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辰低垂的眼眸緩緩抬起,深情望著她,蒼白的薄唇輕微動了動,“別哭……我……心甘情愿……”隨著“愿”字的吐出,他也昏了過去。
她大聲呼喚他的名字,聲音不住地顫抖,聽著讓人心肺都跟著疼。
“公主?!崩讱v緩緩走出殿外,深深嘆了一口氣。
“宮左使對您的一片深情,連老夫這個糟老頭子都很感動。半月前,宮左使剛和邵右使一起挨過打,眼下又受刑,身體快吃不消了?!?p> “老夫這里有一枚愈合丹,是一位絕世高人所煉,服下可加快傷處愈合,就送給宮左使吧。”雷歷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個紅色小藥盒,雙手托舉到洛青雪面前。
洛青雪趕緊抓過藥盒,當(dāng)即打開,一枚金光閃閃的丹藥就安靜躺在里面。
“愈合丹?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治傷良藥,許多人一輩子都煉不出一顆。如此珍貴稀有之物,您竟然要送給辰兒?”她抬頭看了看雷歷,見他目光誠摯,表情凝重。
“公主?!崩讱v拱手道,“刑罰之事不可徇私,老夫雖心有不忍,卻也不能手下留情,只好用此小小丹藥聊表歉意。”
“如此,便多謝雷長老!”洛青雪將愈合丹送入宮辰口中。
宮辰迷迷糊糊咽了下去,很快就微微睜開眼,面上也比之前有了血色。
洛青雪面露喜色,連忙道謝。
“好了,快扶他回去養(yǎng)傷吧,過幾日,老夫再去看望他。”說著又拱手行禮,轉(zhuǎn)身走入嚴(yán)刑殿,金黃色的黃銅大門緩緩合上,四周一片靜謐,就像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
洛青雪看著宮辰虛弱的樣子,心如刀絞,他的每一個傷處都如傷在她的心上。
她將他攔腰抱起,腳尖點地,迅速向玉蘭苑飛去。
經(jīng)過這一番折騰,宮辰著實受傷不輕,又引得之前天青刀的舊傷復(fù)發(fā),整個人瞬間變得十分虛弱,仿佛一個不小心就要撒手而去。
子卿看著紙片似的主人,心疼地一邊掉眼淚一邊給他清洗傷口。
洛青雪親自去找了宗醫(yī)過來,宗醫(yī)把了脈,開了藥方,便親自去煎藥。
看著床榻之上面色蒼白的宮辰,洛青雪早已泣涕如雨。
她小心翼翼將他的發(fā)絲理順,為他擦去額上冷汗,然后握著她的手,憐惜地望著他。
“都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你……”她邊哭邊道。
宮辰此時全身上下已經(jīng)沒有一處好地兒,虛弱的說幾說不出話。他只好輕輕揚起嘴角,微微搖頭,又反攥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自責(zé)。
就在兩人相互安慰的時候,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在門外傳來:“宮辰!你小子又干什么蠢事了!”
邵惜炎大步流星地沖進(jìn)來,滿身的怒氣幾乎要將這玉蘭苑一把火點了。
他一進(jìn)來就看到洛青雪坐在床邊緊緊握著宮辰的手,怒氣瞬間放大了一百倍。
“洛青雪!宮辰每次遇見你都要受傷!你給我滾出去!”他跳腳大罵。
洛青雪本就討厭他,當(dāng)即還嘴:“你有什么資格讓我滾?該滾的是你!”
“你們別吵了!”一身青碧色薄衫的蕭俊急速走了進(jìn)來。
“宮辰現(xiàn)在需要的是安靜調(diào)息,你們這樣吵吵鬧鬧的,是想讓他死得快點兒嗎?”
兩人看看蕭俊,又相互怒視一眼,沒再說話。
洛青雪趕緊去看宮辰,見他雙眉緊皺,雙眼緊閉,側(cè)過臉去,一言不發(fā),顯然是被氣壞了。
“辰兒?”她輕聲喚道。
宮辰這才緩緩睜開眼,輕輕嘆了一口氣,他很想和洛青雪聊聊義母的事情,可這兩個人在這里實在不方便。
于是他望著邵惜炎艱難開口道:“你們都走吧,我想安靜地和青雪呆一會兒。”
“宮辰!你也太傻了!剛受過雷鞭,這又來一次,你不要命了是不是?”邵惜炎強壓著心中的怒火,“你若真有什么三長兩短,那我為你受的十雷鞭,還有什么意義?”
