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平安夜

　　無論佳代有多不情愿，自那之后，流川楓每天晚飯時間準(zhǔn)時到佳代家里報到。

　　接觸了幾天后，佳代發(fā)現(xiàn)流川不太像正常人。他會直接對她說想吃什么，不夠吃，以及希望帶走當(dāng)夜宵之類的話。佳代經(jīng)常會冒出他怎么好意思，他怎么這么厚臉皮說出這樣的話之類的想法。

　　佳代和瞳訴說流川楓如何不像個正常人類。第一個例子，她周末被母親強(qiáng)迫去流川家里打掃衛(wèi)生，她并不知道流川在屋里睡覺，聲音大了一點(diǎn)把他吵醒。他睡眼惺忪地看見她，就開始在屋子里四處追趕她。幸好她跑得快，追了一會流川忽然倒地又睡。

　　第二個例子，她給他做的海帶湯故意一點(diǎn)調(diào)料不放，就是清水煮海帶，他依然面不改色地全喝完了。吃完之后，流川卻對她說她做飯?zhí)y吃了，和吉田太太一點(diǎn)都不像。

　　第三個例子，佳代去野球場打球，被流川碰見。佳代好心約他一起打球，他把佳代打得落花流水，一點(diǎn)情面沒留。

　　佳代說完這些，氣沖沖問瞳，“你說，他是正常人嗎！”

　　“那他是什么？”瞳好笑地問。

　　佳代答不上來。

　　“聽你說完，我倒覺得這個流川楓挺有意思的，是一個很坦率的人。我們?nèi)毡救瞬皇且恢北唤虒?dǎo)要內(nèi)斂委婉嗎，什么都要讓別人猜?？伤苤苯?，而且也很自我，真讓人羨慕。很自由?！蓖l(fā)表自己的意見。

　　“唔，他倒的確很單純。”佳代嘟囔著，唉，連瞳都被流川蠱惑了嗎。

　　是的，家里除了佳代，其他所有人都很喜歡流川。連曾經(jīng)和她站在一條戰(zhàn)線的芽衣和花音都叛變了。

　　流川楓來佳代家吃飯時，除了籃球，身上還會帶著隨身聽。他把耳機(jī)分給了花音，花音就叛變了。除此之外，流川楓把一些國外的巧克力帶來給兩人吃，芽衣就叛變了。

　　芽衣盼望流川楓來，是期待巧克力?；ㄒ襞瓮鞔鱽恚瞧诖鞔鞯碾S身聽里又有什么流行的英文歌曲。

　　佳代不期望流川楓來，因?yàn)橹灰赣H或者自己客氣說上一句，流川今天的飯希望你滿意之類的話。流川立刻會回以自己非常誠實(shí)的回答，大多數(shù)時候，都會給佳代提點(diǎn)讓佳代不那么高興的小建議。

　　平安夜佳代并沒有做飯，她訂了草莓鮮奶蛋糕，還去KFC買了炸雞?；氐郊业臅r候，芽衣和花音正在裝亮晶晶的燈飾。

　　佳代問花音櫻木花道去哪里了，花音抱怨說哥哥和朋友去狂歡了，還說因?yàn)樗切∨笥巡荒軒ァ＜汛嬖V芽衣和花音，吃完飯會帶她們兩人去看燈光秀，小朋友高興得直呼萬歲。

　　流川照例準(zhǔn)時來了。進(jìn)門后，他看見房間里五顏六色的燈光還有些愣神，智子一如既往對流川熱情招待。吃完飯，智子溫柔地看著佳代給兩個小朋友裝扮，詢問流川，“小楓，佳代要帶芽衣和花音去看燈光秀，你要一起去嗎？”

　　佳代趕緊說，“流川，很無聊的，你還是去練球吧?！?p>　　“別聽佳代的，不差這一天練球。小楓你跟著她們，我更放心?！敝亲优牧伺牧鞔ǖ母觳?，讓他也去穿衣服出門。

　　佳代領(lǐng)著兩個小朋友在前邊走，流川楓一個人跟在后邊。

　　佳代帶她們看的是橫濱游樂園的彩燈展，“今年主題是時光旅行?！奔汛d奮地和小朋友講解。

　　游樂園里到處是夢幻的燈光，芽衣和花音開心壞了，兩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吵得佳代頭疼。把兩個小朋友送進(jìn)專屬的兒童游樂場玩耍，佳代才能一個人靜靜看燈。

　　“哇，這里好多孔明燈，好漂亮！”佳代興奮起來，她拉著流川，蹦起來，想伸手觸碰天空中的燈光。

　　“你剛才說她們吵。”流川對佳代冷不丁來了一句。

　　“嗯？”佳代沒明白。

　　“你和她們一樣?！?p>　　“混蛋流川，那你別跟著我！”佳代氣壞了。

　　“人太多了?！绷鞔ê翢o表情，“我怕你走丟。”

