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終于落幕,金色的光線被純白的月光替代,只是照在身上有點涼。
顏昊等人已經(jīng)離開很久,洛青雪沒有回去,她站在江邊,望著奔騰不息的江水發(fā)呆。
雪葉劍在她手里安安靜靜,她將其舉至身前,仔細觀察劍鞘的每一寸。
漆黑的劍鞘上,金色的竹紋一如當年清晰,這劍細如青竹,拿在她手上不大不小,不輕不重。
她當年不過是想要報復(fù)李兆思,就一時沖動,將其盜走。卻不承想,事到如今,這把劍成了她的護盾,也成了她的責任。
抬頭望向那森森白月,李兆思就要殺過來了,不知到時候,誰死誰生?
當時萬骨山一戰(zhàn),他已經(jīng)喚醒了伏屠的部分意識,只因魔魂依舊殘缺,才無法將其復(fù)活。
若要打敗他,就必須喚醒雪葉劍里的追天戰(zhàn)魂!
可是要怎么喚醒?戰(zhàn)魂蘇醒的同時,魔魂會不會也跟著醒來?
她忽然有些害怕,如果她最終喚不醒戰(zhàn)魂,那是不是所有人都會成為伏屠的祭品?
正在憂思,就聽到輕柔的腳步聲慢慢靠近,她緩緩回首,見到了永遠和她站在一起的宮辰。
他臉色柔和,暗紅的薄唇微微彎起,慢慢向她張開雙臂,等待著她。
“青雪,來?!彼穆曇暨€是那么溫柔有力,讓她沉迷。
洛青雪一見到他的笑,心里就很安心,自己似乎也沒有那么苦了。
她甜甜笑著走到他面前,整個身子都靠在他懷里,雙手攬住他的腰,側(cè)臉貼上他的肩膀,溫暖又堅實。
宮辰則緊緊抱住她,雙手摩挲著她的后背,柔聲問:“怎么不回家?”
洛青雪貪戀他的懷抱,只閉著眼睛,額頭蹭著他的頸側(cè),喃喃道:“我想在這里待會兒?!?p> 宮辰輕嘆:“你是不是擔心雪葉魔魂被他們搶走?”
洛青雪慢慢睜開雙眼,抬起臉望著他:“我還什么都沒說,你就都知道了?”
宮辰笑道:“你的心思,我怎么會不知道?青雪,要打敗伏屠,必須喚醒追天戰(zhàn)魂……你是在擔心自己無法及時喚醒他?!?p> 洛青雪點了點頭,垂下眼簾:“到現(xiàn)在,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喚醒他?!?p> 宮辰想了想:“要不咱們問問九重花前輩怎么樣?”
“問師父?”洛青雪略有疑惑,“師父如果知道,之前怎么會不告訴我呢?”
宮辰道:“或許是時機未到,又或許是她老人家沒有機會說。先問問看,如果前輩也不知道,咱們再想辦法。”
洛青雪嘆了口氣:“九芳宮咱們是進不去了,我這就給師父傳音,約她老人家來此一見。”
紫色的弧光宛如暗夜流星,直奔九芳宮而去。
兩人手牽手,沿著江邊散步,一起回了結(jié)界里,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洛青雪就收到了回音,但這回音不是師父的,而是謝白秋的。
宮辰問:“她說什么?”
洛青雪道:“秋兒說她一會兒就到了,我這就出去接她?!?p> “我陪你一起!”宮辰說著跟著她出了結(jié)界。
兩人在剛走到江邊,就聽見叮鈴鈴的銀鈴聲,一轉(zhuǎn)頭就見一襲鵝黃衣裳的謝白秋,手持白色長劍,輕飄飄地飛奔而來。
“師姐!”她圓圓的眼睛幾乎彎成了兩只月牙,花瓣兒一樣的小嘴兒粉粉的,看著就讓人心情愉悅。
她穩(wěn)穩(wěn)落地,跑到洛青雪面前抱住她,笑嘻嘻道:“師姐!我可想死你了!”
洛青雪也輕輕擁抱了她,然后拉起她的手,問:“你怎么來這里了?師父為何不回我的傳音?”
謝白秋收了笑臉,撇了撇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自從你和伯母離開,師父就整日郁郁寡歡,像是有什么心事,卻誰也不肯說?!?p> “今天早上她收到傳音之后,什么也沒說,也不打算回你,只獨自一人走進臥房,誰也不見?!?p> 洛青雪道:“怎會如此?我印象里,師父從來沒這樣過?!?p> 謝白秋道:“我也覺得奇怪,但是師父在人前還是和往常一樣,只是私下里才如此?!?p> 宮辰想了想:“難道她老人家也在擔心同一件事?”
洛青雪問:“你的意思是,師父也不知道要如何喚醒追天戰(zhàn)魂?”
宮辰嗯了一聲,低頭望向斷愁扇的漆黑扇面,若有所思。
謝白秋聽不明白,問:“師姐,未來姐夫,你們在說什么?”
洛青雪便給她解釋了一番,又道:“所以你說師父這個樣子,是不是也在擔心這個問題?”
