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了就變了,有什么問題嘛?”
藺幽文滿臉不耐煩地站在他們的木棚前,雙手背在身后,攔住了外面聞風(fēng)趕來圍觀的一大堆人群。
他們一個個探頭探腦,帶著略微戒備,目光不住往藺幽文幾個簡陋打起的木棚里窺去,臉上表情既好奇又害怕。
一個人忽然大聲道:“俞公子真的變成妖獸模樣了嗎?洛山的道友你可要說說清楚,說不準(zhǔn)就和此地大妖有關(guān)呢!我們雖然在下面待命,可上面發(fā)生了什么也不是一無所知??!”
俞有鳴確實已變了模樣。
乍說起來,似乎也沒變了多少,只不過臉頰變得尖了些,眼睛變了綠了些,嘴巴稍微凸了些,看上去稍微像狐貍了些,只是合著看起來,卻不太像人的五官了。
下山后,他們剛回到這里,就發(fā)現(xiàn)俞有鳴暈倒在地上,變成了這副半人不人的樣子,而那個殺手石銘則逃脫了束縛,不知道往那處走了去。
要不是胡家那個小修士眼睛尖,嗓門大,這事根本不會引來這么多閑散子弟過來圍觀,她早可以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休息起來了,藺幽文心里嘆了一聲氣,難道胡家練的這手音吼功夫就是為了發(fā)現(xiàn)八卦關(guān)鍵時候,能夠及時傳信,這樣折磨人的嗎?
藺幽文滿不在乎堆著人群道:“你們都待在礦洞外,發(fā)生什么還用問我?行了,我?guī)熜志褪菢用沧兞诵?,有什么問題,你們難不成還要把他關(guān)起來不成。回去找你們自己家里人問去?!?p> 司空臨忽然從木棚里走了出來,對著圍觀人群笑了笑,道:“幾位家中都已各自派人前來,是該回去交接清楚各項問題了。容我們失禮了。”
他忽地從儲物袋里掏出十幾個木質(zhì)假頭出來放在地上,上面磨擦得有些模糊的莊白雪五官不陰不陽地瞅著人群,眾人臉色一變,還以為他要做什么,全都罵罵咧咧地走了。
“還是師兄你會對付人啊?!碧A幽文精神懨懨道。
司空臨哂然一笑道:“莊道友能派上這點用處,再好不過啦?!彼Σ[瞇地拍了拍一個假頭頭頂,隨手一扔將其扔到最外邊,與其他假頭組成了個完整“護(hù)陣”假頭列隊,一圈繞著棚子擺開。
他對著幾十個假頭認(rèn)真囑咐道:“莊道友們,好好站崗吧?!闭f著自己忍不住又是燦爛一笑,跟著藺幽文走進(jìn)了棚子內(nèi)。
下午的日光已然淡薄許多,懶懶透過木頂邊緣,在地上照下一片模糊影子。謝棲露正閉著眼睛給俞有鳴搭著脈,嘴唇緊緊抿著,看上去滿臉凝重。
老張和老于似乎也受到了當(dāng)時情況波及,什么都不知道就暈倒在了路邊,現(xiàn)在自然早已醒來,幫著俞有鳴扇著風(fēng),看著他現(xiàn)在的長相卻不敢亂發(fā)表自己看法。
謝棲露聽藺幽文二人回來的聲音,憂心忡忡道:“師姐。俞師兄這只怕事情大了啊。”
藺幽文強打精神道:“師兄他怎么啦?”
謝棲露睜開了眼睛,嚴(yán)肅道:“師兄他不是怎么了,而是沒怎么!”
司空臨詫異道:“難道他模樣變得這么厲害,人也暈了過去,身體脈象卻沒有出了什么大問題嗎?”
謝棲露凝重地點點頭:“是。我是這個意思。我雖然修為算不得出眾,但是平日里都在藏經(jīng)閣里干活,也幫著幾位提壺長老一起醫(yī)治過弟子,所以我一搭師兄的脈搏,就感覺到不對勁——他太正常了!”
