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山并不高,上面的山道也并不十分難走,兩邊的風(fēng)景秀麗迷人,奇花異草迎風(fēng)招展,溪泉怪石點綴林間,就連空氣里都彌漫著清新淡雅的草木香味,怎么看都是個適合所有人攀爬游玩的地方。
只是現(xiàn)在窈窕山道上,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簡直冷清到了極點——直到藺幽文兩人走了上來。
藺幽文左看看,右看看,眼里瞧著美麗的風(fēng)景,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帶著些許疑問笑了笑,道:“真就沒人敢上來啊?!?p> 自飯店里小聚后,他們便和老張老于告了別,洛行路自去干活,而謝棲露則是負責(zé)看著仍舊處在昏迷之中的夕鵩,順便回到船上照顧俞有鳴。
所以現(xiàn)在也只有她和司空臨兩個人走在山道上,旁邊樹木幽深寧靜,鮮艷奇異的蝴蝶在身邊飛舞,偶而又傳來兩三只鳥鳴聲。山上雖然沒有其他人影,但倒也是顯得活力十足,與莊家之前給人的印象感覺截然不同。
司空臨高高興興欣賞著周遭的景色,聽到藺幽文說話,笑了笑回答道:“沒人來看真是可惜了呀,我要是莊家的人,巴不得多來點人欣賞這里的風(fēng)景?!?p> 藺幽文懶懶笑了笑道:“你看他們平時把靈力鎖死在山上的摳門樣子,估計是不會像師兄你這樣想的?!?p> 也不知道莊家他們究竟鎖了多少靈力,之前泄出時竟能讓一顆發(fā)黃的白菜瞬間恢復(fù)了綠油油的樣子。就算這樣,泄出的估計也只是他們使用后多余冗出的靈力,山上真正的靈力存貨有多少實是難以估算。
藺幽文眼看著一片綠葉飛下,飄飄掉落到她的腳邊,她眼波流轉(zhuǎn),忽然又道:“不知道這里和我們洛山比,哪里靈力更充沛。”
司空臨想了想,微笑道:“應(yīng)該不太一樣吧。我們門里是靈石和靈玉多,地方也大。這里是靈力集中在一起,顯得更多吧?!?p> 他們就這樣稀疏平常地一邊閑話,一邊往山上面走去,一路上也沒見什么關(guān)卡,也沒有巡邏弟子看護,似乎只憑著莊家的威望,就沒有人敢私自上山,莊家自然也敢自信地不設(shè)一點防備。
轉(zhuǎn)過了一道彎,他們很快就又走到了一處平臺之上,一時間只聞花香撲面,陣陣醉人香氣迎風(fēng)而來,柔弱花瓣在風(fēng)里輕輕起舞,輕吹到藺幽文臉頰,又悄然離去落地。
眼前只見一片姹紫嫣紅,各色各樣的花抱團在一起,連綿一直到山道遠處,陽光映照于上,更顯得花叢仿佛閃著光芒,增添了一分艷色。
司空臨菀爾一笑道:“這里真是漂亮??!”
藺幽文眨了眨眼,也笑了笑,道:“實話實說,我還以為這上面會和他們船上一樣,黑壓壓一片,只有怪石頭和蜥蜴,偶而再傳來兩聲狼叫。沒想到風(fēng)景竟然這么不錯,更沒有想到還有這么漂亮的地方?!?p> 莊越裳突然道:“我也覺得這里十分好看?!?p> 她又從哪里冒出的聲音?藺幽文卻也沒被嚇一跳,早就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只是來回左右看了一圈,并沒有發(fā)現(xiàn)哪里有點著蠟燭,除了陽光,更是沒有看到其他什么亮光。
藺幽文只能撇撇嘴,遺憾道:“莊道友,你好?!?p> 莊越裳“嗯”了一聲,聲音又從半空傳來:“你好。你們好?!?p> 司空臨笑了笑,道:“莊道友是人過來了嗎?沒看到這里有點蠟燭?!?p> 莊越裳頓了頓,安安靜靜也聽不出什么明顯情緒,緩聲道:“我沒有過來……我人出不來的,還是遠程在看著你們。”
藺幽文道:“你是來接我們的嗎?”
莊越裳道:“是。”
話音剛落,但見花叢晃晃悠悠,突然從中間分開出一條小道來,兩邊的花朵卻遽然枯萎,蔫巴巴頹下莖葉,花瓣枯成暗黃,無精打采地勉強掛在莖稈上。
一條小道便這樣被這些枯萎花朵分了出來,在一團團鮮艷花朵之中看起來十分顯眼。
“走這里,別走大道。”莊越裳聲音平淡道。
她似是在用這些枯萎的花替代歡迎的紅毯,黃棕的爛葉指代迎客用的鮮花,對于自己獨到的審美和安排感到洋洋得意,頓了一頓,立馬又接著道:“是不是更漂亮了?”