　　佳代更生氣了。

　　回家的路上，流川楓買了4個蘋果糖。佳代有骨氣地拒絕。

　　“哇，這個好好吃！我之前只聽班里的同學(xué)說過！”芽衣和花音兩個小孩立刻被蘋果糖收買了。

　　流川又問了一遍佳代，“你真的不要？”

　　“哼，不要?！?p>　　“那好吧，我都吃了?！?p>　　“喂！”最終結(jié)果，還是每人一個蘋果糖……

　　流川默不作聲地把佳代三人送回家，芽衣和花音早已困得睜不開眼。

　　“你等我一下?！奔汛鷮χ鞔ㄕf完就轉(zhuǎn)身進(jìn)屋了。

　　流川見佳代進(jìn)屋取了東西，就又出來了。

　　“給你?！奔汛f給流川一個小小的袋子，“你請我吃蘋果糖，我送你圣誕禮物。平安夜快樂！晚安！”

　　“晚安。”

　　流川回到家，從外邊看起來家里漆黑一片，他在門外站了很久。忽然想起佳代家里很多漂亮的小彩燈，和這里簡直是兩個世界。

　　他開門進(jìn)屋并不開燈，徑直走到二樓自己的房間后，才打開一盞小燈。

　　他拆開禮物包裝袋，里邊是一個小巧的鑰匙鏈，掛著的是mini喬丹公牛隊(duì)23號球衣。他轉(zhuǎn)身看了看自己身后掛著的喬丹灌籃的海報，想起佳代指著海報激動地對他說，她也喜歡喬丹。

　　流川握緊了手中的鑰匙鏈，在昏黃的光線下，久久地佇立著。

　　*

　　平安夜過后，學(xué)校公布了期末成績，就開始放寒假。

　　佳代的學(xué)習(xí)成績曾在初一第一學(xué)期短暫輝煌過，之后因?yàn)榫o張的籃球訓(xùn)練，她的成績只能算是中等偏上。經(jīng)過初三的數(shù)學(xué)競賽訓(xùn)練后，佳代的成績迎來了又一次的輝煌。巧合的是，和初中第一次期末考試一樣，她依然獲得了年級第十的好成績。尤其是數(shù)學(xué)，更是年級中唯一滿分。

　　優(yōu)秀的成績給佳代帶來了一些成就感。寒假過后，將是初中數(shù)學(xué)競賽的選拔，佳代整個寒假都不得不到學(xué)校進(jìn)行競賽的集訓(xùn)。

　　在新年的第一天，佳代還是決定去學(xué)校圖書館學(xué)習(xí)。她又找到了當(dāng)初練習(xí)籃球飛速進(jìn)步的感覺，現(xiàn)在她正處于數(shù)學(xué)學(xué)習(xí)能力飛速上升的階段，她不忍打破這種節(jié)奏。

　　智子的腳傷終于在平安夜之后徹底痊愈。她索性請假到元旦后，帶著芽衣回娘家看親戚。佳代因?yàn)閷W(xué)習(xí)并未同行，智子就把流川拜托給佳代。佳代在智子走后，不太愿意給流川做飯，每天在便利店買點(diǎn)便當(dāng)送到他家里就算完成任務(wù)。

　　因?yàn)橹形绲谋惝?dāng)過于簡單，佳代決定提前回家做頓好吃的。她到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流川坐在門邊，似乎在睡覺。平安夜后佳代就沒再見過他，每天只是把在便利店買的東西放在他家里后就離開了。

　　此刻佳代陷入糾結(jié)，她想叫醒流川，但又知道流川被吵醒后六親不認(rèn)；不叫醒他，這么冷的天，他在外邊睡覺凍感冒似乎也很可憐。

　　佳代蹲下身子，她湊近流川，想仔細(xì)辨認(rèn)他到底睡著沒。在流川的眼前晃了晃手，似乎沒反應(yīng)，佳代正準(zhǔn)備放下手，卻冷不丁被抓住，嚇得佳代大叫一聲。

　　“你干什么，嚇?biāo)牢伊?！我以為你睡著了！”佳代羞惱，把手從流川手里抽出來，這家伙手冷得像冰塊。

　　“冷得睡不著?！绷鞔鏌o表情，誠實(shí)回答。

　　佳代無語地讓流川進(jìn)屋，給他倒熱水。

　　“我沒你家鑰匙?！绷鞔ń舆^水后，忽然冒出這么一句。

　　“廢話，為什么要給你我家的鑰匙?！奔汛o流川蓋上電熱毯。

　　“可你有我家鑰匙?！?p>　　“廢話，那是媽媽交給我的。”佳代搞不清楚他的腦回路，“你怎么來了？”

　　“不想吃便利店的食物?！?p>　　“之前你不是說過自己可以吃便利店食物嗎！”

　　“那是因?yàn)闆]人做飯。”