藺幽文用力眨了眨眼,道:“意思是現(xiàn)在的脈象一點問題也沒有,不像是受過傷,經(jīng)過能夠改變?nèi)菝渤潭鹊拇笮妥児???p> 謝棲露道:“是啊。其實我之前也給俞師兄搭過脈。但他那時候脈象沉重,似是有東西堵塞在內(nèi),如同靈力張結(jié),堵在了經(jīng)脈中間。不同現(xiàn)在,脈象強穩(wěn)有力,張持有度,如三月春風(fēng)拂柳,和緩溫煦?!?p> 藺幽文和司空臨對視了一眼,單手托著臉頰,煩惱道:“其實他之前就有過一次這樣了,師母說他沒什么?,F(xiàn)在看來,”她頓了頓,想了想,苦笑道,“好像是真的沒什么啊。說不定這此也是,暈了一會過后,自己就能醒了?!?p> 謝棲露抿著嘴道:“是啊。所以怪就怪在這里,師兄他……他不會是妖怪化人吧?”她說話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半句幾乎是輕聲耳語,像是在苦惱這些話到底能不能說。
司空臨忽然問道:“俞師兄他是從小就上山的嗎?”
謝棲露搖搖頭,道:“師兄他五歲才上的山,是起鴻溝俞家當(dāng)家人的小兒子,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不在家中修習(xí),但這種讓自己家中小孩去其他門派修練的世家大族也不少見,畢竟家中資源還是有傾斜向的,從小送出去也可以杜絕兄弟姐妹互相攀比猜忌?!?p> 司空臨看著俞有鳴的獸臉道:“那俞師兄會不會因為就是天生這樣,所以才會被趕到我們洛山來?”
藺幽文悶悶道:“也許吧。也不知道俞師兄他怎么才能夠變身呢,我猜這次說不定就是和那團(tuán)妖氣有關(guān),可能妖氣和我靈力反應(yīng)起來,把整座山都劈燒了,影響到了他吧。說起來師兄兩次變‘身’情況還都有些相似,都有個能隔空操控妖獸身體的人在,指不定我們山上那次人放出的紫氣也是妖氣的一種?!?p> 司空臨嘆了一聲氣道:“很有可能?!?p> 謝棲露猶豫著道:“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辦?”
藺幽文道:“先等等吧,既然他脈象沒事就先看看他會不會自己醒吧。”
她懨懨地估摸著現(xiàn)在的時辰,又道:“師妹你先在這里看著俞師兄,我和師兄還要再出去辦下事?!?p> 謝棲露詫異道:“什么事?”
藺幽文道:“那個莊白雪侍從的尸體,回來的時候因為師兄出了事,所以還保管在胡家那個管事手上,我們應(yīng)該要去看看。”
…………
“你哪知眼睛看到是我的侍從?!”
莊白雪臉上血口淋漓,長長的傷口貫穿了他半張臉,幾乎直接露出下面的灰骨,他癱睡在柔軟紗床上,半面薄紗蓋住了他的身體,卻蓋不住他現(xiàn)在正氣得顫抖的動靜。
“他是一個叛徒!叛徒。你難道根本看不出來,他背叛了我,私自加入了其他門派,給他們辦事?”
他越說聲音越冷靜,臉上的兇光卻越來越唬人,似乎臉上那道傷口立即就要繃開,將眼前的幾個人活活吞下一樣。
莊家豪華精美的營地中央已經(jīng)擺著一張長長的木桌,那個一直披著厚厚好幾層黑紗的侍從已經(jīng)被扒得精光,身上一塊布料都不剩下,卻仍然讓人瞧不出他長什么樣。
他渾身上下已沒有一塊好皮,身上的肉被已被炸翻開,漆黑縮在一起。沒有人能從這樣一張臉上看出他的樣貌,他死后似乎還維持著那股神秘勁。
只是他的手上似乎還閃著一些深藍(lán)色亮粉,那應(yīng)該是他想殺靛藍(lán)衣時施法使用的特殊兇器。
“你再怎么激動,他也是因為是你的侍從跟著你過來的,要不怎么叫叛徒呢,他不是你家里的,還怎么用叫叛?”藺幽文無精打采地道,隨手搬過一把椅子,坐在了擺著尸體的木桌前。
司空臨也靠著藺幽文坐下,在場幾個過來議事的人便有樣學(xué)樣,一一繞著尸體坐了下來,配著莊家營地漫天飛揚的黑紗,看著倒像是什么神秘聚會似的。
“我說了,他自背叛我之后,就已算不得是我莊家的人,你自然也不能管他叫我的侍從?!鼻f白雪冷笑著,一邊狠毒地瞅著侍從的尸體,一邊用長長的手指甲一點點摳著自己手臂上的焦皮。
