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云背過無數(shù)次這種外科題目。
雖然駙馬恢復了一些自主呼吸,但紀云明顯能夠看出來,呼吸的節(jié)律并不正常。
如果僅僅是做一個氣管切開,駙馬爺可以就此安全,那肯定是皆大歡喜。
但紀云注意到駙馬淺淺的呼吸中,左肺和右肺的起伏不是非常協(xié)調(diào),而且剛剛恢復的自主呼吸,似乎也越來越微弱。
長公主仔細觀察駙馬,除了臨時的頸嗓中間開了一個洞口,氣息從中經(jīng)過,發(fā)出鳴音之外,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難道駙馬還有什么暗傷嗎?難道是有什么毒沒有解?”
紀云把耳朵貼在駙馬的胸口。
這個年代沒有聽診器,聽取心音不是很方便。
話說為什么不是公主中箭了呢?
紀云偷偷看了一眼公主,長公主年過三十,面容算不上傾國傾城,但這些年保養(yǎng)甚好,也算是人間尤物了,這要是給她聽聽心音……
一個年輕的實習醫(yī)生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他甩甩頭,趕緊忘記這些邪惡的想法,再次附耳上去。
眾人皆感嘆,從江湖游歷歸來的紀云就是不一樣,望聞問切還不夠,還要加上聽,當真是勤勉負責。
果然,駙馬的心音已經(jīng)偏右。
這就意味著,整個縱隔都已經(jīng)嚴重向右移位,左側呼吸音混濁。
這是左側氣胸的表現(xiàn)。
而且是氣胸中最嚴重的一種,張力性氣胸。
這種氣胸往往都是外傷導致,是由于外傷傷口處沒有及時封閉,形成了活塞瓣膜,不斷向胸膜腔內(nèi)充氣導致左側肺不張。
嚴重了可能導致呼吸衰竭。
更嚴重的,這種情況還會進行性加重。
紀云沒想到,本來以為自己的判斷萬無一失,不過是做一個氣管切開,固定好就沒事了。
但事情就是這樣,往往比自己想象的要復雜。
見到紀云表情由輕松變?yōu)槟?,長公主焦急問道:“紀大夫,駙馬怎樣了,該如何診治?”
紀云沉思一會。
此時必須要給駙馬左肺胸膜腔做一個排氣處理。
環(huán)顧四周,尋找可用之物。
首先想到的,肯定是一個管狀物,類似于注射器。
但這個年代怎么可能有注射器。
發(fā)釵。
這個時代里面,有能工巧匠是可以制造空心的發(fā)釵的,就是為了盡量輕便。
紀云第一個看向長公主,戎馬出身的長公主頭上首飾不多,而且都是零碎的步搖之類,即便是中空,長度也必然不夠。
牢獄后堂本來就是辦公的場地,僅僅多了一間典獄長平日休息的臥榻而已,別無他物。
紀云在屋子里面找了一圈,眾人的目光便跟了一圈。
此時烏爾都已經(jīng)返回,二十軍棍說多不多,但也非毫無痛楚,烏爾都咬牙堅持,卻不清楚屋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但每個人精神緊張,也不便出聲詢問。
臉上陰晴不定的年輕牢獄郎中走了過來。
紀云看烏爾都身上罩袍盔甲,獸口銜環(huán),零件當真不少,便仔細在這位五短身材的背劍將軍身上檢查。
烏爾都面皮鐵青,不知道這是在干什么,但見眾人都在看自己,而且是一寸一寸的看,似乎有些不自在,大嘴一咧,轉身就要躲閃。
長公主卻一反常態(tài),厲聲呵斥:“別動!”