　　“……”佳代聽明白流川的意思了，他還賴上自己給他做飯了？

　　“今天我請你吃飯?！痹谠幃惖某聊?，流川忽然開口。

　　“嗯……嗯？”佳代以為自己聽錯了。當(dāng)流川帶著佳代來到到兩人第一次見面吃大阪燒的餐廳時，她仍有種不真實(shí)的感覺。

　　“為什么請客？”佳代此刻莫名其妙。

　　“今天是我15歲生日。”流川坐得端端正正，平靜地說。

　　“??！對不起，我不知道。生日快樂！”佳代沒想到元旦竟然是流川楓的生日，一時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這樣，自己給他在便利店買個小蛋糕好了。

　　“那個，原來你比我大。我是4月15日的生日……”在又一陣詭異的沉默后，佳代忍不住沒話找話。

　　“嗯，我記住了?！?p>　　“啊，不用記，我不是讓你記住?！?p>　　佳代邊吃邊偷偷打量流川，他全程沒有任何情緒。也不高興，也不難過，平靜吃著大阪燒，就好像過生日的不是他。為了緩和氣氛，佳代絞盡腦汁地想各種話題，但是流川似乎都不感興趣，并不說話，只是偶爾發(fā)出一個“哦”。

　　“我請你吃飯，你送我禮物。”流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對佳代這么說。

　　“誒？為什么？不是，我的意思是，雖然生日是應(yīng)該送禮物……但我為什么一定就要送你禮物。”佳代有些混亂，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問別人要禮物的人。

　　“平安夜，我請你吃蘋果糖，你送我禮物?！绷鞔髋e出前不久的例子。

　　“這不是一樣的事吧……”佳代看了看被自己吃掉的大阪燒，無奈地說，“好吧，你想要什么，我零花錢不多了?！?p>　　“隨便?！?p>　　最終，佳代送了流川一副便宜的紅色運(yùn)動護(hù)腕。

　　“我想要那個黑色的?！绷鞔ㄌ岢鲎约旱囊?。

　　“……我錢不夠，只能買這個紅色的。等我以后有錢了送你黑色的。”佳代趕緊拉走流川，她還要留著零花錢給葵和瞳她們買新年賀卡。

　　“……”

　　*

　　新年的第二天，佳代還是在學(xué)校圖書館學(xué)習(xí)。鑒于前一天流川的良好表現(xiàn)，佳代決定不拿便利店食物糊弄他了。她提前回家，準(zhǔn)備好好做頓飯，卻沒想到回家的路上被三個女孩堵住了。

　　佳代看著眼前的女孩們，她確信不認(rèn)識她們。領(lǐng)頭的女孩長得非常漂亮，她盯著佳代不說話。雙方長久沉默后，佳代實(shí)在有些莫名其妙，準(zhǔn)備繞開她們。

　　“你認(rèn)識流川楓？”其中一個扎雙馬尾的女孩看佳代要走忍不住出聲，“我看見你昨天和流川楓在約會?！?p>　　“什么？約會？你認(rèn)錯人了吧，我和他不熟。”佳代搞清楚情況了，是流川楓學(xué)校的粉絲們。

　　“就是你！我不會看錯的。我看到流川君和你一起吃飯，你們還一起逛街！”雙馬尾女孩不依不饒。

　　“我不需要和你們交代什么。讓開，我要回家了。”佳代忍不住翻了白眼，原來昨天還被人跟蹤了。

　　“你不準(zhǔn)走，你解釋清楚和流川君什么關(guān)系?！绷硪粋€短發(fā)的女生擋住佳代，指著中間漂亮女孩說，“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富丘的?；峄ā！?p>　　“哦，不愧是?；?，確實(shí)很好看?！奔汛嫘目洫劊安贿^我真的和流川楓沒什么關(guān)系?！?p>　　“你敢瞧不起我們？你不準(zhǔn)走！”女孩們推搡起來，佳代被她們?nèi)齻€擠在中間，她的書包被擠掉在地上，包里她的筆記和習(xí)題集散落了一地。

　　“別踩我的筆記！”佳代不得不蹲下去，護(hù)住自己辛辛苦苦整理好的競賽筆記?？膳兇藭r有些激動，根本聽不到她說的話，還在推著她想讓她有個說法。

　　“你們在干什么！”佳代忽然聽到流川的聲音，三個女孩石化一般不動。佳代顧不上別人，只是盡快地?fù)熘厣系馁Y料，可筆記本本來就是活頁，此刻被踩得散落一地，紙張也被踩得不成樣子。

　　“啊，你好，流川君。我們……”三個女孩臉通紅，她們沒想到能在這里碰見心心念念的流川楓。

　　“走開，我不認(rèn)識你們?！绷鞔ǜ静幌肜磉@些人，他看見佳代狼狽地蹲在地上整理著筆記。

　　“流川君，你每場比賽我都有去給你加油……”玲花鼓足勇氣站在流川面前說道。

　　“走開。”流川不耐煩，他想拉佳代起身，但佳代卻錯開他的手，不讓他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