蕭俊也跟著嘆氣道:“宮辰,你這次確實沖動了,宗主得知此事大發(fā)雷霆,差點沒把你倆一起宰了,幸虧我倆去說的情?!?p> “你們這樣私自改動刑罰,根本就是無視宗規(guī),忤逆義父?!?p> “蕭俊。”宮辰輕聲道:“我明白你說的,我宮辰欠你一個人情,將來必還。”
“可我實在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受苦,一想到那雷鞭打在她身上,我就覺得我整個人都要死了。”
蕭俊無奈搖頭,長嘆一聲,“先不說了,你好好躺著,我以琴音為你加速傷處愈合。”
說罷席地而坐,輕輕一揮手,那尾栗殼色的伏羲琴——混沌天音,又出現(xiàn)在他面前。
洛青雪和邵惜炎都沒再說話,默默聽著蕭俊的琴音,都感到心境平和,怒氣也瞬間消散。
接下來,蕭俊每日都來撫琴為他療傷,李兆思也派人送來不少靈丹妙藥,加上雷歷的愈合丹,就這樣過了五日,宮辰的傷勢已好得差不多。
這五日,洛青雪和邵惜炎再沒有吵架,兩人都不想再讓宮辰難過,所以都在克制著自己的脾氣。
蕭俊看得清清楚楚,這倆人早晚還有一頓,只無奈在心中感嘆,宮辰可真是好福氣,這兩個人都為他如此付出。
又過了兩日,宮辰的傷已完全好了,由于養(yǎng)傷之時被喂了不少好東西和大補的藥材,如今已是紅光滿面,好得不能再好了。
洛青雪這些天為了宮辰操碎了心,現(xiàn)在見他已好轉(zhuǎn),這才放了心。
宮辰的事情總算是過去了,李兆思也沒有去追究兩人,她也終于有心思重新來考慮母親的事情,畢竟這件事并不是七天就能解決的。
這一日,四人在院中一處涼亭里品茶,宮辰見洛青雪面色有憂,便關(guān)切詢問。
“我是在擔(dān)心我娘。上次之后,我就沒再見過她?!甭迩嘌┟蛄嗣蜃欤溃骸拔疫€想再去看看她。因為我不相信,她真的就這樣把我忘了?”
宮辰一直都記得這件事,但這幾日一直都沒有機會說,現(xiàn)在終于能好好聊聊了。
他這段時間也思考了許多,如果義母真的有問題,那么邵惜炎和蕭俊一定也能感覺到,這兩人和自己出生入死,不如先聽聽他二人的看法。
所以他問:“你們可有覺得義母最近有所異常?”
邵惜炎鳳眼微睜:“這么多年,義母一向不言不語,有什么好奇怪的?”
蕭俊也道:“她老人家似乎很少言語,也不怎么有笑容?!?p> “別扯淡了!”洛青雪皺眉道,“宮辰不知道,難道你們兩個也不知道?我離開這里之前,我娘根本就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p> “邵惜炎,你忘了當(dāng)年在神兵庫前,我娘還因為你欺負(fù)我,揍了你一頓呢!”
邵惜炎聽她這樣說,瞬間覺得在宮辰面前丟了大臉,當(dāng)即火冒三丈!
“你放屁!”邵惜炎拍案而起,“義母平日里連話都不說,怎么可能揍我?你別以為有宮辰給你撐腰,就能胡編亂造!你一向看不慣我,撒謊更是你的拿手好戲!”
他分明是在顛倒黑白!洛青雪怒從心起,正要大罵,就被宮辰拽住了手。
“你倆又開始了,難道你們一定要將我折磨死才肯罷休?”宮辰眉頭輕蹙,深感無奈。
“辰兒……”洛青雪頓時軟了下來,“當(dāng)年蕭俊見到我娘的機會可能不多,不了解。但邵惜炎他可是天天都能見到的!”
“他明知道我娘根本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還如此說,他才是在撒謊!”