謝白秋揪了揪左耳垂,搖了搖頭:“這個我可就不知道了。要不……”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圓圓的眼睛,咧嘴笑道:“要不師姐你親自去看看師父吧?”
洛青雪一驚:“這……我剛被趕出來,哪有臉再回去?”
謝白秋笑道:“哎呀?jīng)]事的!你看我這么明目張膽地跑出來見你,師父也沒說什么嘛!”
去九芳宮還要偷偷摸摸的?洛青雪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嘆氣道:“秋兒……你都說師父最近不對勁了,我若是再出現(xiàn),定會給她再添麻煩?!?p> “辰兒,你說呢?”她望了一眼宮辰。
宮辰笑道:“那你就去看看她老人家吧,或許,有些話當面說更容易。而且前輩一定會護著你的?!?p> “就是呀!”謝白秋拉起她的手,來回搖晃著撒嬌道:“你就偷偷跟我回去看一眼嘛,別讓其他人發(fā)現(xiàn)就好了!你不是會那個隱蔽氣息的功夫嗎?”
洛青雪心里的確擔心師父,便點了點頭,望著兩人道:“那好吧,我就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宮辰道:“去吧,我在這兒等你回來,若有什么情況,就給我傳音,我立即過去……”
他正說著,竟驟然閉上嘴,睜大了眼睛!
“怎么了?”洛青雪問。
宮辰將左手食指豎于唇前,示意她不要說話。
洛青雪和謝白秋都閉上了嘴,兩人環(huán)顧四周,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只得重新望向?qū)m辰。
他盯著前面一處雜草叢生之處,唰地展開斷愁扇,沉聲道:“何方英雄?為何不敢現(xiàn)身一見?”
他慢慢走上前,斷愁扇上的梅花怦然盛開,梅香四溢。
草叢里窸窸窣窣,似有人影閃動,一個身著華麗黑裙的女子慢慢走了出來。
那人滿身珠翠,胸前戴著一串雞蛋大小的翡翠金鏈子,腰間也戴著鑲滿寶石的金腰帶。
她黑發(fā)垂腰,漆黑的眼睛亮如點漆,皮膚白皙,吹彈可破。
只是她的面容如木雕一般,沒有絲毫變化,眼睛也直勾勾地盯著宮辰。
這人如此面熟,竟讓洛青雪和宮辰同時倒吸一口氣!
她便是幾個月前就已死在這里的文雨!只是她的眉心比之前多了一道白色的蛇形圖騰。
兩人相視一眼:如果她在這里,那么牧辛……
果然,身穿銀色錦袍的牧辛從文雨的身后緩緩走出,眉間也有一道和文雨一樣的圖騰。
“宮左使,別來無恙?”他的臉色比原來更白了,笑容也比之前更僵硬,似乎想刻意營造出一種友善的氣氛。
可他越是這樣笑,氣氛反而越不友善。
宮辰輕搖斷愁扇,笑道:“這不是牧辛嗎?看來你在毒宗過得順風順水。”
此言一出,一旁的謝白秋心中一震:毒宗?
她下意識地看了看周邊,似乎并沒有其他人,攥了攥拳頭,緩緩垂下了眼簾。
洛青雪見她如此,心里暗自琢磨:如果牧辛來了,那么司徒洪一定也在附近,可是他為何不現(xiàn)身?還有那個琉璃心……毒宗的人來這里,是為了什么?
難道……
她想起司徒洪與宮辰的半年之約,距離約定好的日子,已不到半月,可是他們怎么找到這里的?
只見牧辛拉起文雨的手,假笑道:“自然比在李兆思手底下快活?!?p> 宮辰冷笑:“既然這么快活,你不在毒宗好好享受,為何要來此地?”
牧辛道:“當然是因為有事。”
“什么事?”
“我為何要告訴你?”牧辛白了宮辰一眼。
他迅速打量了洛青雪和謝白秋,壞笑道:“不過,若是這兩位美麗的姑娘來問我,我或許愿意回答?!?p> 洛青雪冷哼一聲:“是嗎?那我問你,你為何來此?”
牧辛笑道:“這不是青雪公主嗎?如今我可不是一個小護法了,你就是這樣問我問題的?”
洛青雪道:“那你希望我怎么問?”
牧辛道:“女人問男人問題,當然要發(fā)揮女人的特色了。”
“哦?”洛青雪呵呵一笑,“那你可得說清楚,女人的特色是什么?”
“這個……”牧辛摸了摸下巴,笑道:“難道風流倜儻的宮左使沒教過你?”
“我看你就是來找死的!”宮辰騰的一下火冒三丈,舉起斷愁扇,血紅的花瓣刀直沖牧辛咽喉刺去,當即就要弄死他!
一直未說話的謝白秋也氣得要命,抽出長劍就要殺過去,被洛青雪攔下。
牧辛從腰間抽出九節(jié)鞭,銀色的長鞭在空中猶如長龍狂舞,與紅梅花瓣糾纏在一起,竟有一種說不出的美。
然而,他很快找了個空擋,抽身而出,急速后退數(shù)尺,隨即大聲笑道:“開個玩笑而已,宮左使何必如此認真!”
