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人生（十八）

　　汽車的速度在逐漸地加快，我不知所措地站在人群中間，心又一次緊緊地懸著，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我也不知道他們的目的地在哪里，對于未來，我只能是時而胡思亂想，時而又認真地傾聽他們的議論?！斑@次的新居住地不錯，聽說還是三室一廳的大房子?！薄澳鞘牵緸榱嗽蹅兛烧媸巧岬没ㄥX！到了新居住地我一定要好好干，爭取下個月也能當(dāng)上主任，這樣一個月的收入就能掙到七八千元?！焙诎档能噹铮铱床灰姶蠹业哪?，可激烈地議論聲，讓我能猜想出，他們依然懷揣著致富的夢想?！爱?dāng)上主任七八千，當(dāng)上經(jīng)理就是上萬，一年輕輕松松掙個十萬二十萬，哈哈哈，……，我們快要發(fā)財了。”“不是快要發(fā)財，而是就要發(fā)財了?！薄皩?，就要發(fā)財了?！?p>　　汽車好像駛?cè)肓耸袇^(qū)，因為它時而行駛的非?？欤瑫r而又停了下來，而且不停地走走停停，像是在過紅綠燈。走著走著，汽車突然停了下來，車廂里的人趕緊停止了說話，大家都認真地傾聽著外面的動靜。汽車發(fā)動機連續(xù)發(fā)動，結(jié)果卻發(fā)動不著，周青林惱怒地訓(xùn)斥著司機?！熬湍氵@破車還出來拉活，早都該賣給煉鋼廠煉鐵了?！?p>　　“大哥，現(xiàn)在說啥都晚了。我讓那輛貨車過來幫忙拽一下，興許能發(fā)動著，不行拽著也能給拽到目的地?！彼緳C一邊焦急地解釋著，一邊拿出手機聯(lián)系著。

　　“車環(huán)了，肯定是車壞了?！薄鞍パ?！悶死我了，咱們出去透透氣吧？”車廂里的人開始焦急地催促著，并且用手用力地捶打著車廂。“周哥，讓我們出去解個手，我快憋不住了?！薄爸芨?，快把門開開，我要尿褲子了?！?p>　　“哈哈哈，……?！避噹锏娜巳夹α似饋?。在這個五、六平方米的箱式貨車里里，由于車廂門緊閉，空氣不能流通，男男女女女的氣味混雜著，讓我感到胸悶、煩躁，內(nèi)心也急于想到外面去呼吸點新鮮空氣。眼睛在黑暗的車廂中，注視著箱式貨車的后車門，最終我看到車廂門被周青林極不情愿地打開。車上的人二話不說，都紛紛跳下車去，周青林大聲地吆喝著：“大家都抓緊時間。男左女右，男左女右，就地解決，快點??！車馬上就好了?！?p>　　大家在路燈的照射下，自覺地分成了兩排，以廂式貨車為界，男左女右地躲藏在綠化帶、大樹后，要么是電桿后面解手。就在這時，拉著行李的貨車也攆了上來，停在了箱式貨車的前面，張素麗氣呼呼地從副駕駛位置上下來，小跑著來到周青林跟前?！霸绮粔耐聿粔模趺雌珘脑诹耸袇^(qū)。趕緊讓他把鋼絲繩拿出來，用車拽一下。不行，就直接拽到居住地?！?p>　　自知理虧的箱式貨車司機，看見拉貨的汽車已到，不用吩咐也從車上拿出了鋼絲繩，綁在了車前面，準(zhǔn)備拽車。解完手的人，也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地返回到廂式車后面，開始做著上車的準(zhǔn)備。我和幾個男人，躲在綠化帶處解了個小手，在解手的同時我看了一下四周，卻分不清東西南北，只見不遠處有幾個穿著反光馬甲的環(huán)衛(wèi)工人，不緊不慢地清掃著路面。大街上靜悄悄的，偶爾有幾輛汽車也是快速地駛過，跑晨步和騎自行車上早班的人，也就是哪么幾個，卻帶著歧視的目光看我們兩眼，就匆匆地走開。

　　解完了手，幾個男人似乎在等待著我一起返回，而我卻有些極不情愿地磨蹭著，并且東張西望地四下瞅著。突然我發(fā)現(xiàn)在大街的正前方，有紅色和藍色的燈光來回閃爍著，發(fā)出非常刺眼的光芒，而且是速度極快地行駛了過來。在車跟前等待著上車的人，還有準(zhǔn)備返回到車跟前的人，不約而同地都看到了，有些人不以為然，有些人依然是嘻哈哈地說笑著，可是有人卻發(fā)出了驚呼聲，“是警車?！薄皩??！薄笆蔷?。”這里的人開始驚慌失措起來，周青林更是大聲地叫喊起來。“大家趕緊上車，快上車?！?p>　　人生的機遇有好多種，有人是發(fā)財?shù)臋C遇，有人是升遷的機遇，而對于此時的我來說，成功逃離傳銷組織的機遇，卻只有這么一次。我沒有猶豫，更沒有多想，撒開腿、伸開雙臂，迎著警車大踏步地狂奔起來，嘴里并且大聲地叫喊著：“救命，救命?！?p>　　周青林惱怒了，張素麗失望了，王偉強、劉為民、劉玉民對我更是憤恨不已，他們在我身后追來，嘴里；大聲地怒罵著?！绊n哥，你站住。有啥話咱們好說好散，你干么要這樣？”

