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雪一路狂飛,在月亮初上之時終于回到了結(jié)界之內(nèi)。
她一進(jìn)屋就不住地呼喚,可屋里空空的,沒有人。
短短一天,三個人竟全都消失了!
桌上的茶水早已冰涼,桌面上戳著一只黑羽箭,箭頭處戳著一張字條。
字條上寫了三個大字:萬骨山!旁邊還有一排小字:帶著雪葉劍和破命花!
果然是他們!
“李兆思!”她怒從心起,瞬間將字條團(tuán)在一起,狠狠捏在手中!
一想到母親可能會受到的傷害,她只覺腦子嗡嗡響,耳朵也在瘋狂尖叫。
“娘……辰兒……”她下意識地想呼喊,可心里的冰冷就像伏屠的魔爪,狠狠扼住了她的咽喉,讓她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她僵硬在那,猶如一尊冰雕,全身上下都涼透,動也動不了。
為什么屋里連打斗的痕跡都沒有?他們甚至都沒來得及反抗一下?
難道是伏屠的力量……
作為一個殺手,她以驚人的意志力壓下自己的驚慌,又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xì)思考。
既然司徒洪是和李兆思商量好的,那么一切就都得從蕭俊來到這里開始。
從他以苦肉計進(jìn)入結(jié)界,到牧辛來挑釁,司徒洪來制止,再到從九芳宮引開她和師父,直到今天屋里空無一人,一切都默契又順利。
她想起蕭俊說的話,他曾說他們就快到了,他說到時候他會將一切都解釋清楚……
難道是他?
難道真的是他和李兆思里應(yīng)外合,所以這里才如此干凈,毫無痕跡?
這個想法就像一個野猴子,不斷在她腦中上躥下跳,讓她根本沒有辦法停止去這樣想。
她越想越恨,這恨甚至讓她停止了流淚:蕭俊……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恨歸恨,她清楚地知道,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趕緊和師父聯(lián)絡(luò),將人搶回來!
她一刻不停,立即出了結(jié)界,飛往九芳宮。
另一邊,九重花也已經(jīng)帶著謝白秋回到了流芳殿,司徒洪則帶著琉璃心等一眾弟子留在后山腳下等著。
“主人,您真的相信九重花的話?就不怕她有詐?”琉璃心問。
司徒洪道:“堂堂九芳宮主,不會用那種陰險的手段?!?p> 琉璃心還是不相信:“可是您不覺得她同意得太快了嗎?”
司徒洪似乎恍然大悟,卻依然抱著希望:“許是她突然想通了什么……”
琉璃心嘆道:“主人,您還是警惕些的好,屬下才不相信她就這么把自己的徒弟嫁出去了。況且,就算謝姑娘真的要祭拜父母,哪有大半夜去祭拜的?”
司徒洪濃眉微皺,這話突然點醒了他,驚覺自己實在不該如此粗心。
他環(huán)顧四周,悄無聲息,黑漆漆的一片,夜幕之上,星光謹(jǐn)慎地閃動。
“小心點?!彼吐暤懒司?,重新將那黑色重劍拿在了手里,眾人也都開始戒備。
初冬的寒氣沒那么冷,但也能讓人清晰感受迎面襲來的寒意。
忽然,四周的山壁上亮起了燭火,九芳弟子們各個手持利刃,沖上來將他們團(tuán)團(tuán)圍在中間!
司徒洪一驚,抬頭就見九重花已站在面前,謝白秋卻沒有跟在她身邊。
對方總共不過四五十人,顯然不是來拼死一戰(zhàn)的,之前在九芳廣場上的,幾乎所有首座和長老都來了,但現(xiàn)在卻只有九重花一個。
“花前輩這是何意?”他很快冷靜了下來,試探著問了句。
九重花道:“你這魔教妖孽私闖我派后山,還來問本座是何意?”
司徒浩壓著脾氣咬牙道:“我之所以在此,就是信了你的話,在此等候秋兒,帶她回南域,現(xiàn)在你倒反咬我一口?”
“滿口胡言!”九重花厲聲道,“本座不曾與你有過私交,又怎么會大半夜地讓你等在這里?秋兒是本座最寵愛的徒弟,怎會讓你這個魔教妖人帶走?”
這個老妖婆果然耍詐!
司徒洪重重呼出一口氣,緊握雙拳,大聲喝問:“別的先不說,我就問你秋兒呢?你把她藏哪兒了?”
九重花冷笑:“有意思,本座的徒弟,何時輪到你來問東問西?你若是個知趣的,現(xiàn)在就帶著你的人滾回毒宗!”
她果然不是來殺人的,司徒洪的心算是落了地,沉著應(yīng)對:“你告訴我她在哪里,我自會斟酌去留?!?p> 九重花冷笑:“秋兒已經(jīng)真心悔過,以后都不會再走出青梅山半步!本座勸你還是早些死了這條心!”
