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華月山莊之后,洛青雪再未見過九重花,也再沒有與之傳過音,如今見其突然在此出現(xiàn),心中百味陳雜。
九重花如一陣清風,飄落地面,看似柔和的瑞鳳眼,目光卻犀利如劍。
隨著她的落地,那陣花香逐漸褪去,嘯云弟子們驟然清醒過來,面面相覷,只好退回原地等待命令。
“花妹子,你終于來了!”懸濟真人虛弱的身子因疼痛微微弓起。
九重花悠然道:“本座不過是被瑣事絆住了手腳,眼下全都解決了,自然要過來湊個熱鬧?!?p> 她轉(zhuǎn)頭就見洛青雪一身是血,冷哼一聲,沒搭理她。
洛青雪的心涼了半截,“師父”二字就在嘴邊,卻無論如何再也喊不出口。
只聽九重花道:“李兆思,久未謀面,你還是這么卑鄙?!?p> 李兆思冷眼道:“老妖婆,想不到你來得還挺快。”
九重花道:“你是想不到本座這么快就敲碎了你的爪牙,還是想不到自己今天就要死了?”
李兆思的牛眼看了看她,以及她身后的眾人,笑道:“老妖婆,你老糊涂了。清明杖和落云簫里的魔魂都已被本尊收走,現(xiàn)在本尊想要奪下這兩樣神兵簡直是探囊取物?!?p> 九重花輕輕摘下頭上的那朵梨花,道:“今天有本座在此,清明杖你拿不走,落云簫你也帶不回?!?p> 她的語氣十分平穩(wěn),手中的梨花潔白如雪,再次發(fā)出濃烈的香氣,那香氣令人心情愉悅,只想活在夢里。
嘯云弟子們一個個丟盔棄甲,全無戰(zhàn)意,只站在那里傻樂。但正道眾人似乎提前說好了一眼,全都捂住口鼻,以修為抵擋這可怕的香氣。
李兆思沉著嘴角,漆黑的瞳孔微微放大,聚焦在她手中的梨花上。
她將梨花微微抬起,花蕊驟然發(fā)出刺眼的金色光線,眾人不得不以衣袖遮目。
李兆思本想將落云簫拿下,再順手搶了清明杖,一箭雙雕。
但現(xiàn)在落云簫已認主,九重花又在此出現(xiàn),自己手中的諸多魔魂殘片尚未融合,難免出錯。
況且今日魔魂已收,洛青雪也活下來了,目的已經(jīng)達到。
他并非貪功冒進之人,每一步都經(jīng)過了精打細算,所以他不著急,只待來日魔君復(fù)活,十個九重花也不在話下!
于是他大手一揮,聚魂珠中即刻爆發(fā)出強大的魔氣,將貼身的幾個黑羽弟子全部罩住。
他瞳孔微縮,死死盯著九重花,咬牙切齒道:“老妖婆!本尊總有一天要奪了你的破命花!”
“那你最好動作快點,本座可等不及要滅了你的嘯云宗!”九重花的目光如冰錐般扎在他黑胖的臉上,梨花中竟射出數(shù)道金色劍氣,直沖他飛去。
“那咱們就走著瞧!”李兆思陰沉著臉,向著蕭俊等人低聲道:“我們走!”話音未落,他已消失不見,金色的劍氣落空在地上,頃刻間化為一團霧氣飄散。
永綏殿前,懸濟真人還躺在地上,意識模糊,眾人面面相覷,全都焦急地搖頭嘆氣。
蕭俊小心翼翼地扶著洛青雪,可她已一步都走不了了。
于是他將她攔腰抱起,緩緩飛離憫天谷,邵惜炎則在后面跟著,防止對面來偷襲。
洛青雪頭靠著蕭俊的肩膀,艱難呼吸,眼眸卻瞟向永綏殿前那一身白衣的女子。
師父……她的心在滴血。
九重花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轉(zhuǎn)過臉去,再未看她一眼。
洛青雪只好將目光移到那個泛著水藍色星光的顏昊身上。
他正仰頭望著她,劍眉緊蹙,雙拳緊握。
她又看向永綏殿的后面,那里有一道鵝黃色的身影,正淚流滿面,緊緊捂著嘴巴望著自己,眼中全是心疼。
洛青雪收回了目光,將頭靠在蕭俊的肩膀上,抬起臉,有氣無力地望著他。他的鮮血從頭頂流下,滑落臉頰,滴入衣領(lǐng)。
“謝謝你。”她喘著粗氣,艱難道了句。他如此不顧一切地保護自己,讓她頗為感動。
“別說話,先閉眼休息一會兒,馬上到家了。”他微微上挑的眉毛緊鎖,目光望向前方,沉著嘴角,臉上全是堅毅。
到家?洛青雪心中泛起一絲異樣。她哪里來的家,她的家早已在母親嫁給李兆思的那一天就沒有了。
想到他說此次只是為了落云簫,那一點難得的感動就已全然不在,嘯云宗里哪有真情實意?全都是為了利益而來……
只有辰兒是真心待自己的,可他卻還躺在冰棺里……
她想著想著,忽然覺得渾身都開始發(fā)冷。
“蕭俊,我,我有點冷……”她哆哆嗦嗦得幾乎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了,杏眼半瞇,想要閉上休息。
“青雪,你撐著點!別睡!”蕭俊急的呼吸也變得急促,同時加快了飛行速度。
邵惜炎追了上來,伸著脖子看了一眼洛青雪,皺眉道:“她不行了?”
