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時候的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問。
蕭俊沒有回應(yīng)他,而是問:“如果你能見到她,你想和她說什么?你想殺了她嗎?”
顏昊搖頭:“不,她救了我,我欠了她一條命,所以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殺她?!?p> 蕭俊默默點(diǎn)頭:“她如果知道,一定會很高興?!?p> 顏昊道:“現(xiàn)在你可以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嗎?”
蕭俊嘆了口氣,拿起酒碗又和他喝了一碗。
酒精過喉,嗆得人直流眼淚,蕭俊擦了擦眼睛,笑道:“你看我,真是不如以前能喝了,以前我可從來不會喝酒流淚。”
顏昊道:“喝酒嘛,就是講究一個‘人’字。主要看你和誰喝,你和我喝酒,流淚才是對的?!?p> “此話怎講?”蕭俊來了興趣。
顏昊笑道:“因?yàn)槟愫炔贿^我,被氣哭了!”
蕭俊大笑,又和他喝了好幾碗,一輪下來,兩個人都有些微醺。
“你說,是你的簫厲害,還是我的琴厲害?”
顏昊道:“當(dāng)然是我的簫厲害了,你的琴在我這兒只能算是一股清風(fēng)?!?p> 蕭俊笑道:“你怎就知道不是一陣狂風(fēng)?”
顏昊也笑了:“你若是狂風(fēng),我就是暴雨。你若是暴風(fēng),我就是驟雨!總之,我一定比你厲害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p> 他瞇起一只眼睛,將拇指和食指聚在一起,比畫了一個“一點(diǎn)點(diǎn)”的距離。
蕭俊爽朗大笑,再次撫琴,琴音悅耳動聽,好像春風(fēng)吹過竹林,沙沙作響。
顏昊也再次吹奏,簫聲宛如情人之間的呢喃,幽怨委婉。
兩人合奏之后,又大喝起酒來,這一次兩個人都醉了。
蕭俊的表情有些痛苦:“顏昊,你不該來這里。”
顏昊輕撫落云簫:“可是我忍不住想和你合奏?!?p> 兩個人都笑了。
“難道你不知道,我是來殺你的嗎?”蕭俊醉醺醺地問。
“知道。”顏昊也醉醺醺地回答。
“那你還來?”
“你怎么知道是你殺我,而不是我殺你?”顏昊問。
蕭俊又笑了,他笑得那么清爽,就像明月化成了清泉流淌在他的心田。
顏昊也笑了,他手里擺弄著落云簫,翻來覆去地看。
他嘆氣道:“我知道,你扮作琴師潛在這里,要么就是為了代替白影,要么就是為了吸引我過來。無論是哪一個,你的目的都是我的落云簫?!?p> “你是怎么知道的?這件事我們做得很隱秘,并沒有任何跡象能表明我們想要落云簫?!笔捒〉?。
顏昊道:“我聽說了你們?nèi)フ一耵⒌氖虑椤,F(xiàn)在十大神兵里,化玉簪和破命花都在九芳宮,你們拿不到。就只剩我的落云簫,和我?guī)煾傅那迕髡攘??!?p> “你們一定會先搶我的落云簫,再奪我?guī)煾傅那迕髡?。但你們無法直接去憫天谷搶,只能引我出來?!?p> 蕭俊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們何時動手?”
顏昊道:“其實(shí)當(dāng)錢園之事發(fā)生的時候,我就該想到這一點(diǎn),可惜我領(lǐng)悟得太晚了。”
“你領(lǐng)悟到了什么?”蕭俊問。
顏昊道:“當(dāng)你們知道我在云江鎮(zhèn),就設(shè)計(jì)讓我見到那個叫水蕓的乞丐,再用四個憫天谷弟子引起我的注意,隨后殺了錢二爺,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反復(fù)來此?!?p> “因?yàn)?,只要我離開憫天谷,你們就有機(jī)會下手?!?p> 蕭俊哈哈大笑,笑了好久才停下。
“顏昊,你的確聰明,但這次你真的猜錯了。我們沒有必要為了引你出來,搞這么大動靜。”
“你看,我不過在這里呆了一段時間,你今夜不就自己找上來了嗎?”
顏昊沒再說話,如果不是嘯云宗殺的,那到底是誰殺了錢二爺?
