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攀炎附勢
神龕神櫝,酬神敬祖。
裊裊青煙下,黃不語恭聲求道。
自打討封落敗,巧遇幽冥上仙之后,黃不語事后在修補(bǔ)道行之余,也一直在反復(fù)琢磨這件事。
初時,它內(nèi)心頗為忐忑不安,幾次生出遷徙之念。
不過,這惶惶不安的念頭,終究還是被理智按下。
——凡人安土重遷,精怪其實(shí)更甚之。
不想,清水縣接連發(fā)生的幾件事,將它徹底嚇到了。
一是,清水市曹無頭鬼,遭高人收走;
二是,華陰山有過數(shù)面之緣的狐仙白娘,遭荒山老道,一劍斬之;
三是,清水縣尉府上,驚現(xiàn)鬼仙降乩,請劍斬愚之事。
三件事仿佛商量好似的,一股腦冒出來,直教人聞之脊背生寒。
以前,它雖然覺得這個世界挺危險的,然而那危險之源,不過是村頭黑狗,鎮(zhèn)上玄貓。
道行漸長,瞧得遠(yuǎn)些,也不過是周遭精怪。
如今,它才猛然發(fā)現(xiàn),世界遠(yuǎn)比它想象得還要可怕。
它不過是走了氣運(yùn),生在這人氣衰微的旮旯角落,這才爭得幾分仙緣。
虧它還敢以幻術(shù),恫嚇陳家。
這要是鬧大,只怕它早已成了那些修士眼中的造化機(jī)緣。
在惶惶不安的危機(jī)意識下,它左思右想,牙一咬,心一沉,干脆趁著夜深人靜,拜入陳家祠堂。
這是它唯一能接觸到的大機(jī)緣!
莫上仙來自幽冥地府,想來定然見多識廣,或許可以為它指點(diǎn)迷津。
在思緒流轉(zhuǎn)間,黃不語俯下身子,恭敬等待上仙回應(yīng)。
“我是人,你是妖,你這香火,我可受之不起!”
一聲戲謔聲音,從神龕上傳來。
黃不語心思急轉(zhuǎn),抬頭間,就要答話。
不想,目之所及,駭?shù)盟溉徽酒?,聲音顫抖:“你、你是誰?”
只見那朱紅神龕間,一名唇紅齒白的弱冠道長,放浪不羈的半蹲神龕上,一臉?biāo)菩Ψ切Φ目粗?p> 莫川嘿嘿一笑:“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幾日不見,就不記得我了?”
說話間,他伸出食指,裊裊香火,繞指盤旋,好不神妙!
黃不語胡須顫抖,黑瞳亂轉(zhuǎn),半晌,才結(jié)結(jié)巴巴道:“上、上仙是莫先生?”
莫川頷首:“眼力勁倒是沒丟。”
黃不語呆住了,下意識道:“莫上仙不是聻仙之體么?”
莫川道:“怎么,只許黃皮討封,不許聻仙化人?”
“不不不,沒有沒有,上仙莫怪,上仙莫怪!只是黃某素來只聽聞妖精化人,還從未聽說,鬼仙還能起死回生,尤其是以聻仙之體?!?p> 黃不語連連解釋,急得聲音都變了形。
話說,上次莫先生若是以鬼仙之體顯靈,或許還有可能是某位高人出陰神而來。
偏偏他乃是以聻仙之體示人。
這足以排除“出陰神”的可能。
再細(xì)瞧莫先生額骨靈堂。
可謂:骨蘊(yùn)靈光,神氣內(nèi)藏。
這絕非串竅拿法,亦非奪舍之相!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這就是以神魂之靈蘊(yùn),重塑而出的肉身!
正因此,黃不語才愈發(fā)魂驚魄駭,心蕩神搖!
借一縷香火,從幽冥地府橫渡人間,莫先生絕對是一等一的上仙。
這才來到人間多久?便重塑肉身,這等手段,簡直聞所未聞!
說不得生前便是一位陸地神仙。
如今肉身已塑,憑莫先生手段,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復(fù)一身道行。
我黃不語若能趁機(jī)拜入門下,這豈不是可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之福澤?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多讀幾本書就知道了?!?p> 莫川伸手捏起一枚野果,隨意往身上擦了擦,咔嚓一聲,啃了一口。
這一口啃得他眼睛直瞇,槽牙酥麻。
酸!