　　警車在離我有七、八米遠的地方，采取了緊急剎車，兩名穿著警服的年輕警察，同時從車門的兩側(cè)快速地走了出來。“怎么回事？你們是干什么的？”

　　“他們是傳銷?！蔽覛獯瓏u噓地只說了一句，就急忙躲在了警察身后，伸手打開警車的車門，二話不說先坐到了警車里，并順勢按下反鎖開關(guān)，將自己反鎖在警車里。

　　“韓哥你下來，有啥話咱們回到公司再說?！薄绊n哥，你怎么能這樣？真是太不負責(zé)任了。”“韓師傅，有啥委屈你跟我說行嗎？咱就別麻煩警察了?！敝芮嗔帧⑼鮽?，劉為民、張素麗等許多人圍住了警車，氣憤地指責(zé)著我。

　　“你們是什么公司？你們的負責(zé)人是誰？你們先退后，讓你們的負責(zé)人過來，有啥問題，咱們慢慢解決?！眱擅烀鎸χ姸嗳说膰?，心平氣和地勸阻著，并站立在車門的兩側(cè)，以防有人從前門上車。

　　“我們是什么公司，這個不用你管。讓我們的員工出來，把公司的財物全部退還回來，再走也不遲。”周青林氣勢洶洶地用手指著警察。

　　“對，讓里面的人出來。他借了我伍佰元錢，不能不還給我。坐到警車里就想賴賬，沒那么容易。”劉玉民大聲地吆喝著，仿佛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把你們的營業(yè)執(zhí)照拿出來。到底誰是負責(zé)人。其他的人先退后，有啥問題？我們會給你們解決?！笨粗鴼庋鎳虖埖膫麂N團伙，兩名警察用身體擋住車門，毫不畏懼地和周青林對持著。

　　躲在警車里的我，帶著驚恐未定的眼神，透過車窗看著車外的一切。這里只有兩名警察，萬一他們抵擋不住，這伙人要是砸車，我又該怎么辦？他們的兇殘、狠毒我已領(lǐng)教過，那條忠實的大黑，在臨死之前的哀鳴仿佛又在我耳邊響起。我要是下車和他們打一架，可我們只有三個人，再說，警察會動手打這些被蒙蔽的人嗎？內(nèi)心的擔(dān)憂，讓我猶豫著，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是傻看著外面，而身體卻一動沒動。時后我才知道，這里發(fā)生的一切，早已通過警車里的無線電波傳到了110指揮中心，大批的巡邏民警，正在從不同的方向快速地駛來。

　　“救命?。】靵砭染任??！鼻懊胬浀碾p排貨車上，阿強把腦袋伸出窗外，大聲地呼喊著。

　　“我告訴你們，傳銷可是國家明令禁止的，非法限制人身自由更是違法的。想發(fā)財，要走正道，要腳踏實地地去掙錢，千萬不能聽別人蠱惑和蒙騙，到頭來害了你自己，也害了親戚、朋友?！甭犚娗懊孳嚿蟼鱽淼那缶嚷?，兩名警察已經(jīng)確信這不是什么公司，這就是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的傳銷團伙。他們說話的聲音更加洪亮，而且是嚴厲地勸說著。

　　“誰蒙蔽人了？誰蠱惑人了？你把話說清楚，今天你不把話說清楚，我跟你沒完?！薄拔覀兪亲栽竵淼?，大家說是不是?！薄笆?，是，……，我們都是自愿加入的，你們警察管的著嗎？”有些人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有些人卻在周青林的煽動下，開始起哄，開始和警察推搡起來。

　　我坐在警車里，瞪大了眼睛注視著車外，心緊緊地懸著，車外的場面眼看就要失控，而警察依然在勸說著，解釋著。他們的身體被人錘了一拳，那個人趁勢又推了一下，警帽掉在了地上，威武、整齊的警服，被人用帶著顏料的臟手，開始了亂涂、亂畫。

　　警笛聲，并且是多輛警車同時響起的警笛聲，在我們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四面八方同時響起，紅色和藍色的警燈，來回閃爍著發(fā)出刺眼的光芒，從大街小巷各個路口快速地向這里聚集。這是黎明的時刻，這是曙光即將再現(xiàn)的時候，警燈、警笛讓我感到了希望，可讓兇狠、殘暴、靠著歪理邪說騙人的傳銷團伙，剛才還囂張不可一世的周青林、劉玉民、王偉強、張素麗等人懵了，他們個個都傻乎乎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在雙排客貨車上，阿強終于掙脫了阿麗等人的看守，跳下車來大聲地呼喊著：“救命，救命。”就癱坐在了地上。而此時的我，仿佛也來了精神，迅速地打開了警車的車門，高興地走下車去，面對著呼嘯而來的警車，跳躍著伸開了雙臂，并且大聲地呼喊著：“得救了，我終于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