又聽蕭俊醉醺醺道:“今夜咱們只喝酒,不談這些,怎樣?”
“好!不醉不歸!”顏昊干脆地拿起酒碗,又喝了起來。
兩人周圍很快多了許多空酒壇,不知不覺開始話多了起來。
蕭俊道:“我的琴音沉穩(wěn)多變,你的簫聲幽怨綿長,我們的音律里都藏著一個人。你說,你心里是不是還記掛著她?”
顏昊星目微睜:“所以你也還想著她?!?p> 蕭俊道:“想著有什么用,她的心和她的身子都在別人那里?!?p> 顏昊仰頭灌了一大口酒,擦了擦嘴:“你是何時開始想著她的?”
蕭俊道:“很小的時候,那時我還是邵惜炎手下的一個小弟子。你呢?”
顏昊道:“大概一年前吧,也是在這云江鎮(zhèn),當(dāng)時我剛受了傷,和你們嘯云弟子打了起來,她就出手救了我。”
蕭俊呵呵笑道:“美救英雄?!?p> 顏昊低頭笑了笑:“慚愧,慚愧?!?p> 酒喝多了,茅房就成了經(jīng)常要去的地方。
回來的路上,他們勾肩搭背,連唱帶哭,生生就是兩個酒鬼湊到了一起。
剛回到園中,驟然見到剛剛的亭子里坐著一個女人!黑漆漆的,看不清臉。
兩人皆是一驚,深更半夜的,為何突然出現(xiàn)一個女人?還悄無聲息地坐在他們剛才坐著的地方!
“你是何人?”蕭俊一陣毛骨悚然,酒都醒了半分。
顏昊也警惕了起來。
那女人沒有回應(yīng),只坐在亭子里,兩只眼睛亮得猶如鬼魅。
顏昊道:“敢來卻不敢說話,這唱的是哪一出?”
蕭俊轉(zhuǎn)頭低聲道:“當(dāng)心有詐?!?p> 顏昊冷哼:“我行醫(yī)救人,從不信鬼神,哪怕是個真鬼,我也要抓住她,給她來兩刀!”
“臭小子挺有骨氣??!”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那女人的身后傳出。
兩人又是一驚!
蕭俊覺得這聲音十分耳熟,片刻,他倒吸一口氣:“牧辛?”
顏昊一愣,牧辛是誰?
“蕭長老,好久不見?!币簧磴y色錦衣的牧辛從那女人身后走出。
他一動,那個女人也跟著動,他走兩步,那個女人也走兩步,仿佛是他的影子。
待兩人走近,蕭俊才看清楚,他面色大驚,倒吸一口氣,不由得后退一步,喊了句:“文雨?”
顏昊不明所以,沒有說話。
他驟然想起,上次在竹林遇險,就是這個人要奪他的落云簫。
他明顯覺得眼前這個叫文雨的女人和常人不一樣,但又覺得她這個樣子有些熟悉。
只聽蕭俊問:“她,她不是死了嗎?”
牧辛眼眸微動:“不錯,是你殺了她。”
蕭俊感到了事情不對勁。
之前宗主說他去南域找一個朋友,想要打聽清明杖之事,沒想到他這么快就回來了,還帶著這個本該死了的女人?
“這,這是怎么回事?”他根本不信還魂之說,可現(xiàn)在,文雨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卻一句話也不說,只死死盯著他。
正在疑惑,就聽顏昊低聲道:“不要慌,這女人是個傀儡?!?p> “什么?”蕭俊驚訝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顏昊道:“你看她的眼睛,一動不動。你還記得北漠的那些傀儡嗎?它們的眼睛都是用琉璃珠做的,所以都不能動彈?!?p> 蕭俊又仔細(xì)看了看文雨的眼睛,果然如此!現(xiàn)在,在她原本漆黑的眼睛里,只有兩顆棕色的琉璃珠,月光下,偶爾泛著金色。
再看牧辛,他手上的確有許多游絲,只是十分細(xì)小,不容易發(fā)現(xiàn)。
他頓時渾身發(fā)冷,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牧辛,你,你竟然……”
牧辛呵呵笑了笑,攔腰抱住她,讓她倒在自己懷里,輕輕吻了她的額頭。
“蕭長老,我牧辛這輩子有過女人無數(shù),但待在我身邊時間最長的,就這么一個。雖然我們沒有什么真情,但也相互陪伴了數(shù)月??勺詮哪銡⒘怂疑磉呍贈]出現(xiàn)過第二個人?!?p> “我也曾去找過別的女人,也有別的女人來找過我,但我十分厭煩,她們愚蠢又虛偽,都沒有文雨好?!?p> 蕭俊看了一眼顏昊,轉(zhuǎn)頭道:“所以你今天來,是要給她報仇?”