“有點危險,咱們要快點了!”
蕭俊在路上幾次停下來給她輸入真氣內(nèi)力,甚至自損修為渡給她。
洛青雪感覺到有人給自己輸了修為,迷迷糊糊知道那是蕭俊,但她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青雪你醒醒,你不要睡!快醒醒!”蕭俊急得眼眶發(fā)紅。
邵惜炎忽然明白了蕭俊的心思,難怪他那日在主殿前說那樣的話,原來是別有用心。
他沒再多想,和蕭俊一起飛速地往回趕。
見魔教中人都已離開,九重花才收了手中金光,將破命花重新插在發(fā)髻里,回首去看懸濟真人。
她道:“懸濟,想不到你竟然也會被那魔魂影響?!?p> 懸濟在扶著清明杖緩緩站起身,自責道:“都怪老朽太疼愛這個徒兒,慌了神,才讓那魔魂有了可乘之機?!?p> 華琛道:“懸濟老兄,伏屠魔魂狡猾多變,你的愛徒之心天地可鑒。況且魔教中人最擅長這些偷雞摸狗之事,您莫要過于自譴才是?!?p> 九重花道:“華莊主言之有理,懸濟,你好好休養(yǎng)吧,其余的事情可徐徐圖之。”
懸濟在顏昊的攙扶下,再次緩緩站起來,身上的血跡一片一片連在一起,甚為狼狽。
正要開口,就見袁千祈攔腰抱著血淋淋的袁夢云,從遠處疾馳而來。
“懸濟老兄!你快看看云兒!她被魔教妖人打中了!”袁千祈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一雙眼睛也布滿了血絲。
袁夢云手捂胸口,面色痛苦,斷斷續(xù)續(xù)喊著:“爹……我,我好疼,救我,救救我……”
懸濟真人道:“花妹子,老朽實在是心有余力不足,你去看看這孩子吧!”
九重花微微揚了揚眉毛,慢慢走過去,細嫩的指尖輕輕搭上袁夢云的手腕。
“確實傷的不輕”她柔聲道,“不過,本座上次已經(jīng)用破命花救過你,你身上的靈氣還在,所以這次保住了性命。”
“如果本座再救你,你就會因承受不了如此多的靈氣而潰散修為?!?p> 袁千祈一聽,登時明白了。
自己的女兒自己最清楚,袁夢云貪戀第一舞伶的虛名,平時沉迷練習舞姿,卻從不認真修行,所以修為淺薄,承受不住那么多上古靈氣。
他臉色巨變:“那,那我的云兒豈不是……”
“不,落云簫可以讓她的傷口加速愈合,完全可以救她?!本胖鼗\淺笑著,目光轉(zhuǎn)向一旁默不作聲的顏昊。
眾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之前清清楚楚看見袁夢云偷襲了洛青雪,又想起當日在華月山莊她信口雌黃。作為正道弟子,竟然做出這么多卑劣的事情,心下便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救她。
最后,他還是忍不住低聲道:“袁姑娘,你作為正道弟子,竟然背后偷襲,實在不光彩?!?p> 袁千祈逐漸惱怒:“云兒今是為了我海韻閣!你們憫天谷一向自稱悲天憫人,難道現(xiàn)在要對我的女兒見死不救?”