藺幽文道:“什么更漂亮?”
莊越裳慢吞吞道:“這里啊,這些枯掉的花鋪在我給你們撥出的小路上,是不是很有風(fēng)格,很有特色?”
藺幽文卻吃驚地道:“這些花的開合你都能隨便控制的嗎?莊道友你修為還真厲害啊?!?p> 司空臨聽得微微一笑,道:“確實厲害!”
莊越裳默了一下,聲音雖然沒什么變,卻莫名聽起來沒什么精神,道:“也沒什么厲害的,只不過是我身體接通著這里,你們見到我就明白啦?,F(xiàn)在你們要走快點啊,不然時間趕不上了?!?p> 藺幽文和司空臨加快腳步,穿過枯萎花桿示出的小道,疑惑道:“趕不上什么?不會是你們有什么事,我們唐突打攪了?”
莊越裳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搖頭,又道:“不是的,我是說怕你們趕不上兇時,所以叫你們走快點?!?p> 藺幽文更加稀奇道:“趕兇時?”
莊越裳道:“是啊,趕兇時。不趕兇時,等到吉時,那就難辦了?!?p> 司空臨好奇道:“是不是吉時山上會出現(xiàn)狀況,比如靈力突然變濃之類的,我們承受不?。俊?p> 莊越裳顯是有些著急,卻仍舊一字一頓,仿佛嘴巴不是很靈活,只能這樣慢慢說話:“不是的,不是這個意思。吉時當(dāng)然是好的,而且靈力肯定是越多越好,不會有人承受不住的。我不是這個意思?!?p> 藺幽文驚訝于莊越裳的表達能力,吃驚地道:”那是什么意思???“
莊越裳急得似乎結(jié)巴了起來,道:“那……那是……是……”
“說話這么磕磕絆絆,就少說點話不行嗎?”
藺幽文和司空臨驀然停住腳步,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詫異。
這又是哪來的說話聲?
只聽這憑空出現(xiàn)的說話聲又繼續(xù)道:“說了多少遍,你就是不會改!”
這聲音尖尖利利,聽起來好似故意掐著嗓子,讓人聽著十分不舒服。
莊越裳卻似乎十分驚訝,語無倫次道:“完了,兇時結(jié)束了。我就是想說嘛!”
她這兩句話應(yīng)該是分別說給兩撥人的,果然那聲音十分了解她,自然而然接過說給她的后半截話頭,道:“說就說了,那也要讓人聽明白你的重點在哪?!?p> 場面似乎有些詭異,完全不見莊越裳兩人身影,卻又能清晰聽到半空中她們傳來的聲音。
藺幽文指了指司空臨的玉佩,后者沖她搖了搖頭,道:“前輩他躲了起來,不肯說話。”
那神秘聲音卻遽然突到他們臉前,高聲炸起,道:“誰不肯說話,若是有人能教讓人變啞巴的功法,我愿意出高價給我孫女練!”
莊越裳果斷抓住話語尾巴,同時大喊道:“兇時結(jié)束,我祖母就要結(jié)束躲藏,出來晃蕩了!我就是這個意思!”
無論她是什么意思,現(xiàn)在都已來不及了,神秘聲音的主人已經(jīng)重重踩踏著枯花,拔開眼前的亂草,鞋子尖端帶過泥土,向前就往藺幽文小腿上狠狠一踹,整個身體好似一個球一樣滾到了她面前!
“干什么???”
藺幽文被唬了一下,手連忙往司空臨肩膀上一撐,身子輕輕向后跳去,靈巧避過聲音主人踹來的飛腳。她定睛一瞧,只見看到一個大腦袋搖晃在她的身前,遽然停下腳步,露出滿頭的金晃晃的首飾,似是要抬頭看她——
只見這神秘聲音主人長著一對嬰孩般天真圓圓的大眼,少女模樣的柔軟粉紅的嘴唇,成熟風(fēng)韻而帶有故事的細紋皮膚,充滿智慧而年老干癟的鼻子,組合成了一個哪個都不太靠邊的猙擰模樣,現(xiàn)在正恐怖而驚悚地盯著她笑。
藺幽文簡直快被嚇了一大跳!她驚訝道:“你是莊道友祖母?”
幸而這四不像的怪人笑容總算還帶著些慈祥,掩蓋過了奇異的面孔五官,配合著滿身閃光的首飾,倒有點像那么回事,她慢吞吞,忽然不再掐嗓子,模仿著老人的語氣,低聲道:“是我?!?p> 司空臨好奇地看著莊越裳的祖母,倒是不怎么吃驚的樣子,禮貌地笑了笑,道:“老人家你好。”
莊越裳祖母道:“你好你好。還是乖仔你好,知道給老人家我打招呼。”
司空臨含笑道:“這自然是晚輩應(yīng)做的禮數(shù),但是老人家你無故踢我?guī)熃?,這可不是長輩該有的樣子啊?!?p> 莊越裳祖母嘻嘻笑了笑,道:“我只看到兩個沒禮貌的后生隨便進入了我的后花園,沒使出勁打你們已經(jīng)算好了?!?p> 她揮了揮手,站直身子,看起來是不打算繼續(xù)佯攻藺幽文了,挺著張四不像的怪臉,說話聲音忽然變得低沉卻有磁性,又道:“你們都是越裳邀請過來的?”
