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客棧大廳用早飯,見顏昊與華天澤也剛好各自從客房里出來。
顏昊一見到洛青雪就眉開眼笑道:“洛姑娘!昨夜風(fēng)雨交加,姑娘睡的可好?”
“還好,我一向睡的安穩(wěn)?!甭迩嘌c頭回應(yīng)。
顏昊擔(dān)心道:“昨晚上睡到半夜突然電閃雷鳴,我還擔(dān)心姑娘會受到驚嚇想去看看呢?!?p> “你這家伙,大半夜想去人家姑娘屋里干什么?”華天澤用胳膊肘碰了碰顏昊。
顏昊當(dāng)即滿臉通紅,尷尬道:“你說什么呢!我哪里有那齷齪心思?”
他急忙向洛青雪解釋:“洛姑娘,你別聽他胡說八道,在下真的只是擔(dān)心姑娘孤身一人會害怕……”話未說完,更覺尷尬,這話怎么說出來就奇奇怪怪的?
宮若梅頷首淺笑,并未搭話。
“行了行了!”洛青雪皺眉擺手,“越說越黑……趕緊吃飯吧?!?p> 此時華天澤正看著顏昊得意地笑,顏昊狠狠瞪了他一眼。
“洛姑娘。”宮若梅道,“若梅突然想到,今日想見袁老閣主,怕是難了?!?p> “為何?”
“聽說袁老閣主只挑選舞臺上的舞伶,如今若梅無門無路,是沒有資格上臺一舞的。作為尋常舞伶,想必他不會在意?!?p> 洛青雪微怔,難道自己好心辦了壞事?
卻見華天澤一揮手,耳朵上的銀環(huán)閃閃發(fā)光,他得意道:“這有何難?我華月山莊的名號足以讓袁老閣主對宮兄刮目相看!”
“華少莊主的意思是……”宮若梅猜測問道。
“宮兄,今日你就作為我們?nèi)A月山莊的舞伶出戰(zhàn)吧!稍后我就去安排此事!”華天澤揚(yáng)著嘴角,彎著眼睛,看起來信心十足。
宮若梅起身作揖答謝。
洛青雪上下打量了宮若梅,目光中依然有些許懷疑,于是她插話道:“我有個主意,可以讓若梅一招制勝。”
華天澤忽然來了興趣:“說說看?”
洛青雪笑道:“其它舞伶都只跳舞,如果若梅可以再高歌一曲,定能勝過他人千百倍。”
“唱曲兒?”宮若梅面露疑惑。
洛青雪把玩著手中的茶杯,明亮的杏眼望著他,意味深長道:“也不用唱的天下第一,只要有點兒歌聲就是神來之筆了!”
宮若梅想了想,似乎很有道理,于是淺笑點頭:“若梅愿意一試!”
華天澤一拍手:“好主意?。m兄的嗓音也是一絕呢!就這么定了!此事就包在我身上!”
洛青雪翹著二郎腿,頷首笑道:“少莊主,夠意思!你這個朋友,我交下了!”
華天澤漂亮的鳳眼向著洛青雪眨了一下:“洛姑娘能認(rèn)我這個朋友,就是我此行最大的收獲!”
顏昊轉(zhuǎn)頭鄙視著看了他一眼,撇撇嘴道:“你昨天不是還說此行最大的收獲是宮兄嗎?”
“大哥!我一會兒還要給宮兄搭臺子呢!你能不能別總來拆我的臺?”
“你的臺拆不完,愚兄我樂在其中!”
眾人皆笑。
用過早飯,就見一輛紅棕色的小葉紫檀雕花馬車由兩匹馬拉著,停在客棧門口。車后豎著一面暗紅色大旗,上繡一個大大的“華”字,還跟著四個隨從、六個丫鬟。
華天澤一走出客棧,就有隨從頂著一張笑臉迎上來將四人請上了車。
四人在車廂內(nèi)閑聊打趣,馬車吱吱呀呀的緩緩前行,很快到了鎮(zhèn)中心。
今日的舞臺比昨天的更大,舞臺正前方擺放著四把太師椅,分別坐著四位重要人物。
最左邊的是云江鎮(zhèn)地方官,穿著一身官服悠然坐在那里喝茶。
第二把太師椅上坐著一個身穿棕色長衫的男人。那人看上去四十多歲,棱角分明的下巴上稀疏留著灰色的胡子,一直垂到前胸。
他削瘦白皙的臉上長長的雙眼亮如點漆,手中握著一柄金色的傘。
旁邊坐著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女,那少女穿著水粉色衣裙,烏黑柔軟的發(fā)髻上別著小小一段桃花枝,幾朵盛開的桃花更顯她艷麗多嬌。
最后一張椅子上坐著一位祭司,全身佩戴五顏六色的羽毛,神情肅穆。
此時,華天澤已帶著宮若梅去往后臺準(zhǔn)備,洛青雪和顏昊則在臺前落座,等待兩人歸來。
顏昊心里依然對前日之事耿耿于懷,便趁機(jī)致歉道:“洛姑娘,在下上次擋了姑娘的劍氣,并非是有心要針對于你。只是事出緊急,才出此下策,還望姑娘莫要介意?!?p> 洛青雪早就將這件事忘了,沒想到這傻子居然還在想著?
她看著他的雙眉中間,隨意笑道:“顏昊,現(xiàn)在介意的是你?!?p> 顏昊啞然。
“憫天谷一向悲天憫人,你們天天和閻王爺搶人,世人皆知。你昨日不過念及上天的好生之德,我怎么會怪你?”