華琛也點頭道:“顏昊,你怎么能同情魔教?袁姑娘只是年少無知,但她的心是好的?!?p> 此時的袁夢云就像一朵被蟲咬破了的芙蓉花,歪歪地倚靠在池塘邊,令眾人都心生憐憫,幫忙說情。
懸濟真人道:“正魔不兩立,袁姑娘去偷襲那魔教妖女,在大義上并無過錯!莫非你在那魔教老巢待久了,真的開始心疼那魔教妖女了?”
顏昊面色一驚,急忙拱手道:“師父,徒兒萬萬不敢!”
“那你現(xiàn)在就去為袁姑娘療傷!”懸濟略微有些氣喘,臉色也逐漸發(fā)白,他的須發(fā)上沾染了鮮血,狼狽不堪。
顏昊只得應(yīng)聲而動。
“慢著!”懸濟又開了口,“此次戰(zhàn)敗,皆因為師被那魔魂迷了心智,實在慚愧。方才李兆思在吸取魔魂之時,也吸走了為師近乎三成的修為?!?p> “老朽眼下必須閉關(guān)恢復(fù)修為,待出關(guān)之后再與各位共商滅嘯大計。”
眾人聽了全都大為震驚,想不到聚魂珠竟有如此威力!
又聽他道:“昊兒,這段時間,你就作為代谷主,處理谷中事務(wù)。”
顏昊劍眉揚起,星目圓睜:“師父,弟子怎能擔此重任?”
懸濟搖頭擺手道:“你不必過謙,你的能力為師都看在眼里。當日你幫助海韻閣重建之事,袁老閣主都與為師一一說明了?!?p> 他用清明杖支撐著,搖搖晃晃站起身子,凝重的面色上,一雙灰暗的眼睛望向顏昊手中的落云簫。
“你需謹記,你既得到了這等神兵利器,就要用它造福于民,多行善事。莫要因一己私利,做出危害天下蒼生的事來!”
“師父教誨,徒兒謹記……”顏昊拱手,劍眉微皺,似有心事藏于眉間。
“好了,你趕緊去給袁姑娘療傷吧?!?p> 九重花靜靜站在一旁,平靜地看著這一切,閉口不言。
眾人又說了些相互鼓勵安慰的話便各自散去。
很快,袁千祈就把袁夢云扶上客房的床鋪,為她蓋好被褥,然后站在一旁等著顏昊為她療傷。
顏昊靠近床邊,將落云簫豎于胸前,輕吹氣息,將修為一并注入落云簫,細長白嫩的手指在音孔上有節(jié)奏地起落。
水藍色的星云隨即平緩緩流出,袁夢云的面色隨著簫聲逐漸轉(zhuǎn)暖,不一會兒已經(jīng)有了紅潤。
袁千祈大喜,連連致謝。
顏昊謙遜了幾句,就要離去,卻被袁夢云抓住了袖口。
袁千祈見狀心中一喜,他原本就想成全兩人的姻緣,于是趕緊借故離開。
“袁姑娘,你的傷已無大礙,安心休養(yǎng)即可?!鳖侁挥昧Τ榛亓诵渥?。
“多謝顏師兄……”袁夢云略帶羞澀的眼眸含情脈脈,眼波流轉(zhuǎn)在他的臉上。
一陣寂靜。
袁夢云柔聲開了口:“顏師兄,不知道你是否記得,那夜在我們海韻閣,你站在池塘邊吹奏玉笛。你的笛聲溫柔如水,是我聽到最美好的笛聲,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對你……”
她抓緊了被子,面上也泛起紅暈,微微垂下眼眸,抿了抿柔嫩的嘴唇。
“我很早就聽說過你,如今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更加對你割舍不掉?!?p> “顏師兄,我可能沒有那么優(yōu)秀,但是我對你癡心一片,我爹也很喜歡你……所以,你,你愿不愿意……”
“袁姑娘?!鳖侁粺o奈地嘆了口氣,打斷了她。
袁夢云有些吃驚,她含情的柳葉眼微微睜大,猜不透他要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