胡知樂大咧咧道:“行了行了。莊道友他說的有道理,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糾纏這么許久,還是快些驗尸吧?!?p> 說著,他動作夸張地走上前,一把抓起尸體的腦袋,左瞅瞅右看看,咂舌嘆息直搖頭,道:“不認(rèn)識,也看不出是施的是哪門子術(shù)法?!?p> 他又幅度很大地轉(zhuǎn)了一個圈,朝著過來議事的人拱了拱手,朗聲道:“沒辦法,學(xué)藝不精,看不出此人是怎么一回事啊。慚愧慚愧?!?p> 其他幾個人有樣學(xué)樣,那個邱紅袍和他的兩個表弟杜思杜留也上去假模假樣看了一遍尸體,生硬地說了一些客套話,急匆匆地離開了這里。
“他們怎么回事?”藺幽文好奇地看著幾個世家弟子拙劣的表演樣子,莫名有些煩躁起來,“怎么突然就都這么慫了,像是在怕什么一樣?!?p> “唉!我這眼睛剛才有些受傷了,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能看出他身上皮膚有些黑,肉有點熟,其他什么情況也搞不懂啊?!?p> “嗯,他應(yīng)當(dāng)是被電烤焦了,這應(yīng)該沒錯。”
司空臨笑瞇瞇地看著眾人廢話紛紛地討論起來,悄悄對著藺幽文道:“事情變大啦,原本以為只是爭奪稀缺靈礦,沒想到鬧出個大妖復(fù)生的奇怪事情,他們當(dāng)然能省一事就省一事。這里的金礦據(jù)說也被師姐你放出來的雷電給弄沒了,他們在這里也沒事干,自然早點擺脫,快點回家比較好?!?p> 沒有人再多說什么,似乎這些人都達(dá)成了某種默契,很快就都散了。
侍從的尸體自然也被拋在林間水溝里,清澈的溪水輕輕流過他的焦黑的肉,洗下一片烏黑浮垢,似乎他們也指望溪水將他從眾世家的眼前洗刷出去,再也不見。
“沙沙”
清水搖晃著碧綠樹影,樹叢微微搖動,悄然分開一條岔,一個人影慢慢趟過流水,靴子踩過細(xì)軟泡爛的泥土,走到尸體前,猛地彎下腰,將其拽了起來!
夕鵩滿臉蒼白地瞪著焦黑尸體,水流湍湍而過,將尸體的焦屑拍在他的腳上。他緊緊咬著牙,身子仿佛又開始顫抖了起來,握住手中的匕首,就要向尸體脖子上刺去。
“你在干什么啊?”
夕鵩聞言一個激靈抬起頭,卻見藺幽文正從另一邊的樹葉堆中走出,一只手拍打著身上的落葉,滿臉驚奇地看著他。
“阿文?我、我……”他愣了一下,手上卻一使勁,下意識地將匕尖刺進(jìn)酥軟泥爛的尸體脖子里,匕鋒向前橫著一帶,便將尸體頭顱整個平滑切開,“撲通”一聲,落到了小小溪水里。
“你割他的頭干什么?”
藺幽文瞇著眼睛,三兩步走上前,兩手撈過尸體的頭,奇怪地和尸體原本是眼睛的凹陷地方對瞪了一眼,又把頭顱轉(zhuǎn)過面向夕鵩。
“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夕鵩牙齒緊緊咬著嘴唇,一絲鮮血從牙縫中擠出,他忽然神經(jīng)質(zhì)地笑了笑,故作輕松道,“我……沒什么,我只是想、報仇……”
藺幽文挑起秀眉道:“報仇?報什么仇?他難道已非死了?”
夕鵩點點頭,聲音沉沉道:“是……”
他的身子忽然又劇烈顫抖了起來,兩眼忽而孔虛無神,整個人搖搖欲墜,看著立馬就要跌下小溪,被不強的溪水卷起沖走的樣子。下一秒,卻突然又來了力氣,一把將侍從尸體重重扔回水里,又飛速從儲物袋里拿出兩個血水淋淋的碩大頭顱,擠到自己跟前。
頭顱的鮮血溢滿了他的胸襟,他渾不在意地打著哆嗦,眼神卻逐漸亢奮起來,一口氣都沒喘口齒不清地道:”我要報仇!我要他死了以后也不得安寧!他不是喜歡這些畜生,喜歡附生在上面嗎,我就要他和這些畜生生生世世在一起,死后也黏連在一起,永遠(yuǎn)不分開!“
“咚!”
兩個碩大頭顱在水里滾了一圈,洗去了臉上的血垢,露出兩張猙擰猴臉。
夕鵩尖叫著道:“我要把他的身體和這兩個畜生的頭粘在一起!讓他永遠(yuǎn)都和這兩個猴子在一起,永遠(yuǎn)!”
世木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