“可是他為什么要撒謊?”宮辰疑惑地望著她,又看了看邵惜炎,見他正一臉不屑地看著她。
“青雪,我剛來這里的時候,心里很抵觸。但義父對我十分關(guān)愛,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所以我才要報答他?!睂m辰繼續(xù)道。
“但那個時候,我并沒有見過義母,只偶爾聽弟子們議論過。一直到兩年后,在她的生辰宴上,我才第一次見到她,就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和弟子們說的一樣?!?p> 洛青雪在腦子里將十年前的事情飛快捋了一遍,任何細(xì)節(jié)都不放過。
十年前李兆思讓邵惜炎去石梅村抓自己,她大膽用雪葉劍中的魔氣才打敗了邵惜炎。
那個時候她根本控制不住那魔氣,以為自己快死了。
但是接下來,李兆思突然出現(xiàn),將她的魔氣封印,并帶走了邵惜炎,卻并沒有帶走她,更沒有拿走雪葉劍。
李兆思當(dāng)年那么恨她,為何不將她殺了?反而要救她一命?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越想越害怕,因為十年來,娘一直和她互傳訊音,互報平安,所以她才安心地在九芳宮修煉。
直到幾個月前,師父派自己去調(diào)查“奪命血梅”事件,娘才徹底沒有了消息。
辰兒絕對不會騙自己,那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目光冷峻地看向邵惜炎,他尖尖的下巴上,一圈淡淡的青皮胡顯得他更為狡詐。
“辰兒?!彼D(zhuǎn)頭望向他,“我絕不相信我娘是得了病,李兆思心狠手辣,他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
宮辰面色一驚,這怎么可能呢?正要開口細(xì)問,一直沉默的蕭俊忽然開了口。
“青雪。”他保持著琴師特有的仙氣兒,悠然道,“我雖然從小見到宗主夫人的機會不多,但是自從八年前我榮升為長老,就經(jīng)常能見到宗主夫妻二人。”
“他們恩愛有加,甚是和睦,宗主想把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她。這次我去北漠,宗主還特意囑咐我去尋找醫(yī)治的法子,可惜我能力有限,沒有找到。”
蕭俊停了一下,緩緩抬起眼皮,輕描淡寫道:“宗主如此深情,怎么可能像你說的那樣?我知道你對宗主有偏見,但這種事你不能僅憑臆想就胡亂判定。”
“就是!”邵惜炎得意道,“義父和義母的感情,全宗弟子有目共睹,你當(dāng)年不是也看到了嗎?”
“……”洛青雪突然無話可說,當(dāng)年她確實清清楚楚看到了。
而且母親曾經(jīng)說過,李兆思很早就把封印聚魂珠的方法告訴了她,這還不能說明一切?
她垂下眼簾,擰著眉毛,心想為何事情忽然變得如此復(fù)雜?李兆思和母親之間怎么如此神秘?
天色昏暗,洛青雪看著滿山燭火,仿佛每一個燭光里都藏著一個秘密,她發(fā)誓要把這些秘密一個一個挖出來!
無論如何,她絕對不相信李兆思說的任何一個字!
“青雪。”宮辰低沉的聲音響起。
他握住她的手,目光溫柔地望著她,“我理解你現(xiàn)在有多難過,義母的病,我們都很擔(dān)心。這些年大家嘗試了無數(shù)靈丹妙藥,都不曾有任何效果,還讓義母吃了不少苦頭?!?p> “你別著急,我陪你一起照顧義母,總有一天,義母一定會被治好的!但是在那之前,你要保重自己啊!”
洛青雪緩慢地抬起飽含淚水的眼眸,目光中的不可思議讓她的面色更顯慘白。
她之前已經(jīng)將所有事情都告訴他了,現(xiàn)在他居然還覺得這一切都毫無異樣?
洛青雪感到渾身無力,喉嚨發(fā)緊,只能輕聲道:“難道連你也覺得,我娘原本就是這個樣子,是我一直在胡說八道?”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宮辰心中大驚,他發(fā)現(xiàn)事情要失控,急忙解釋:“我是說……”
不等他說完,洛青雪已用力甩開他的手,雙手捂著耳朵,圓睜的杏眼里充斥著憤怒。
終于,她用盡力氣瘋狂哭喊:“我娘沒有??!她沒有病!是你們有??!”說著轉(zhuǎn)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