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里,越鳥突然跪求王公,而東王公則秉持著你不說破我就裝傻充愣的信條一言不發(fā)??伤骐m然上云淡風輕,心里卻隱隱有些不安——無論明王要什么,難道還有青華帝君辦不到拿不來的?明王今日一反常態(tài)冒冒失失不顧身份,只怕要說出什么了不得的話來,眼下他還需謹言慎行,否則只怕就會一個不慎引火燒身。
“殿下說什么?本座似乎不太懂?!?p> “王公容稟……”越鳥端端正正地跪伏在地上,不卑不亢地對著東華帝君徐徐陳情道——
“小王身系三界安危,五族大計,王公身在其中,自然明白。事到如今,這陰陽二氣爐里是王公護王母之心,而妙嚴宮血蓮中是則青華護小王之心。小王孽身而已不足掛齒,事到如今,小王活著有’三苦’,死了卻有’三妙’……”
“……如今小王一身兩靈,滿天仙佛有得大道者如我佛如來,都不能將梼杌之靈與小王分開。小王活著一日,梼杌就活著一日,此乃一苦;小王天災在即,卻修為失盡,已無計可施,可小王一旦不敵焚風,小王尸落之時,五族必定起兵,三界血流成河,王公夫婦也不能幸免,此乃二苦;小王幸得青華帝君青眼,帝君不顧生死,欲為小王擋去天災,殊不知夫妻本為一體,若他不敵,小王即便壽與天齊,也是生無可戀,行尸走肉而已,此乃三苦……”
“……可小王若是在焚風劫至之前便歿了,那便有’三妙’:第一,五族出師無名,只能偃旗息鼓,三界轉危為安;第二,梼杌一除,萬年前的仙妖大戰(zhàn)便就此落幕,百妖遺孤灰飛煙滅,天下從此太平;第三……青華……青華他還可以做他的自在神仙,不用為小王以身犯險……”
明王陳詞字字懇切,合情合理,可謂是滴水不漏,東王公雖然不至于被她就此蒙騙,可心里依舊掀起了不小的波瀾——王母總說明王天資聰穎菩薩心腸,今日他也總算親身體會了一遭,合該明王是青華帝君天數(shù)所定的妻子,這二仙的的確確是同路人,各個都覺得憑自己一個就能扛起世間無數(shù)的苦難。
“這么說,殿下是來本座這……尋死的嗎?”東王公說,他的表情陰晴不定,越鳥根本無從判斷他到底是什么心思,只能把心一橫將一切和盤托出——
“王公說的不錯!王公深明大義,自然明白事到如今小王死了比活著有用!可青華位高權重,他已經命令四天門不許小王下界,而小王又有個罩門,小王身殞時必定會留下孔雀翎,青華便以此要挾小王,不許小王殺身成仁之功。但王公這陰陽二氣爐卻不同,王公若是有意,來日只需為小王留下個破綻,到了時候,小王便縱身入爐,那時莫說是孔雀翎,小王灰飛煙滅,三界只能說小王是失蹤,便是小王的生死三界都難以定論,到時候……”
東王公冰冷冷地接過了話頭——“……到時候,三界不知明王生死,五族起兵無名,殿下就是這個意思吧?”
明王的來意東王公算是明白了,為了保全王母,他不惜犧牲自己,明王想以一己之身平三界大劫的心思,他如何不能體諒?可明王之死事關重大,莫說是他,只怕就連三清也不敢沾手。
“自是如此……到了那日,王母自然也不用再在五族和天庭之間權衡選擇了,王公和王母夫妻可保!”越鳥說。
東王公故作不悅,挑眉質問越鳥到:“殿下好心思!本座雪中送炭,救了殿下的夫君,殿下卻要恩將仇報,叫本座成為眾矢之的?”
“王公明鑒!只要小王身神俱滅,青華沒有真憑實據(jù),絕不敢叨擾王公和王母!”
越鳥生怕東王公不答應,如今她被軟禁在妙嚴宮,莫說是自我了斷,就是吃喝拉撒都有人貼身陪著。前番她身藏利刃叫倉頡識破,她與倉頡雖然有交,然而此事事關重大,倉頡向青華報信,越鳥不怪他??扇缃袂嗳A對她十分提防,妙嚴宮銅墻鐵壁天羅地網,她想要擅自行事真是難如登天!
東王公的陰陽二氣爐讓越鳥重新燃了希望——這法寶絲毫不遜色于太上老君的煉丹爐,如果她被陰陽二氣爐化了,到時候全天下就沒有人能斷言她的去處了。沒有了孔雀翎,青華不敢斷言她的生死,任憑他如何胡鬧,也不能株連瑤池、不能株連位高權重的西王母。等東王公化去了他身上的寒毒,他就能再做回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青華大帝了。沒有了梼杌,沒有了她,三界就不會起刀兵,神仙們也不需要逃離天庭,世間不會血流成河,一切都會好的。
東王公在心里嘆了口氣,明王實在可憐,自己屢遭橫禍,心中卻還念著保全三界、保全青華帝君。明王所述,半個字都沒有錯,只要他肯狠下心來,便可一箭雙雕,叫梼杌灰飛煙滅,讓明王銷聲匿跡。真到了那個時候,五族出師無名,三界浩劫即止。可明王本就是無辜受難,叫他如何能狠下毒手再行加害?事到如今,他只嘆青華帝君不識天數(shù),竟惹下如此禍事!
