碎藏在雷鳴之中,烏左使卻早已架起了手,拇指繞過其余手指結(jié)成的訣,向里一驅(qū)。
薄薄的焰火似薄霧一般飄動向前,裹在了螞蟻的觸須之上,汗流進了烏左使的眼睛里,他已控制不住虛弱的雙腿,向后仰面倒了下去。
藺幽文卻在此時繞到了螞蟻之后,手指靈力猛烈,電光雷鳴激蕩炸開,并著之前的電花,轟然從后向前將螞蟻掃向前方石臺!
“轟!”
但見洞壁一震,電星四濺消失,遠(yuǎn)處的落在地上孤獨的光幕忽地失去了炫彩,洞里忽然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哈,哈”
地上傳來喘粗氣的聲音,烏左使睜大著眼,看著石臺底部忽然冒出幽暗紅光,似煙霧一般飄飄向上,襯亮了瓶內(nèi)。
大螞蟻的影子忽然自外圍的瓶子內(nèi)出現(xiàn),一點一點慢慢向下爬動,終于俯在血藤上,收起了翅膀。
“嚓”
是誰擦亮了燈光,但見淡然白光下,藺幽文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她仔仔細(xì)細(xì)盯著瓶子,眼波在光下流動婉轉(zhuǎn),興沖沖笑了笑,道:“好了?”
螞蟻忽地開始縮小,一寸一寸往下掉去,終于滑到了瓶底,失去了蹤跡。紅光驟然熄滅,四周只余藺幽文手中之光。
烏左使的眼睛因為接連不斷的施法與刺激而瞪得老大,長久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張開臉撐開皺紋,他甚至感覺自己有點回到當(dāng)初剛升到金丹時候的樣子。
藺幽文又變化了表情,厭惡地瞥了他一眼,走過他身邊,來到石臺邊。
綠珠放出的兩個光點其中一個已變得昏暗閃爍,代表她的那個卻依舊閃耀燦然。她轉(zhuǎn)過頭向四周望去,洞室還是原來的那個洞室,洞壁還是之前的洞壁,除了地上多出那幾攤?cè)饽?,似乎什么都沒有改變。
綠珠光勾勒圍起的洞室線卻已消失。
…………
“小心,小心。”
“快快……”
奇石異巖靜靜立在路邊,正午的太陽透過綠葉懶懶照下,在地上灑出一片金影。
他拖動著腳,一腳一個腳印,沉重緩慢走在泥路上。腐葉堆滿了路邊,空氣飄雜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異味,一縷黑煙自拐彎后裊裊升起,映在藍(lán)天之中十分顯眼。
風(fēng)聲將說話聲零碎傳到他的耳中,腳步聲和金屬碰撞的“鏘”聲交錯響起,他緊了緊包袱繩子,拉下兜帽將臉遮得更嚴(yán)實了。
這次的包袱里卻沒有墊著軟布了,希望里面的人不要太難受。
“他們都沒有回來?”
“這次排毒怎么結(jié)束的這么早?究竟是怎么回事?”
“……”
兩三個人焦急地圍在空地中央,一堆篝火正在那里熊熊燃燒,沖天的熱火將周圍空氣襯得扭曲了起來,這幾個人卻好似不怕熱一般,緊緊靠在一旁。
遠(yuǎn)處幾座簡陋木屋隱藏在深樹綠葉里,一片暗綠色的陰影里似乎藏著些什么。
其中一個人忽而轉(zhuǎn)頭一瞥看到了他,立馬警戒地站起身,握著刀柄就朝他走來。
“師兄你好啊?!彼辶饲迳ぷ?,學(xué)著樣子笑了笑,道,“我是其他地方派過來的……”
世木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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