牧辛搖頭,指向了顏昊:“不,我是來殺他的!”
顏昊警惕道:“你想要落云簫?”
牧辛道:“不錯?!?p> “牧辛,今夜你不能殺他?!笔捒〉?。
“為何?”
“今夜他是我的朋友?!?p> “朋友?”牧辛大笑。
他將文雨扶起,望著她道:“文雨,他說顏昊是他的朋友!你信嗎?”
然后又搖頭道:“我不信?!?p> 文雨的頭也跟著搖了搖。
這一幕讓蕭俊和顏昊都出了一身冷汗。
兩個人相視一眼,心照不宣地做好了攻擊的準(zhǔn)備。
只見牧辛將文雨放在一邊坐好,收了手中的游絲。
然后從腰間緩緩取出那銀色的九節(jié)鞭,輕嘆道:“蕭俊,你今夜若是不出手,我便不動你?!?p> 蕭俊冷哼:“我若非出手不可呢?”
牧辛道:“那你我就較量一番吧,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從我手里救他?!?p> 只聽顏昊壓低了聲音:“我不用他救,我會先殺了你!”
話音未落,他手中的落云簫已灑出星光一片,在黑夜里發(fā)著水藍(lán)色的光。
牧辛只冷冷一笑,九節(jié)鞭就已到了對方胸口!
他狠狠道:“我早就告訴過你,落云簫我要定了!”
顏昊沒說話,專心對付眼前的強(qiáng)敵。
那鞭子就像一條銀色惡龍,每一節(jié)鱗片都帶著濃濃殺氣,專門攻擊他的要害。他一時難以應(yīng)付,但依然用他純正的憫天正氣頑強(qiáng)抵抗。
白色的劍氣和銀色的寒光閃耀在月光下,伴著水藍(lán)色的星光,竟有一種說不出的美。
若有女子在一邊,她一定會很喜歡看這些如煙花一般耀眼的光亮。
忽聞琴聲低沉,混沌天音已然出戰(zhàn)!
蕭俊巧弄琴弦,道:“牧辛,我說了,他今夜是我的朋友,你不能動他!”
牧辛看都沒看他一眼,手里不停地?fù)]舞著鞭子:“有本事就來與我一較高下,否則就給我閉嘴!”
蕭俊一咬牙,一道聲波立即向他飛去,接著又接二連三地飛出無數(shù)道。
牧辛發(fā)出幾聲奸笑,迅速回轉(zhuǎn)翻身,躲過兩人的每一次攻擊。
他忽然收了鞭子向后退去,落地站定,負(fù)手而立。
“蕭長老,你是來殺他的,我也是,你我同為宗主辦事,但你卻不讓我殺他。怎么,你殺人還要挑日子?”
蕭俊警惕道:“牧辛,落云簫我一定會拿到,但不是現(xiàn)在?!?p> “為何?”
“今夜我是請他來喝酒的,不是請他來送死的?!笔捒〉?。
牧辛呵呵一笑:“那你打算什么時候殺他?”
蕭俊道:“喝完了酒。”
牧辛道:“你這酒要喝到什么時候?”
蕭俊道:“萬物終有一死,該結(jié)束的時候,自然就結(jié)束了?!?p> 牧辛看了看文雨,又轉(zhuǎn)過頭笑道:“不,我覺得你這個酒喝不完?!?p> 蕭俊眉心微蹙:“為何?”
牧辛道:“因?yàn)?,你根本就不想殺他。蕭俊,你背叛了宗主,現(xiàn)在你只是一個圣宗的叛徒,對于叛徒,我就沒什么好顧慮的了。”
月光陰寒,清風(fēng)漸弱,藍(lán)綠色的星光涌動,三人像木樁一樣立在園中,誰也沒再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