只見東王公對越鳥厲色道:“殿下怕是高看了本座,輕視了青華大帝。殿下是大帝心尖兒上的人,方才帝君纏著王母不放,恐怕為的就是請王母為他賜下姻緣!若本座襄助殿下自殞,即便是能做的天衣無縫,大帝廣有慧根,只怕本座依舊是難以瞞天過海!到了那時,大帝若是鬧起來,誰來管我夫妻死活?青華大帝不比旁人,若大帝真的惱了,只怕他寧愿引弱水、覆瑤池,也絕不肯白白受了這失妻的委屈!本座有心護佑,殿下如何以怨報德?”
“王公!還請王公明鑒,小王一身而已,若能換得天下太平,小王死而無怨!”
越鳥頭磕在地上,足見她的陳懇和迫切,無奈東王公卻早就打定了主意——戕害明王傷天害理,無論明王是威逼還是利誘,他都絕不可能答應。
“殿下抬舉本座了,本座實在是怕青華大帝。本座也奉勸殿下,千萬莫生出什么糊涂的念頭。否則,即便殿下不惜一身,也總得為旁人考慮?!?p> 越鳥見東華帝君不肯助她,于是又拜——“王公……王公三思,此事重大,事關三界,以小王一命換得天下太平,王公有何不舍?”
明王步步緊逼,東王公見她心智頗堅,便干脆來了個釜底抽薪:“殿下無需再求!等為青華帝君練成了陽炎丹,本座便會將這陰陽二氣爐毀去,殿下也不用再惦記了!”
“王公何必如此?難道王公不顧念西王母了嗎!”
越鳥窮途末路,無奈之下只能對東王公語出相激,可東王公造化齊天自有智慧,又如何能輕易地被越鳥激將?他徐徐說道——
“金兒是我妻,我時時刻刻想的都是她,從前本座確實執(zhí)著太深,想犧牲一己保全金兒,可金兒十分不肯,本座這才悟到——夫妻本就是一體,王母舍不得本座犧牲,本座也舍不得王母來日同室操戈。如今本座已經想通了,無論來日如何,我夫妻二人都應該同生共死。”
東王公這一番話指東打西,越鳥莫說是反駁,就連自己原本堅定的心思都有所動搖,她紅著眼逼問東華帝君:“王公真的不肯?”
“自然是不肯,殿下還是莫要浪費心思了。”東王公沉聲答道。
二仙歸于沉默,越鳥籌謀半晌卻悉數(shù)落空——東王公不肯助她,她若是還想無聲無息地消失于天地之間,便還得另尋他路才行。
話分兩頭,各表一枝,這廂越鳥正在苦求東王公,而在瑤池的偏殿,青華則正在拜求東王母,請她在姻緣簿上將越鳥配做他妻。
西王母聽了青華所請,一時間直氣的腦仁疼——東王公說的沒錯,她真是怕什么來什么!青華這個老不死的,真是無理攪三分!
“你真是胡鬧!如今明王一身兩靈、生死難料,帝君是想讓本座賜下斷橋緣、失鳳情嗎?帝君知道本座要為此承擔什么樣的后果嗎?”
青華點了點頭,面沉似水地說:“天尊掌天庭姻緣,既然如此,天尊要么叫本座無名無分的納了明王為妾,要么賜下仙緣,讓越鳥重歸東極帝后之位?!?p> 西王母怒極了,騰身而起對著青華直直叫罵:“你這個混賬!配給你的時候你不要,等緣分散了你來要挾,我看你真是厚顏無恥!”
然而青華半點也沒有將西王母的盛怒放在心上,他眼觀鼻、鼻觀心,十分沉著。西王母見青華這是有備而來,干脆調轉話頭,殺人誅心——
“你……你……好!即便是本座肯為你擔些干系……這求親總得問過本主,問過家門吧?你一廂情愿,明王肯嗎?佛母肯嗎?”
“越兒……她肯的……”青華連忙接話,可他雖然嘴上強硬,心里卻十分不安——事到如今,怕只怕越鳥顧忌種種,不肯再與他為妻。
“好!明王今日在此,你我又何必多費唇舌?我們現(xiàn)在就去,問問明王究竟肯不肯與你為妻!”
西王母拂袖而起,二仙腳步飛快,片刻之后就了丹房門口。丹房里,東王公凝神靜氣正在煉丹,可月你愛卻沮喪萬分跪在地上。越鳥的臉色很不好,似乎是受了什么驚嚇一般,青華連忙將她輕攏入懷中——
“越兒……你這是怎么了?”
西王母也察覺到了異樣,可還沒等她開口,東王公卻搶了先:“金兒,本座初識明王,十分喜歡,有意留明王在瑤池常住,也好與你做個姐妹,金兒意下如何?”
東王公云淡風輕,一邊說話一邊煉丹,什么都沒耽誤。可他這一番話飽含深意,讓同一屋檐下的三位神仙無不驚詫。
越鳥原以為東王公是謹言慎行之輩,豈料他一出口竟然說出如此不羈之語,而青華則氣地雙目呲裂——白澤倉頡也就罷了,如今居然還引來了東王公,即便是他情路坎坷,天數(shù)也不能如此戲弄他!
“東華……你瘋了嗎?”青華咬牙切齒地說。
東王公泰山壓頂卻面不改色,只悠悠閑閑地對青華道:“青華,本座娶得妻,便也納得妾。金兒,你一向喜歡明王,若是將明王留在瑤池,你不也多個伴兒了?”
東王公一邊煉丹一邊挑釁,西王母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可她看王公似乎胸有成竹,便也連連應和:“明王天姿,本座十分喜歡,若是明王能長久的留在瑤池,本座歡喜不盡?!?p> 西王母夫妻神色古怪,口中竟流露出要將越鳥留在瑤池之意,東王公難以捉摸的心思讓越鳥膽寒,她不由得貼近青華,謹慎地打量著面前的這“煙霞第一神仙眷”,而青華則勃然大怒,手中太一劍忽隱忽現(xiàn)——
“東華,你打的什么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