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日晚間,管家老周帶著十名隨從,自海陵港返回了應(yīng)天府中的永熙巷。
院門一響,縮頭縮腦的二狗子趕緊就從屋中鉆了出來,一見是他們這幫人進(jìn)院,頓時長出口氣,連忙迎上前來打著招呼,“太好了,您總算是回來了?!?p> 老周瞧著他這副鬼鬼祟祟地樣子,納悶道,“你小子這是沖著啥不干凈的東西還是咋啦?”
“唉喲我的周大爺哎,您快別提這茬了,這兩天我讓那檔子倒霉事兒給攪和的,壓根就合過眼睛。
“要不是差著你們都沒擱家必須得有人留守,跟您說句實話,我是真有心想先搬出去住幾天來著?!?p> 老周疑惑地問道,“怎么,出啥事了?說來聽聽。”
二狗子心有余悸地小聲解釋道,“您不知道,昨兒上午隔壁院子里鬧出命案來了,聽說還有一男一女也同時被人劫走,您猜一共死了多少人?七個!”
“好家伙這可就跟咱院兒一墻之隔,您說我哪還有膽子再繼續(xù)擱這踏踏實實的待著哦!”
“哦,原來是這么回事?!?p> 老周心理素質(zhì)不錯,好像并沒有受到什么特殊的影響,隨口回了一聲后又問道,“你說這兩日就你自己在家留守,那大少爺和趙啟以及周禮興幾人去哪了?”
“他們幾位爺只說是要出去辦點事,具體去哪小的可就不知道了?!?p> “也沒說什么時候回來?”
“唔,沒說?!?p> 他們倆正在說話的這個當(dāng)口,院門突然再次被人推開,緊接著便又一隊身著制服腰挎佩刀的捕快,提著燈籠舉著火把,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闖了進(jìn)來。
這下兩方人手加到一塊二十來人,立時便把這本就不算太大的小院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你們都是些是干什么的?到得此處所為何事,快快如實交代!”
老周聽聞問話先是一愣,隨后轉(zhuǎn)過頭去,上下打量了一番問話的這名,似乎是帶隊捕頭的中年男子,不緊不慢地抱拳笑道,“官爺,你別誤會,我們都是一群安善良民,是從邊北遼東到咱們應(yīng)天府來購置貨物的,不知您大駕到此,又是所為何事呢?”
“遼東來的?”
中年捕頭看了老周一眼,撇嘴問道,“你說是就是?先把身份文牒,和你們本地官府開具的路引掏出來給大爺瞧瞧再說?!?p> “呵呵。”
老周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就算你想卡點油水,也得換個正當(dāng)些的理由不是。
開路引?早踏馬十幾年前就沒人在意的玩意了,居然現(xiàn)在還敢搬出來嚇唬人用。
吩咐一聲讓手下這些隨從們,把東西準(zhǔn)備好交給其他捕快檢查,老周走了幾步來到中年捕頭的面前,就這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將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夾在自己那份身份文牒當(dāng)中遞了過去。
“官爺,您請看?!?p> “哦,還真是遼東來的。”
中年捕頭接過文牒假模假式地翻看幾眼,手上很是利索地將銀票塞進(jìn)袖筒,又問道,“那既然你說是來應(yīng)天購置貨物的,可有些什么憑據(jù)來證明?”
“有的有的?!?p> 老周邊答應(yīng)著,邊從一名隨從遞過的包裹之中取出一沓子文書,掀開首頁介紹道,“您看,這是我們給阿爾比昂怡德洋行下的進(jìn)貨訂單,這一份是我們與黎氏寶興米局簽訂的...”