司徒洪鳳目圓睜,以秋兒的性格不可能就這么一輩子留在這里,她一定是被關(guān)起來了!
“她有何罪過?為何要悔過?”事發(fā)突然,他想先拖延時間,尋找應(yīng)對之策。
卻見九重花瑞鳳眼微微一瞇:“你心知肚明!”
正說著,身后的琉璃心已手握匕首,咬牙切齒:“主人!咱們不如就拼了這條命,殺了他們這幫言而無信的小人!”
司徒洪舉手制止了她,轉(zhuǎn)頭道:“九重花,你自詡正道之光,竟也是個陰險狡詐之徒!你將我誆騙至此,還將我的未婚妻擄走,你不配做她師父!”
九重花冷哼:“你一個魔教妖人,竟敢癡心妄想娶本座的徒弟?你憑什么?”
司徒洪腦子一熱就想沖上去殺了她!但轉(zhuǎn)念一想,必須先確定秋兒平安無事,再說別的。
他咬牙道:“你到底對秋兒做了什么?我要見她!”
“笑話!”九重花冷哼:“她是本座的親傳弟子,本座自然不會對她怎樣。本座勸你趕緊滾,免得丟了性命!”
“老妖婆!你言而無信,根本就不配做什么正道之光!”琉璃心說著就沖了上去!
“這叫兵不厭詐!”
啪!九重花話音未落,就見一道金光閃過,將琉璃心狠狠打落在地!
她摔得渾身劇痛,但滿腔恨意讓她無暇顧及這疼痛,一骨碌爬起來,一把抹掉嘴角的血,發(fā)足就要再次沖上去!
“你給我回來!”司徒洪吼住了她。
“主人!”她氣得跺腳。
司徒洪道:“九重花,你究竟要怎樣才肯讓我見她一面?”
九重花冷冰冰道:“永遠(yuǎn)也不可能!”
司徒洪的鳳眸里,殺意立現(xiàn):“我和秋兒走到今天不容易,所以我們之間的一切阻礙,我都要拔除,哪怕是她的師父!”
當(dāng)“父”字說出口,黑色的重劍已向著九重花飛了過去!
“不自量力!”九重花的金色長劍立現(xiàn),明晃晃的劍氣疾馳而出!
兩股劍氣狠狠撞在一起,四周被炸得沙石橫飛,兩人都被崩開老遠(yuǎn),各自站定后又再次沖了上去,雙方的弟子們當(dāng)即陷入混戰(zhàn)。
漆黑的九芳宮后山腳下,兵刃閃動,殺聲震天,似乎驚動了滿天神明,一向柔和優(yōu)美的青梅山,竟下起了大雪。
就在雙方激烈廝殺之時,洛青雪已經(jīng)飛身而來。
眼前的景象讓她震驚得說不出話,師父不是已經(jīng)同意了嗎?怎么又打起來了?
“師父!你們別打了,出事了!”盡管看不見謝白秋的身影,但她也來不及多想,直接以雪葉劍氣在中間格擋開兩人的進(jìn)攻,又回到九重花身邊。
二人同時收了招數(shù),落地站定,眾弟子也都隨之停了手。
“你怎么來了?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結(jié)界里!”九重花略有不滿。
洛青雪冷靜道:“師父,我娘和辰兒都被李兆思抓回去了!他留了字條,讓我?guī)е泼ê脱┤~劍去萬骨山見他?!?p> “什么?”九重花大罵,“這個不要臉的東西倒是真敢開口!”
司徒洪冷笑著諷刺:“我看這李兆思和花前輩您,也沒什么區(qū)別,都喜歡擄走別人!原來你這正道,就是這么個正道法!”
“休得猖狂!”九重花說著又要動手,被洛青雪攔了下來。
她急切道:“師父,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們怎么又打起來了?之前不是說的好好的嗎?”
九重花冷眼道:“你這是明知故問?!?p> 洛青雪不解道:“師父,連我爹和秋兒的娘都堅持去做的事情,您為何一定要阻止?”
九重花微微轉(zhuǎn)過頭,深深嘆了一口氣:“他們的確都去勇敢追求心中所想,可他們一個死于非命,一個氣結(jié)于心難產(chǎn)而亡,沒有一個善終的,你就不怕秋兒也走上同樣的路?”
卻聽司徒洪冷笑一聲:“九重花,我看你是怕秋兒的靈氣外泄,戳破你破命花靈氣不足的秘密吧?”
沒想到九重花不慌不忙道:“所以本座就更不能讓秋兒跟你走了。你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秘密,誰知道將來你會不會利用她為自己牟利?”
司徒洪咬牙道:“是你說了,我才知道的!而且就算我知道了,我也絕不會那樣做!”
“本座不會相信魔教妖人的話。”九重花冷冷道,“但也不會輕易殺人,所以本座告訴了你實情,徹底破除你對破命花的幻想……”
“師父……”一個細(xì)小微弱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九重花面色驟然變白!