烏爾都立即被施了定身術一般,絲毫不敢移動,咧開的大嘴也來得及閉上,即便勉力往回吸溜,口水還是阻擋不住往下流淌,任憑這個年輕的實習郎中在自己身上摸摸索索。
武將腰間配有箭勾,用于掛箭袋,彎彎長長。
紀云伸手一拽,感覺到有一個暗扣,不顧烏爾都惡狠狠凝的眼睛,用力一拔,卻拔出了整條腰帶。
“叮當”。
五短將軍的戰(zhàn)裙和褲子應聲而落。
地上更是落下不少葫蘆手捻等隨身物件。
烏爾都口水流淌,仍舊不敢移動一絲,臉色卻已經(jīng)鐵青。
紀云見不是要找的中空細管,于是不再理會站在眾人面前,褲子掉落的五短將軍,將目光轉移到紅袍女將的身上。
烏爾都的小眼睛本來兇惡狠毒,此刻恨不能吃了眼前這個年輕的小郎中,轉而又看向公主,小眼睛短時間內(nèi)就學會了眼神語言,可憐的目光中透漏著哀傷。
紀云再看向秦至柔,濃黑的頭發(fā)及腰長,在頭頂插著一枚黑色頭簪,一時沒看出來。
紀云眼前一亮,時間不等人,駙馬爺?shù)淖蠓慰傻炔涣颂谩?p> 眾人見紀云目光鎖定在紅袍女將的頭上,自然都看過去。
本來就不愿意以本面目示人的黃金面具女將突然感覺自己被所有人同時關注,有點局促不安,余光在身上快速打量,看自己身上是否有不妥之處。
紀云伸手就要拔下發(fā)簪,只感覺對面的黃金面具后面,一雙眼睛冷若冰霜,滿含怒意。
一低頭,一柄唐橫刀由下而上,直抵住了自己的咽喉,刀劍冰寒,在皮膚上頂出一個淺窩。
紅袍女將的橫刀名曰擒虎,長四尺三寸,寬三寸,重達六十四斤。乃煉刀人得一隕鐵所制,燒了半山的柴木,終得此刀。
刀鋒似有一股霜氣,冷冽刺骨。但此時形勢緊迫,也由不得考慮這位女將的感受,紀云一咬牙,還是拔了這枚頭釵,用力一拗,果然是中空的。
發(fā)簪長約五寸,通體用的白銀打造。
黃金面具中的目光如同烈焰,雙目已經(jīng)幾近圓睜,刀尖頂出的圓窩漸深。
紀云耳中炸裂聲音不斷,但此刻已經(jīng)顧不上,用烈酒洗過發(fā)釵,扒開駙馬的上衣,伸手摸索到鎖骨,尋到第二肋骨,右手持簪,微微用力刺下去。
他倒是不覺得怎樣,這是常規(guī)手法,取的也是鎖骨中線的二肋間。
但身后眾人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什么操作?
用長約五寸的銀針,照著心臟就刺下去?
要說前一次,用匕首割開駙馬的喉管,已經(jīng)驚出了眾人所有的冷汗。
現(xiàn)在,這位剛剛游歷江湖的未出師郎中竟然直接奔著心臟刺針了!
即便有了前一次的神奇操作,長公主不免還是心下惴惴,這樣一位殺伐果斷的將帥竟然數(shù)次欲言又止。
這在她三十余年的人生中真的是頭一次。
終于,長公主還是出聲道:“紀大夫,不是我等又多言,實在是這等醫(yī)術過于驚世駭俗,方才割破喉管已經(jīng)是難以理解了,這次竟然要刺穿心臟,這叫我們?nèi)绾谓邮苣???p> 紀云沒有回頭看長公主。
說實話這也是他第一次徒手做氣胸排氣,而且用的也不是醫(yī)用的排氣針,心里確實沒有什么百分百的把握。
此時只能聚精會神,至于長公主說了什么,他竟然都沒有聽見。
紀云再次摸到第二肋間,用中空的發(fā)簪尖處挑破皮膚,向下深入。
鮮血從針孔冒出一點,他知道,這個時候手不能抖。
從皮膚到穿刺點,不過0.5到1厘米的深度,穿刺到胸膜腔會有陷落感。
這是書本上講到的。
可針已經(jīng)刺進1厘米時,跟書本上說的完全不一樣,沒有排出氣體!
沉默的海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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