“另外,我們已從船商薛家那里訂了幾艘貨船,不日就將返回遼東?!?p> 說到最后,老周合上書卷陪著笑臉抱歉道,“官爺恕罪,具體的金額數(shù)目就不方便給你展示了,不然甭說東家那頭沒法交代,這些個大買賣家那,小的也實在是得罪不起,萬望官爺諒解。”
“行了知道了,本捕頭懶得操心你們這些東西,收起來吧。”
中年捕頭一見他們各路證明一樣不少,跟說辭也都對得上賬,再加上油水到手,面色當(dāng)即松快不少,語氣也緩和一些說道,“昨日你們隔壁院落當(dāng)中發(fā)生的事情聽說了吧?”
“誒...小的們昨日早間就出城去了海陵港做事,剛剛才聽手下人提了一嘴,具體是何情況卻是不得而知?!?p> “哦,不清楚就算了,少知道一點對你也沒么子壞處?!?p> 中年捕頭點了點頭,“本捕頭也是奉了上峰的差遣,在此盤查附近的居民住戶收集線索,因見你們這一幫人忽然回返,所以才帶著弟兄們過來例行檢查一番而已?!?p> “你們不用緊張,只要是不曾為非作歹,那就算天塌下來也跟你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來人啊,把身份文牒上的信息都抄錄下來,給他們挨個做個登記。”
……
此刻,薛家大宅之內(nèi),長房大小姐薛寶釵,二房公子薛蝌,小姐薛寶琴,皆是圍坐在薛母身旁,口中翻過來調(diào)過去地重復(fù)著勸解之言,開解著這位早已慌了手腳沒了主意的貴婦人。
不過顯然效果并不太好,因為自打昨日從府尹路正祥那里,得知了好大兒薛蟠遭了歹人劫持下落不明,薛母便和駐金辦里的二狗子一樣,也是片刻都未曾合眼,淚水更是直到現(xiàn)在都幾乎沒有斷過。
其實倒也正常,連當(dāng)家主母薛媽媽人都麻了,他們這三個平均年齡不過十四五歲,自幼便在豪門當(dāng)中成長起來,沒經(jīng)過什么大風(fēng)大浪的少爺小姐,又能提出什么有建設(shè)性的意見來呢?
甭看薛蝌跟寶琴這對兄妹自小跟著老父親走南闖北,號稱天下十停走了五六停了,連海外都曾去過,但畢竟歲數(shù)擱那擺著呢,況且見識歸見識,這大事兒真砸到了頭上,所謂的見識也未必真就能管得了多大用處。
“咕嚕咕?!?p> 一向富有修養(yǎng)舉止端正的薛蝌少爺,到了這會也有些顧不上那點子禮儀功夫,直接端起小幾上的茶杯灌了幾大口,潤了潤說得都快冒了煙的嗓子。
整個薛氏家族,刨去那已然沒落,除了知道上門打秋風(fēng),其他心眼一概沒有的其他六房,也就只剩下嫡支出身的長房和二房走得最近。
可偏偏老天爺又不開眼,這兩房之中人丁單薄,除了薛蟠薛蝌哥倆,竟是再連一個能頂門立戶的男丁都沒有。
故此,雖說薛蟠這個呆霸王平日里的所作所為,讓秉性忠厚為人正直的薛蝌有些看不上,但說來歸去也是自己的堂兄,大哥遭了綁架,當(dāng)兄弟的心里又怎能不急?
飲罷了溫?zé)岬牟杷?,薛蟠掏出絹帕擦拭一下嘴角,組織組織語言,又另換了個角度,沖著薛母柔聲勸慰道,“伯娘,相信有我薛家列祖列宗保佑,堂兄此番定能化險為夷遇難呈祥的?!?p> “更何況路府尹不是說過,他們官門之中業(yè)已集中所有力量,全力以赴追緝兇徒,不僅如此,我爹昨晚也已然向這應(yīng)天府內(nèi),乃至整個金陵地面上的三教九流撒出帖子廣泛收集線索,或許用不上多久就會有喜訊傳來呢?”
“您若是再這么繼續(xù)哭下去,熬壞了身子,待到堂兄平安歸來,責(zé)怪我們沒照顧好您可怎生得了?您也知道就他那個脾氣秉性,一旦發(fā)作起來,小侄我可是萬難招架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