好酸的野果。
不過,在那前調(diào)酸澀之后,后調(diào)卻有一縷清恬靈氣,令人回味悠長。
“九幽真仙在上,渠口黃不語愿為上仙灑掃守門,只求上仙不嫌我愚昧,垂言教誨?!?p> 黃不語見莫川吃供果,一個激靈便是納首便拜。
正準(zhǔn)備咬第二口的莫川,傻眼了。
“我一介凡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你怕是拜錯了人?!?p> 莫川自嘲之言,落在黃不語耳中,卻成了大能的自謙和考驗(yàn)。
事實(shí)上,莫川能如此坦然說出此言,與他劍斬五甲大妖不無關(guān)系。
劍斬五甲大妖的他,此時肉身力量雖然不如這黃皮精怪,但心態(tài)上已然發(fā)生微妙變化。
“即便是人,也分俗人和圣人?!秉S不語機(jī)敏答道。
“好一個彩虹屁,你倒是會攀炎附勢!”莫川笑道。
“我今垂翅附冥鴻,他日不羞蛇作龍?!秉S不語又連忙答道。
莫川不說話了。
他仔細(xì)盯著眼前這只黃皮子,半晌道:“五仙派?四門派?”
黃不語心中一松,連忙答道:“回上仙的話,弟子乃四門派,清水縣有一俗家弟子,人稱黃半仙?!?p> 莫川想了想道:“以后稱我莫先生,查查清水重石子跟腳?!?p> 說完,他身影驟然消失。
“啪嗒!”
一枚果核從空中跌落,掉在供桌上,滴溜溜滾了一圈,從桌沿掉了下去。
黃不語眼疾手快,雙爪托住,匍匐在地。
“謝先生賜核,弟子這就去辦?!?p> 說完,它畢恭畢敬的三叩三拜之后,這才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摸出一塊手帕包住,轉(zhuǎn)身離去。
待離了陳家祠堂,出了村寨,它腳步不停,一直遁入秘密老巢,這才氣息微亂的停下腳步。
這是一處斷崖洞穴。
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月光無礙,走獸不擾。
除了獵隼虎視眈眈之外,堪稱山野拜月妙處。
它有幻術(shù)傍身,這唯一威脅獵隼,反倒成了他看門護(hù)院的走犬。
此時,它在拜月臺落下腳步,沐浴著瑩瑩月光,激動得左右徘徊起來。
“上仙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拒絕,卻差我調(diào)查重石子,顯然,這是一道入門考驗(yàn)!”
“仙人考驗(yàn),定然非同尋常,看似閑言碎語,或許大有深意!”
思忖間,黃不語從懷中取出果核,打開手帕,細(xì)細(xì)觀之,思緒徜徉起來。
“仙人走時,贈我果核,又言徹查重石子跟腳,這兩者之間莫非有什么聯(lián)系?”
“讓我想想,仙人問我五仙派,還是四門派,果核?核?莫非是告訴我,以和為貴?不對,仙家之言,怎會如此簡單?”
“和?和光同塵?有這可能……”
“等等,一碟供果,仙人獨(dú)享這枚野果,莫非這枚野果另有機(jī)緣?”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野果應(yīng)該是采自華陰山黃楓坡,莫非那里有玄妙之處?”
“嗯,不管有沒有,去瞧瞧總不會錯?!?p> “話說,清水重石子又是何許人也?聽起來似乎是個道人,仙人讓我調(diào)查重石子,肯定不止查他一人……”
“既然如此,哪個道觀有石字輩?”
黃不語思緒跳脫的沸騰徜徉著,這一夜對他來說,注定將是一個不眠之夜。
白天太白
【五仙派和四門派,是我化用“五大仙”和“四大門”之說。 五大仙,為:胡黃白柳灰。 四大門,為:胡黃白柳。(有一說法算上老鼠(灰),為五大門) 看起來差別不大,考究民間傳說,其實(shí)差異頗大。 五大仙,亦妖亦仙,民間崇拜動機(jī),多是敬畏,怕其作祟。 四大門為出馬仙、神婆一派,講究的是借人渡劫,或積攢功德,或開堂口,納香火。 這點(diǎn)來看“黃皮討封,借人化形”,歸類四大門,馬馬虎虎也能說得過去。 本書兩者皆采納,為三千大道之二,走不同道而已,無優(yōu)劣之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