顏昊聽了,立展笑顏:“沒想到洛姑娘竟是如此心胸豁達(dá),在下實在慚愧?!?p> 正說著,就見華天澤從遠(yuǎn)處走來,耳朵上的大銀環(huán)晃來晃去,在紅棕色的卷發(fā)里閃閃發(fā)亮。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滿面春風(fēng)道:“都安排好了!咱們就等著看宮兄一舞傾城吧!”
人群很快開始騷動,那位祭司走上舞臺,向眾人介紹一番。
原來那中年男人正是海韻閣的閣主袁千祈,旁邊的少女是他唯一的愛女袁夢云。
隨著那祭司宣布祭祀開始,男女舞伶?zhèn)兙鸵粋€接一個上臺獻(xiàn)藝。臺上頓時彩綢亂飄,舞衣繽紛,鐘鼓齊鳴,那叫一個熱鬧!
臺下歡聲四起,臺上龍虎相爭。
舞伶?zhèn)儫o一例外,都使盡渾身解數(shù),向袁千祈展示自己的舞姿。一舞結(jié)束便對他恭敬行禮、言語恭維,但袁千祈只微微點頭回應(yīng)他們,不曾發(fā)一言。
粉衣少女袁夢云左手托著下巴,側(cè)身靠在椅子扶手上,只隨意看那些舞伶幾眼。雖然一直不言不語,卻掩飾不住她那高傲的眼神。
喧鬧的人群忽然安靜了,宮若梅身著黑色舞衣走上臺前,面容冷若冰霜,但那雙含情的眉眼卻讓人忍不住停住目光。
袁千祈忽然眼角閃動,調(diào)整了坐姿,連袁夢云也多看了他幾眼。
絲竹聲起,宮若梅隨著樂聲輕揮雙臂,緩緩旋轉(zhuǎn),如墨的衣裙在空中飛舞飄揚(yáng)。
一陣寒意襲來,漫天雪花零星飄下。
宮若梅掌心向上伸出玉手,雪花落在他掌心,變成一朵墨色的梅花苞。
他將花苞托至胸前,花苞驟然綻放,花蕊中發(fā)出一縷晨曦般的光,照亮四海天涯,沐浴世間萬物。
鶯啼般的歌聲隨之傳來:“蕭風(fēng)細(xì)雨滿人家,落筆無心未有花。雪域蒼穹安五岳,冰原瀚海沒青崖?!?p> 隨著歌聲的縹緲,宮若梅以衣袖為筆,花瓣為墨,在舞臺上游走、旋轉(zhuǎn)。
長袖所到之處,生出無數(shù)墨梅,幽幽香氛比月光還要朦朧。
“一彎曉月輕云隱,萬里寒酥落日壓。暗夜窮思無盡處,山河大地化流沙?!彼母杪曄褚黄棵谰疲瑒傞_啟便醉了人。
歌聲開始低沉,天地也逐漸變得模糊,所有墨梅迅速化成無數(shù)黑色和白色的光點,輕盈飄散。
一切都化作漫漫黃沙,大地變得起起伏伏,世間只有雪花落下的聲音。
從生到死,從有到無。
一個人來,一個人走。
一個人生,一個人死。
孤獨才是每個人的主題。
臺下,袁千祈望著他,漆黑的雙眸似乎正看著遙遠(yuǎn)的過去。
一舞完畢,四周鴉雀無聲。
唯獨袁千祈緩緩站起身,輕揚(yáng)嘴角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宮若梅?!睂m若梅恭敬作揖。
“是個好名字?!痹睃c了點頭,“你可愿拜入我海韻閣,以舞為武?將來你不但舞藝超群,在修為上也將前途無量。”
宮若梅深深作揖:“都說袁老閣主是謙謙君子,今日一見,怕是比美玉還要再儒雅三分?!?p> 一旁的袁夢云扶住袁千祈的衣袖,抬起頭驕傲道:“你這舞伶嘴巴倒是會說。我爹可是天下聞名的人,自然不會像那些凡夫俗子一樣了!”
宮若梅只沖她微微頷首,便轉(zhuǎn)而向袁千祈恭敬作揖:“若梅愿意拜入海韻閣!”
袁千祈扶起他,滿意地捋著胡子,轉(zhuǎn)臉對袁夢云寵愛道:“云兒,你可喜歡這位師弟?”
袁夢云當(dāng)即拍手嬌笑:“當(dāng)然!恭喜爹爹!這么多年終于找到了一位滿意的弟子!”
桃花般的面色,顯得她的柳葉眼甚是風(fēng)華絕代,立即吸引了在場男子的目光。然而她卻高傲的抬著頭,翹著嘴角,不看他們。
眾人如夢方醒,大為感嘆。
“宮若梅?!痹淼?,“下月二十三是本閣新弟子入門之日,本座靜候你的到來?!?p> 宮若梅再次恭敬作揖道謝,之后拜別袁千祈二人,迫不及待地回到洛青雪身邊。
洛青雪看著他那上揚(yáng)的嘴角,仿佛陽光穿越叢林而來。這笑是那么熟悉,似曾相識的桃花美目更讓她充滿疑惑。
她對他的懷疑從未消除,他與那黑衣人的眼睛如此相似,若他就是那個人,那么他是如何做到滿身傷痕還毫無痕跡的?
昨夜那黑衣人淋了那么大的雨,如果若梅就是他,那他又是如何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恢復(fù)了內(nèi)力來此獻(xiàn)舞的?
他身上的疑點太多,她需要時間好好屢清楚。
待他走到自己面前,洛青雪才莞爾道:“我就說你一定可以?!?p> 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顏昊見洛青雪面色有異,趕忙擋在前面,道:“這里人太多了,咱們先回客棧!”
四人先后上了馬車,那面繡著“華”字的暗紅色大旗飄揚(yáng)著,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緩緩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