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果子少年的‘戰(zhàn)爭’

　　春雨是最美妙的，蘊含著青草的氣息、生命的律動，人類的希望，如果能夠非常悠閑地欣賞這垂掛于天地間的輕柔雨絲，那將是一種無比愜意的感受。

　　陳思安半倚半靠在一張油黃藤編織的躺椅上，面前的小藤桌上則擺放著剛剛沏到火候的明前香茶，還有棗圈兒、梨片、山條子、煎櫻桃干等幾樣干果子，半瞇著雙眼欣賞著眼前如酥的春雨。

　　枕上詩書閑處好，門前風景雨來佳，李清照的詞就是妙啊，這一刻陳思安仿佛與那位幽居在青州的易安居士有了某種心靈上的交流。

　　或許此時的青州也剛剛飄起了如酥的小雨，那些用青石板鋪成的街路早就被細細麻麻的雨絲洗滌的纖塵不染了吧？

　　已經(jīng)是他接任西門分店掌柜的第三天了，如陳思安所料，讓西門慶和劉掌柜擔心不已的江湖漢還沒有任何出手的跡象。

　　就像是運籌帷幄之中的百戰(zhàn)宿將，早在來張秋景德鎮(zhèn)之前，陳思安就對這些因為自己丟了前程的江湖漢們作出了十分準確的分析。

　　就如他對智真和尚說的，能被柴進納為門客的江湖漢，至少不會是隨意殺人的惡魔。

　　有了這個大前提，就很容易分析出對方的目的和接下來可能展開的行動。

　　對方因為自己損失了前程，丟了藥店這個飯碗，損失的無非就是錢，所以呢，對方最合理的做法就是找機會擄了自己，陳小官人現(xiàn)在的名氣很大，兩千貫的身家距離家財萬貫也只是幾步之遙，這些錢應(yīng)該可以令對方找回來一些顏面。

　　不過，陳小官人是可以隨便擄的嗎？這幾日陳思安非常的小心，從張秋景德鎮(zhèn)來回陽谷只走最寬敞的官道，而且一定會選擇辰時和酉時這兩個時辰上路。

　　在人流如織的官道上，對方不會有任何下手的機會，至于陽谷縣城和張秋景德鎮(zhèn)，除非對方是幾百人規(guī)模的大股賊寇，否則哪里敢在城鎮(zhèn)中動手？

　　而且就算要動手，對方也一定會提前查探清楚，傻乎乎的沖上來就動手恐怕只有李逵這種鐵憨憨才做得出來。

　　西門藥店就在匯通河的西岸，對面那座連通著陽谷和東阿兩縣之地的安平橋從來都是最繁華的所在，如酥的小雨根本阻擋不住小商販們賺錢的熱情，橋上依然是熙熙攘攘，擺設(shè)著各色攤鋪，

　　一頂頂支楞在橋面上的油紙傘下，或購買或撲賣各種東西的買家人頭攢動，討價還價的聲音不絕于耳。

　　安平橋的高度剛好可以俯瞰兩岸的商鋪，除了這個位置，從任何角度都很難全面觀察到掩映在柳樹蔭下的西門藥店，所以陳思安也在用仰視的角度觀察橋面，真正的商家和來撲買東西的買家一眼就能夠分辨出來，如果對方在此刻出現(xiàn)，將很難逃過他的雙眼。

　　目光掠過剛剛抽出了點點綠芽的柳枝，一個撐著油紙傘的小娘子正在發(fā)出驚喜的笑聲，站在她身旁的年輕郎君從一臉懊惱的攤販手中接過了一枝黃燦燦的簪子，溫柔的插在小娘子的發(fā)髻上，看來這對情侶的運氣非常不錯，剛才一定是撲買成功了。

　　陳思安含著笑意的目光越過小娘子的發(fā)髻，在品評了一番簪子的品質(zhì)后，就落在了一個身材異常高大的家伙身上。

　　如果換算成現(xiàn)代的身高，這家伙絕對超過了一米九。如果大宋朝有SBA的話，他一定會是最好的中鋒人選，會像NBA的姚巨人一樣吊打所有的對手。

　　不過讓這樣一個長頸鹿般的家伙來窺探自己，主事的人未免就有些鐵憨憨了；更別說這家伙頭上連頂帽子都沒有，長到耳畔的頭發(fā)從中間懶懶的披灑下來，正在微風中不時的卷動，這個頭型在宋人中簡直就如同明燈一般的耀眼。

