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骨山的早上彌漫著初冬的寒氣,洛青雪來的時候披上了母親為她做的斗篷。
明心殿內,柳幻音遠遠就看見一道紫色的身影由紅月帶著,一步一步往這邊走,在清晨的霜花里顯得格外清麗。
當洛青雪進入殿內,柳幻音正從容地坐在茶桌旁。
一旁的紅月先開了口:“夫人,我已將青雪公主帶來了,您還有何吩咐?”
柳幻音一擺手:“沒有了,你去門外守著吧,待會兒我喚你的時候,你把那食盒拿過來?!?p> 紅月斟了暖茶就應聲而退,殿內只剩她們兩人。
洛青雪道:“夫人,您這么急著找我,所為何事?”
柳幻音的琉璃美目望著她,笑容暖如春風。
“青雪啊,你上次送我的發(fā)簪我很喜歡,你最近可有新的點子?”
洛青雪一怔,隨即笑道:“夫人是想到什么喜歡的事物了嗎?我可以按照您的意愿來做?!?p> 柳幻音的目光落到她烏黑的發(fā)髻上,柔聲笑道:“你頭上的這根發(fā)簪別具一格,可否拿來讓我一觀?”
洛青雪甚為奇怪,母親以前不是看過嗎?為何今日又要看?
她摘下那根白玉珍珠竹葉簪,小心放在母親手中。
柳幻音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口中不住贊嘆:“真是素雅潔凈,看著就心里舒坦。這種白玉很難得,你可知是什么玉?”
洛青雪搖搖頭:“我對玉石的了解并不多,只是最近想給您做發(fā)簪,才去金長老那里學了一點皮毛,實在是不認識這種玉。”
柳幻音溫柔地望著她,笑道:“如果我沒猜錯,這是落云山上的落云玉制成。”
“落云玉?”洛青雪上一次聽說此玉,還是顏昊的玉笛未被砸碎之時。
“夫人是如何看出這是落云玉的?”她問。
柳幻音緩緩道:“落云玉極為稀有,它汲取了落云山巔的至純正氣,堅硬而潔白,手感柔和光滑,是剛柔結合的一種玉,只要見過就能一眼認出。”
“憫天谷也正是因為這種靈氣的滋潤,才在谷中生出許多靈草仙藥。”
洛青雪聽得眼睛睜得老大,母親竟然知道這些?以前可從未聽她說過。
“夫人您真是見多識廣,慚愧的是,我雖然見過落云玉做的玉笛,卻不曾仔細留意過?!?p> 柳幻音溫柔一笑,擺擺手,示意她過去。
洛青雪翹起唇角,走到她面前,輕輕蹲下,轉過頭,等著母親為自己戴簪。
柳幻音輕撫她的秀發(fā),將那白玉發(fā)簪穩(wěn)穩(wěn)插在她的發(fā)髻里。
“好了,快坐好吧?!彼?。
洛青雪隨即落座,甜甜笑道:“夫人真是溫柔如水,不僅笑很溫柔,就連為我戴簪,動作都十分輕柔。”
柳幻音的琉璃美目似有晶瑩的淚珠閃爍,卻轉瞬即逝。
她將玉手搭在洛青雪的手背上,溫柔道:“青雪啊,這根發(fā)簪很適合你,你以后可要好好戴著,千萬別弄丟了。”
此言一出,洛青雪登時愣在那里,她的目光停留母親的玉手上,一時間思緒亂飛。
這話怎么這么熟悉?這不就是那年母親將發(fā)簪送給她的時候說的嗎?難道母親又想起了什么?
“夫人……”她的心跳越來越快,咚咚咚的心跳聲宛如有人在她心里擂鼓。
柳幻音緩緩收回了手,又看向她的披風。
“這披風上繡的景色真美,如果真有這樣的地方,我必須要去看一看?!?p> 她的聲音有點沙啞,話音未落,竟落下一滴淚!