藺幽文狐疑地看著她,道:“是。”
莊越裳祖母笑道:“既然是受邀而來,自然要請你們走正路。我這孫女不懂事,你們不要責(zé)怪她。老人家身子骨雖然已經(jīng)比不得當(dāng)年,已是蹣跚破敗,但是領(lǐng)路的力氣還是有些的,兩位跟老人家走吧?!?p> 她拍了拍手,周邊花海頓時迸出一股股濃艷沉滯到刺鼻的香味,旁邊枯萎的花朵也慢慢重新開放,葉片重新煥綠,花朵重現(xiàn)生機,一點一點從花苞開放了出來。
莊越裳“啊”地叫了一聲,再沒有聲音了。
莊越裳祖母笑道:“越裳弄出的小路實在上不得臺面,兩位還請大路走?!?p> 她指了指中間那條長長山道,不由分說就走在了最前,顯然平日在莊家都是說一不二的派頭,嘴上雖然客氣,可卻一點也沒有詢問藺幽文或者莊越裳意見的意思。
藺幽文皺了皺鼻子,很不適應(yīng)這突然冒出的濃重花香,說話都帶著些鼻音:“老前輩是正巧到這里來的嗎?”
莊越裳祖母低低笑了笑,道:“差不多吧?!?p> 藺幽文又道:“莊道友沒和家里說我們要過來嗎?”
莊越裳祖母雙手?jǐn)[在身后,趾高氣昂微笑道:“沒有。今日家中正好有事,怎會安排人在此時上山來玩?!?p> 司空臨也笑了笑:“那正是不好意思啦?!?p> 莊越裳祖母擺擺手,道:“無妨無妨。我的這個孫女自小沒什么玩伴,也沒什么朋友,現(xiàn)在她能主動邀請人過來玩,我很高興。不必在意?!?p> 她忽然頓了一下,大大的眼珠在藺幽文身上滴溜溜轉(zhuǎn)了轉(zhuǎn),笑嘻嘻道:“二位又是從哪里來的啊。”
藺幽文拍了拍司空臨肩膀,自己靠后又皺了皺鼻子。司空臨立時會意,微微一笑回答問題道:“我們是從洛山來的。”
莊越裳祖母笑道:“原來是洛山來的。我瞧你們氣度非凡,長相也都人模人樣的,想來也是從水秀山清的地方來的。果然是從洛山來的?!?p> 司空臨微笑道:“老前輩過獎啦?!?p> 莊越裳祖母又嘿嘿笑了笑,眼珠不住轉(zhuǎn)動,皮笑肉不笑道:“好久沒見洛山的人啦。你們掌門還好嗎?”
司空臨照舊微笑道:“托福,他老人家還好?!?p> 莊越裳祖母也照舊慈祥地笑了笑,黑圓的眼睛里卻流過一絲冷意,一時場面冷清,沒有人再說話。
三人便這樣莫名尷尬地又走了一段路,眼看著花海已到盡頭,前方高樹森森,草木修剪飾立一旁,地上已見雕琢精致的石臺階,似乎快到走到了終點,應(yīng)該就快到莊家平日里住著的地方了。
莊越裳祖母的笑容也愈發(fā)陰森起來,兩邊看著有些松弛的皮膚牽拉著柔嫩的嘴唇,整張臉幾乎就寫上了壞人兩個字。
藺幽文勉強壓著打噴嚏的沖動,嗓子沙啞道:“老前輩你在笑什么?”
莊越裳祖母聲音低低,從喉嚨里笑了幾聲,道:“我沒笑什么。”
藺幽文道:“你現(xiàn)在笑得就像只貍貓?!?p> 莊越裳祖母佯白了她一眼,又低沉笑了笑,道:“好后生,會不會說話。”
她指了指前方,道:“你們自己看?!?p> 但見前方樹木叢里之間,幽幽石階之邊,有人影隱隱綽綽匿藏于內(nèi),厚重的黑紗鋪在草石之上,看起來烏壓壓一片。
其中一個人仿佛忽然動了動,翻了一個身,面朝向了藺幽文司空臨。
“你的臉呢?”藺幽文驚詫道。
只見紅黃混沌,白花花一片片耷拉落地,這人轉(zhuǎn)頭間將罩臉黑紗甩下,露出一張半融化,肌肉紋理畢現(xiàn)的血淋淋大臉。
莊越裳祖母“嘿嘿”笑道:“家里奴仆搞些活動,兩位見笑了?!?
世木蟲
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