　　這個鐵憨憨居然還知道要隱藏自己，正十分別扭地半彎著腰假裝向一名攤販問價，可你能不能看看人家賣的是什么東西?。繑傋优缘哪绢^招牌上明明寫著‘胭脂水粉’四個斗大的字。

　　長頸鹿躲躲藏藏的目光有幾次很不巧地和陳思安的目光碰上，雖然已經(jīng)迅速挪開，可陳思安還是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慌亂。

　　如果......如果橋上再出現(xiàn)一個同樣身材高大的家伙，陳思安大概就能猜出對方是誰了，畢竟這個世界出名的江湖漢中有這種高大身材的家伙非常稀少。

　　果然，可能是實在看不慣同伴的拙劣演技了，一個同樣身材高大的家伙戴著頂巨大的斗笠出現(xiàn)在安平橋上，走到前面那個大個子身旁拍了下他的肩膀，又向藥店這邊掃了一眼，便匆匆走下了橋去。

　　當兩只長頸鹿先后消失在安平橋上的時候，陳思安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果然是那兩個家伙，真是太沒有挑戰(zhàn)性了......

　　據(jù)他所知，這兩個家伙不僅武力值一般、智商也絕對不會超過80，否則也不會把一個心胸狹窄的落第文人奉為帶頭大哥了。

　　當連綿的雨絲漸漸變成了滴滴答答的碎雨粒子的時候，清亮如鏡的石板路上出現(xiàn)了一個挎著果筐的少年。

　　“水梨哎，陽谷縣官家冰窖出來的水梨，一咬一泡水，清毒敗火哎......”

　　這個季節(jié)水梨可是絕對的稀罕物，頓時有幾道目光聚焦在鄆哥的身上，那些途經(jīng)張秋景德鎮(zhèn)的商旅可不會在乎水梨的價格貴不貴，很快就有人掏出錢來購買。

　　鄆哥沿著西河岸一路叫賣過去，很快就繞向了東岸，這可就出了陽谷縣界，進入到東阿縣了。

　　很快就有一道道憤怒的目光向鄆哥兒望來，做買賣是要講規(guī)矩的，鄆哥這就是典型的踩過界。

　　于是幾個同樣挎著果筐的少年很快聚集在鄆哥身旁并將他團團圍住，有人一把打掉了鄆哥的果筐，昂貴的水梨頓時滾了一地，然后就被人一腳一腳地踩成了梨渣！

　　鄆哥憤怒地望著對方，全然不顧自己人單力弱，低下頭狠狠撞向?qū)γ姹人吡艘活^的少年，這個少年萬萬沒想到鄆哥居然敢動手，竟被鄆哥一下撞翻，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別提有多傷心了。

　　另外幾個東阿縣的果子少年見狀發(fā)一聲喊，圍著鄆哥兒拳打腳踢。

　　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竟然出現(xiàn)街頭群毆，這還了得！

　　很快陽谷縣和東阿縣負責一方治安的坊長便先后趕到，兩個長胡子老頭兒先是狠狠瞪了對方一眼，然后各自詢問起自己這方的少年。

　　“很明顯，是你們東阿縣的人先動的手，而且還是幾個少年毆打我方的一個人，老胡，你們東阿縣的人都是這樣蠻不講理的嗎？”

　　了解清楚情況后，陽谷一方的坊長老何首先發(fā)難。

　　“姓何的，你可要看清楚了，是你們的人踩過了界！做買賣講的就是一個規(guī)矩，你們的人首先壞了規(guī)矩難道還有理了？

　　這件事就是到了知縣老爺那里，也是你們沒理！”

　　東阿一方的老胡反唇相譏。

　　“哼！”

　　老何暗暗皺眉，這件事確實有些麻煩，幾個少年互毆能有多嚴重的后果？還夠不上觸犯大宋刑律，所以就算是鄆哥被打了，也還是要講民間的道理。

　　老何只得回過頭來詢問鄆哥：“鄆哥兒，你往日來景德鎮(zhèn)從來都是在西岸叫賣水果子的，為何今日卻到了東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