“夫人,你怎么了?”洛青雪一下子慌了,竟不知該把手放在哪里。
柳幻音輕輕搖頭,勉強笑道:“沒什么,我不過是想到自己這么多年都沒有出過萬骨山,便感嘆歲月飛逝,容顏易老,往事如煙……”
“青雪,你現(xiàn)在還出暗殺任務嗎?”她抬頭就問。
洛青雪又是一怔,什么情況?母親問的是現(xiàn)在,不是以前,也不是以后。
她杏眼圓睜,輕聲道:“夫人,您,您怎么會問這個?”
柳幻音只笑道:“哦,我知道你是咱們最厲害的殺手,自然少不了天天往外跑,有點擔心你的安危?!?p> 洛青雪道:“夫人,我現(xiàn)在主要是幫宗主找齊十大神兵,很少親自去跑委托了,除非是很難對付的那種,我才會去。”
柳幻音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她又問:“你和宮辰是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洛青雪完全搞不懂了,母親今天這是咋了?
只聽柳幻音笑道:“我看你們整天形影不離,出雙入對的,就打聽了一下,才知道你們是一對鴛鴦?!?p> “青雪,宮辰是個好孩子,他心地善良,溫和有禮,對你也一心一意。你可要好好對待人家,別總欺負人家?!?p> “我,我哪有欺負他啊……”洛青雪越來越摸不著頭腦,正在疑惑,母親又說話了。
“青雪啊,我很喜歡你做的發(fā)簪,盡快再給我做幾支吧!”
洛青雪所有的疑云突然就被這句話點透了!
是解藥起了作用!
“夫人,你是不是……”她話未說完就被打斷了。
柳幻音道:“好了,早點回去吧。我今天起得早,想再睡會兒?!?p> 洛青雪啞然,這一大早的,才剛起來,又要睡了?這解藥的副作用好生奇怪,上次是睡不著,這次竟變成睡不醒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今天我問了紅月,她說您是親自去尚服殿把她要過來的,夫人去尚服殿,可是有什么衣服首飾要做?不如也讓我給您出出主意吧!”
柳幻音慢慢抬起眼簾,柔聲笑道:“我在這里待著覺得煩悶,就想出去走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尚服殿,我見這紅月乖巧靈活,就把她要過來了?!?p> “以后我有什么事情,都會讓她為我去傳話,你可放心?!?p> “原來如此啊?!甭迩嘌c了點頭。
嗯?什么叫放心?
這話有些奇怪,正要再問,就聽柳幻音喚了紅月一聲,紅月當即托著一個精巧的大漆食盒走了進來。
她將食盒打開,放在洛青雪面前,溫柔笑道:“青雪,這綠豆椰子餅,是我最喜歡做的一道點心,也是我最喜歡吃的,比梅花餅還喜歡……你拿去吃點吧!吃完了,我再給你做?!?p> 洛青雪舔了舔嘴巴,笑嘻嘻道:“我都聞到椰子味兒了!真香呀!夫人真是好手藝!”
柳幻音眉開眼笑,親自送洛青雪出了殿門。
看著她緩緩離去,紅月在一旁小聲道:“夫人,您為何不告訴公主呢?”
柳幻音轉過身,望著洛青雪剛剛坐過的椅子,嘆氣道:“我畢竟只想起了一部分,急不得。而且,我得好好想想要怎么處理那件事?!?p> 紅月竟紅了眼睛,含淚道:“夫人,您真是太苦了……”
柳幻音慢慢坐下,摘下頭上的黃玉芙蓉花簪,輕聲嘆道:“這都是我自作自受……幸好我想起了你,否則,你我不知還要何時才能相認?!?p> 紅月?lián)渫ㄒ宦暪蛳拢骸胺蛉?,您能記得奴婢,是奴婢的福分。奴婢只是心疼您,如果老宗主知道您經歷了這么多磨難,怕是要心疼得不知要碎成幾片?!?p> 柳幻音將發(fā)簪重新戴好,將她慢慢扶起,玉指輕輕拭去她的眼淚。
“別哭了,這些年你也受了很多委屈,若不是金玉生,恐怕你也要遭到毒手??墒撬浆F(xiàn)在也不肯原諒我……還是等我再想起些什么,再找機會去找她好好聊聊吧?!?p> 紅月狠狠點頭:“夫人,您有什么事情盡管和奴婢說,奴婢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霜花落在明心殿的地面上,柳幻音將頭上的發(fā)簪摘下,一頭灰色的長發(fā)順勢垂落在她腰間。
她張開雙臂,微微仰起頭,感受冬日里吹過的每一絲涼風。
灰色的發(fā)絲輕飄,仿佛薄薄的霧氣,彌漫在明心殿前。
另一邊,洛青雪十分奇怪,母親今天的行為太怪異了,但又不像是李兆思的手筆,難道母親真的已經都想起來了?若果真如此,母親為何不說出來呢?