他雙手一抓,一襲黑衣的文雨就后退至他面前。
“混蛋!你究竟為何來此!”宮辰咬牙切齒,氣得臉色發(fā)白。
牧辛冷笑一聲:“我要報的仇還沒報,我要得到的東西也沒得到,你說我為何來此?”
“報仇?”宮辰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文雨,道:“你是來殺蕭俊的?”
牧辛微微一抬下巴:“你倒是很聰明,那你不如再聰明一次,告訴我他在哪兒!”
宮辰想了想,嘆氣道:“我已經(jīng)離開了嘯云宗,他們的人和事,都與我無關(guān)了,所以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你問錯人了?!?p> 牧辛收了九節(jié)鞭,重新拉起文雨的手,撫摸她光滑如初的面龐。
他緩緩道:“我之所以追到這里,就是因為我已經(jīng)確定他就在這里,你不要以為只有你們嘯云宗有暗眼,我們毒宗也不是繡花枕頭!”
宮辰又看了洛青雪一眼,見她微微點頭,便轉(zhuǎn)臉道:“所以你是一路跟過來的?”
“不錯?!蹦列晾浜撸八阅愠迷绨咽捒〗怀鰜?,否則我可不會顧忌往日情面?!?p> “我若不交呢?”宮辰的目光如刀鋒,一刀一刀割在他的臉上。
牧辛摸了摸自己的臉,那道傷痕早已消失不見,可那恨還在他心頭生長,并且一日重過一日。
他呵呵一笑:“文雨是死在他手上的,所以我原本只打算殺他一個。但是你現(xiàn)在多管閑事,我就順便把你也殺了吧!”
宮辰豎起斷愁扇,遮住一半臉,做出要攻擊的姿勢,冷哼道:“你想殺我,怕不是現(xiàn)在才有的念頭,而是蓄謀已久?!?p> “文雨是你的手下,既然南域四怪是她找來的殺手,你豈會不知?”
牧辛雙眼微瞇,唇邊的肌肉抖了幾下。
宮辰說得不錯,他早就想殺了他了!
當年在嘯云宗,宮辰處處壓他一頭,神兵利器本該各憑本事,能者多得??衫钫姿紖s說,斷愁扇必須給宮辰!
他不服!憑什么!宮辰當時根本什么都沒做,不過就是會跳舞而已!
沒想到他拼了性命奪回來的斷愁扇,竟便宜了這個臭小子!
后來,他實在忍不下這口惡氣,就主動請-命去找化玉簪,想要以此來證明自己才應(yīng)該是神兵的主人。
當他好不容易從南域回來,查找到落云簫的下落,眼看就要得手,卻又被宮辰給攔下,還當眾刺傷了他!
一想到這些,牧辛就氣血上涌,連血管都要爆裂了。但是他不愿讓宮辰知道這些,便故作鎮(zhèn)定,想要掩蓋自己的嫉妒。
他深呼一口氣,狠狠捏了一下文雨的手,壓低聲音道:“宮辰,這是我和蕭俊之間的恩怨,你為何非要攙和進來?”
“因為他現(xiàn)在不能死?!睂m辰道。
“為何?”
“你不必知道。”
這話不痛不癢,卻讓牧辛立刻火冒三丈!
“我不必知道?”牧辛終于忍不住了,“好,那我就殺了你,再去殺他!”
話音未落,銀色的九節(jié)鞭再次騰空躍起,和斷愁扇再次交鋒!
漫天血紅的花雨飄落,銀色的長龍怒嘯天際。
洛青雪拉著謝白秋的手,站在一旁,緊緊盯著牧辛的一舉一動。
又轉(zhuǎn)頭見旁邊的文雨仍然紋絲不動,漆黑的琉璃眼珠似乎在死死盯著宮辰,讓人看著有些毛骨悚然。
文雨真的死了嗎?她甚至懷疑這一點,但很快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師姐,你不去幫幫未來姐夫嗎?”謝白秋有些著急。
洛青雪道:“就他這點本事,你未來姐夫?qū)Ω兜昧恕!?p> “真的嗎?”謝白秋望向牧辛,發(fā)現(xiàn)他似乎有點奇怪。
“可是師姐,你看那個人,他的眉間好像有什么東西?”
洛青雪一看,果然!
那白色的蛇形圖騰竟慢慢化作一條細小的白蛇,圍著牧辛的頭緩慢爬行,最后盤坐在他的頭頂,鼓著腮幫子,吐了吐血紅的信子。
“辰兒小心!”她當即拔出雪葉劍,直沖過去!
只見那白蛇噌地一下竄上宮辰的脖頸,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咬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一聲山崩地裂般的巨響!
那白蛇竟如一根松懈的繩子,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這是……”洛青雪愣在那,一回首,果然見到了一身青碧色長衫的蕭俊。
他正抱著亙古余音,面色冷峻地盯著牧辛,仿佛他看著的是這世間最該殺的人。
“牧辛?!彼従彽?,“你終于肯露面了,你我之間的賬,是該好好算一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