“你!你怎么出來的?”她轉(zhuǎn)頭就問。
眾人隨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一襲鵝黃衣裳的謝白秋,十分虛弱地站在不遠(yuǎn)處,就像一段干枯的樹枝,風(fēng)一吹就要掉落。
在她身后,赫然走出一個須發(fā)花白的老頭兒,他紅光滿面,眼睛亮如明燈,小巧的鼻頭有點紅,像是喝醉了酒,但他身上沒有酒味兒,只有陣陣淡淡的花香。
“封前輩!”洛青雪十分驚訝,跑過去扶住了謝白秋。
司徒洪不知來者何人,卻依然忍不住激動的心,只將一雙眼睛長在了謝白秋身上。
九重花一見到封望平就行禮,聲音也柔和了很多:“前輩,這大半夜的,您怎么也過來了?”
封望平哼了一聲:“還說呢!都是你搞的!”
“我?”九重花一臉茫然。
封望平不耐煩道:“我正在屋里睡覺,就聽見外面一直有人哭喊,哎!那哭得叫一個大聲!吵得我這老頭子根本就睡不著覺!”
“我實在忍不了了,就去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就發(fā)現(xiàn)這丫頭在那胡亂踢打,一問才知道,她被封在結(jié)界里了。我說小花花,你下次關(guān)人能不能換個時間?大半夜的你不睡覺,我還要睡呢!”
九重花嘆氣道:“前輩,我是將她關(guān)在祖師祠堂了,離您的福地還遠(yuǎn)著呢!”
封望平嘿嘿一笑:“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不知道我這個老家伙耳聰目明,還耳聽八方眼觀六路?你倒不如把她再往遠(yuǎn)了關(guān)關(guān),比如關(guān)在落云山,那我肯定就聽不見了!”
九重花頓時語塞,只得無奈道:“前輩,我這是為了他們啊,他們倆在一起定會引來殺身之禍!當(dāng)年洛師兄和靈兒師妹不都是因此才釀成了悲劇嗎?”
“秋兒好不容易才保下一條命,所以哪怕我從此背上一個言而無信的罵名,我也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跳入深淵!”
“師父!您就成全我們吧!”謝白秋雙目含淚,撲通一聲跪下,“就讓我跟著司徒大哥去南域,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誰也找不到我們!”
九重花登時氣得臉色煞白:“當(dāng)年洛師兄和幻音妹妹已經(jīng)躲到了化玉簪的結(jié)界里,不還是一樣沒有逃過去嗎!你又能躲到哪里!”
謝白秋紅唇微張,瞪大了眼睛愣在那,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洛青雪望著九重花,輕聲道:“師父,我娘在給我信里說過,她和我爹都不愿把我永遠(yuǎn)關(guān)在結(jié)界里,他們希望我能自己去體會世間的愛恨情仇,所以我娘當(dāng)年才把我送到您這里修行。”
“其實這對于秋兒也是一樣的,說句過分的話,所有人最終都會離她而去,如果您一直將她護(hù)在您身后,那她何時才能學(xué)會自己面對黑暗?”
“若不是當(dāng)年我在嘯云宗有過那樣的經(jīng)歷,恐怕到現(xiàn)在,我都還覺得自己是個嘯云公主呢?!?p> 盡管飛雪漫天,卻寂靜得可以聽到雪花掉落地面的聲音。
九重花望著她,仿佛看見了多年前那個身穿灰衣的溫和男子,他正面帶微笑,親切地呼喚她。
“汐月師妹,你可愿接手宮主之位?”他問。
“洛師兄……”她驚訝地說不出話。
洛春雨溫柔笑著:“你知道,我一生都在追求自由,可真的遇見了自由,卻又不敢前行?!?p> “汐月師妹,我已找到此生最值得守護(hù)的人,可這個宮主的身份實在束縛了我,我的心早已無法再平靜,如此又怎能再霸占這宮主之位?”
“你比我更有能力守護(hù)天下正道之光,給這世間的諸多邪惡做出警示,讓他們不敢亂來?!?p> 九重花顫聲道:“可是我也有我的弱點,也有牽掛的人,你怎么就知道,我的心就能做到平靜?”
洛春雨笑了:“你說得沒錯,但是你在關(guān)鍵時刻,最先想到的永遠(yuǎn)都是世間萬物,而不是自己,這就夠了。”
他的笑容逐漸模糊,往日的一切卻異常清晰。
她想起聚魂珠里那紅色的骷髏,對比往昔,她心痛得滴血。
這件事她誰也沒告訴,從萬骨山回來之后,她就將這秘密死死壓在心里,獨自苦思要如何救出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個方法。
無論成敗,她已做出了選擇,但在那之前,必須將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
她看看司徒洪,又看看謝白秋,許久都沒說話。
這個臭丫頭,當(dāng)真和她娘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