她邊走邊想,很快就回了玉蘭苑,宮辰還沒有起來。
“還沒起?他今天怎么了?”洛青雪十分疑惑,這倆人,一個早早就起來了,一個到現(xiàn)在也不起來。
子卿道:“主人將近寅時才歸,回來又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直到天快亮了才睡著。”
洛青雪柳眉微揚:“那我就先回去了,晚一點再過來吧?!?p> 回到寧休院,她趕緊將第九支發(fā)簪拿出,用化玉簪將解藥再次融合其中,還加了一些其他的補藥。
她心里暗想:這是最后一顆解藥了,娘,您就快回來了!
想到大功即將告成,她竟激動的忍不住要落淚,但很快,她就聽到宮辰在房間外叩門的聲音。
她唇角微翹,放下發(fā)簪,打開房門迎他進來。
宮辰一身黑衣干凈整潔,看上去很清爽。
“你終于舍得起來了?”她問。
“昨晚睡得晚了些?!睂m辰道。
“怎么那么晚?你去做什么了?”她問。
宮辰就將昨夜和邵惜炎的談話簡要說了一遍。
洛青雪問:“這么說,邵惜炎知道一些事情,卻不肯說?”
宮辰道:“有這個可能?!?p> 洛青雪點點頭:“他既然不說,就一定是李兆思不讓他說,或者他也牽扯其中,我覺得對他來說,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p> 宮辰一怔,隨即小心道:“青雪,咱們還是不要胡亂猜測了,畢竟都還沒有證據(jù)?!?p> “說的是,那先去找蕭俊吧?!彼⑽⒋瓜卵酆?,柳眉微皺。
“他沒了琴,心里一定很難過,白影又不在了,他已經沒有人可以說話了。”
聽了這話,宮辰心里忽然升起一絲不安,她真的這么心疼蕭俊嗎?再一想,蕭俊現(xiàn)在的確什么都沒有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小氣,趕緊搖了搖頭,拍拍自己額頭。
“你怎么了?”洛青雪漆黑的杏眼望著他。
宮辰笑道:“沒什么,就是有些吃醋?!?p> “吃醋?”洛青雪噗嗤一聲笑了,“怎么,你怕我喜歡上他?”
宮辰抿了一下嘴,喃喃道:“多少有一點吧,一個剛剛失去一切的男人很容易引起女人的憐愛。”
話音剛落,就感到有一只小兔子狠狠親了他的臉頰一下!
他全身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喚起了柔情。
他瞬間抱住她的腰,雙手一勾就將她攬入懷中,然后將她按在桌子上,低下頭狠狠吻了她。
她的身子順從而柔軟,她的氣息熟悉又親切,她的喃喃細語讓他瘋狂。
他的柔情順著她的后背迅速流遍她的每一寸,她的指尖,她的頸側,還有她溫柔的臉龐上,流淌的全是他純粹的寵愛。
她的雙臂在他身后游走,撫摸他的雙肩,帶著無盡的愛意,那愛意化成一朵朵紅梅,落在他雙肩上。
終于,長久以來的緊張和謹慎,都在這些柔情里得到了釋放和緩解。
許久,洛青雪慢慢睜開眼睛,柔聲問:“現(xiàn)在你還擔心嗎?”
宮辰輕輕親了她的額頭,抱著她,撫摸她的肩膀,柔聲道:“再也不了。”
兩人緊緊相擁,將一切煩惱都阻隔在外,盡情享受這片刻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