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魔頭
“光目？”
徐伢子念了念赤足女子的名字，覺得這名字跟這女子一樣奇怪。
他偷偷打量著對方的打扮，這赤足女子光著腳本來就很奇怪了，可搭配著對方所穿的青色長袍，以及隨意挽起的頭發(fā)，卻又多了幾分說不出的瀟灑。
就在徐伢子暗自猜想對方來歷時，這赤足女子又開口詢問起來。
“你們這是往哪走？那邊怎么還打起來了？”
聽到這女子發(fā)問，徐伢子本來只想隨意說幾句就找個借口離開的，可這赤足女子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徐伢子不由自主的說出了前因后果。
從白陽佛派出接主來到村里，到今天突然有個短發(fā)道人告訴他們可以回家，幾年來的種種，甚至連自己的心情感受，都說了個一清二楚。
等說完，徐伢子心中又是輕松，又是驚恐。
自己說這些做甚？還是跟第一次見面的人說？
一直安靜聆聽的赤足女子，聽完徐伢子有些顛三倒四的話，卻沒有像他猜想的一樣，有什么異樣的情緒。
她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搖頭道：“三界猶如火爐，眾生皆苦不得安寧啊……”
說完，她抬眼看向前面還在搶奪財物的兩群人問道：“小兄弟，你覺得這些人，誰對誰錯呢？”
徐伢子脫口而出：“這還用說？當然是搶錢的人不對了！”
赤足女子卻不贊同，搖頭道：“你只看到了他們搶錢，可他們?yōu)槭裁磿屽X？”
他們?yōu)槭裁磿屽X？這話問的徐伢子無言以對——不是覺得對方有道理，而是覺得對方這話問的太蠢。
搶錢難道還要理由么？徐伢子這些年見多了作奸犯科的人，他們做惡就是做惡，還有為什么？
見到徐伢子的表情，赤足女子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樣，朝爭斗的兩群人走去。
“你幫我看會狗，我去去就回?！?p> 說罷，赤足女子竟然真的朝兩群人走了過去，徐伢子目瞪口呆急忙道：“這位姐姐，你快回來！”
“你一個弱女子，怎么可能勸得住他們呢？小心他們傷了你呀！”
徐伢子這邊火急火燎的，赤足女子擺了擺手，隨后在一個嗷嗷大哭的孩子面前蹲了下來。
她朝這孩子笑了笑，一手摸著她的頭，一手拿了塊糖喂給了她。
沒多久，這孩子就被赤足女子哄的破涕而笑，徐伢子心中一暖。只覺得這女子跟他記憶中的母親有幾分相似，他突然想起當初還沒鬧白陽佛的時候，自家母親農(nóng)閑時都會縫些香袋，賣了錢就會給自己跟姐姐買糖吃。
徐伢子看著小口舔糖的孩子，突然也感覺到了那股甜味，這一刻，他感覺自己早已絕望的心，好像再次跳動了起來。
興許，自己過去遭受的苦難，只是沒遇對的人吧？
不然為什么先有短發(fā)道人救了自己，又遇到這么人美心善的女子呢？
就在徐伢子期望著也許會更好的未來，迷蒙之際，他仿佛看到了他賺錢治好了姐姐的病，二人甚至在城里買了房子相依為命。
雖然日子一樣很辛苦，但慢慢的，他的姐姐找到了如意郎君，看著大紅花轎中的姐姐，徐伢子感到臉上一涼。
他伸手摸了摸，是下雨了么？
徐伢子看了一眼手指，幻覺中的雨水竟然打濕了他的手指……
不，不對，這不是雨！
聞到濃烈血腥味的徐伢子猛然驚醒，等他清醒時，才發(fā)覺剛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原來那赤足女子走向那兩群人之后，將右手攥拳放在平攤開的左手上，她依舊面帶微笑，嘴里也說著悲天憫人的話。
“我于五濁世中，人天地獄，常當化身，救度眾生，令離災(zāi)難……”
這話徐伢子其實也聽不大明白，可救度眾生，令離災(zāi)難還是明白大概意思的。
可隨著赤足女子的念誦聲，天上卻風(fēng)云匯聚，形成了一只螺旋狀的巨眼。
這只眼睛無悲無喜，不存在任何人類的感情，它只是微微張開，便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從中傳來。在場的所有人，無論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都被席卷到空中，被巨眼盡數(shù)吞噬。
“這…這是白陽佛！”
感到巨大吸力的徐伢子，立馬想起當年差點被喂白陽佛像的時候，那佛像肚子裂開的大口，也有同樣的吸力。
徐伢子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感到吸力時，便條件反射般抱住了一顆巨樹，怎么也不肯撒手。
但下一刻，一個驚恐的女聲卻讓他破了防。
“弟…弟…救我呀！”
徐伢子轉(zhuǎn)頭看去，發(fā)覺自己的姐姐也被吸的離地幾尺，眼下正死死抱著那只黃犬不敢撒手。
雖然這黃毛大狗打著哈欠，絲毫沒有被吸力影響的架勢，但徐伢子知道自己姐姐體弱力小，又能堅持多久？
他強行朝那邊挪動，高呼道：“姐，你別怕，我來了！”
一步，兩步，徐伢子離自己的目標越來越近，但下一刻，那黃犬好似是厭煩了一樣，抖動了下毛皮，便將徐伢子的姐姐如同一片樹葉一般，抖落了下去。
看到自己姐姐迅速的飛入空中的巨眼里，徐伢子雙眼通紅，要燃盡世間，或是燃燒自己的暴戾又涌上心頭。
他不知從哪來的無窮力氣，暴怒的跳到黃犬的腰上，拎起拳頭就砸向這黃犬的腦袋。
這黃犬被砸的嗷嗚慘叫，可被徐伢子騎在了腰上，發(fā)不了力，怎么也甩不開他。
這時一只白玉般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徐伢子的胸口，從中帶出了許多紅色的絲線。
“三界無安，猶如火宅，眾生充滿，甚可怖畏，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這聲音依舊是疲憊中充滿堅定，一如徐伢子剛剛聽到的那般。
原來是赤足女子趕來了，她把玩著從徐伢子胸口帶出的紅色絲線嘆氣道。
“那些人搶錢，是因為他們也沒了活路，只能作惡，所以他們只是小惡?！?p> “而真正的大惡，是什么呢？是這個猶如火宅的人世間呀，所以你們都該皈依白陽佛，早登極樂，脫離這個苦難的人世間，這才是世間的大善，世間的真理！”
“你姐姐先你一步，脫離了這個渾濁苦難的人世間，我也送你去找她吧。你也許會怨恨我，但等到你們得了大自在時，你就會明白，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赤足女子的臉色從激動，變?yōu)槠届o，最終只是伸出白玉般的手掌，朝徐伢子的心口捏去。
徐伢子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唾了赤足女子一口唾沫，強撐著罵道。
“滿嘴歪理，通篇邪說的殺人魔頭……”
話還沒說完，赤足女子面無表情的看向右手捏著一顆鮮紅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