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大亮,眾人小心地順著雜草路往前走,這一段路還比較平穩(wěn),只是石頭比較多。
空氣中帶著淡淡的土腥味,隱約還能聽到山林里清脆的鳥鳴聲,路上也沒有碰到食人鬼。
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由松了口氣,說話的聲音都大了很多。直到這時,他們才真切的感覺到自己離開了那座噩夢般的縣城,終于從地獄中重返人間。
楊老板扶著裝著物資的板車,回頭看了最后一眼,往前走時卻感覺心里空落落的。
前面的隊伍中也不時有人頻頻回頭,他們大部分的人都是土生土長的山陽縣人。在這片土地從牙牙學語到長大成人,然后結婚生子,成家立業(yè)。誰都沒有想到,有一天會以這樣決絕的方式離開。
等所有人都走了出來,便有四個壯漢推著一塊巨石堵住了密道口。
祝瑛見狀,頓住了身形,她隱約聽到了哭喊聲,心知是正殿那些患病的人被留在了那里等死。
她突然明白神光教的人為何離開了,還要將密道口用土墻封死。大概在領頭人眼中,留下的普通人和那些病人是一樣的,只能等死。
環(huán)境越是殘酷,優(yōu)勝劣汰的法則越是明顯。
“啊呀,那里著火了!”忽然有人低聲叫道。
祝瑛抬頭看去,城隍廟方向升起了滾滾濃煙,她仿佛看到無數絕望的靈魂在烈火中哭嚎。
“燒了好,燒的一干二凈才好。”
不遠處的秦子恪目光無神看著濃煙,口中喃喃自語。
“可不是,那些得病的人要是跑出來,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呢。”
身后的八字胡男人突然湊過來說一嘴,秦子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拂袖轉身離開。
“呸,還不是靠爹!”八字胡男人討了個沒臉,看著秦子恪遠去的背影,低頭小聲罵了一句,罵完又趕緊支起笑臉跟了過去。
長長的隊伍中不時有人頻頻回望。
“沒了,什么都沒了?!?p> 一個面容端莊的綠衣婦人傷心低泣,扶著她的年輕男人忙輕聲安慰她人死不能復生。
“哼,誰家還沒死人了,就她戲多?!?p> 跟在兩人身后的是一個穿著粉色花裙的女子,清秀的臉上滿是怨氣,嘴里還碎碎罵道:“狐貍精!”
她雙手提著裙邊走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身形搖搖擺擺,卻沒有一個人來扶她。
祝瑛覺得這個尖利的聲音有些耳熟,回身看了一眼,立刻條件反射般收回視線,下意識摸了摸臉上蒙的布巾。
還真是認識的人。
粉衣女名為朱紫,那年輕男人是她兄長,名為朱青,長的濃眉大眼,是酒樓里的一個跑堂,那綠衣婦人倒是不認識。
祝瑛曾和朱家人同住在一條巷子里,不過她大多呆在書院,很少回住處,跟他們不熟。
去年有次出門時遇到了路過的朱紫,沒想到就被她給纏上了,硬是要祝瑛娶她,上竄下跳無果后,甚至想用輿論逼人。
朱紫的方法很粗暴,大街上直接沖出來把自己的肚兜往祝瑛懷里一塞,然后大喊非禮。
真是又壞又蠢,祝瑛猝不及防,被她這波騷操作懵的愣在原地,還好朱紫她哥朱青是個明事理的,在沒鬧大前把她給扯回家了。
祝瑛在那之后趕緊把家搬遠了,這種人可惹不起。
沒想到這對兄妹倆倒是運氣不錯,身為普通人也幸運的活下來了,不過,她是不會過去熟人相認的。
太陽已經升起,溫度又升高不少,漸漸的也沒有人說話了,每個人都忙著趕路。
山路不平,祝瑛扶著第二輛板車,看向幾百米外的那片山林,她抬頭擦了擦額頭的薄汗,同時用念力查探附近,周圍越是風平浪靜,越是可能藏著未知的危險。
板車上鋪了一床棉被,靈真道長還沒醒來,李云星倒是在搖晃中支起了上半身,神色茫然的看了看四周,聲音喑?。骸白F?,我們出城了嗎?”
祝瑛回過神點了點頭,指著他身邊的小包袱說道:“吃點東西再說吧,你病剛好,多吃點恢復精力?!?p> 包袱旁放著李云星的刀,車上還有兩個水囊。
李云星打開包袱,里面是換洗衣物和一些干糧,他沒有多說,拿起一塊面餅慢條斯理的吃起來。
他的眉宇間還帶著病氣,唇色倒是紅潤起來,身上的青藍色素服有些寬大,使他看起來瘦了許多。淡淡的晨光打在他身上,朦朧中有種脆弱和嬌艷的美。
所有人都在走,他是唯二坐在車上的人,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是驚艷就是羨慕。
“祝七,我還是下來走吧?!崩钤菩峭O聞幼?,期期艾艾的抬眸看向祝瑛,臉上有些不好意思。
祝瑛擺了擺手:“你身體還很虛弱,還是好好休息吧,以后有得走呢?!?p> 話剛說完,她的臉色突然有些凝重,念力掃到那片山林時,突然有種詭異的陰森感傳來,明明什么都沒看到,卻讓她莫名心悸。
“祝七,怎么了?”李云星看她的臉色不對,小心的問道。
“前面有情況,我過去一下?!?p> 祝瑛丟下這句,快步走到楊老板身邊:“楊老板,去問問秦五爺是不是要往山林那邊走,如果是,告訴他最好繞路,那里不安全?!?p> 楊老板陡然一驚,忙點頭說好,捏了把汗往隊伍前頭走去。
祝瑛看著他遠去,自己從袖口中掏出昨晚那張路線圖來看,從這里到榮安縣的路上,預計要花三天,路徑上只畫出了可能經過的兩個村子。
“祝公子,可是查探到了什么?”秦子恪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問道。
祝瑛收起路線圖,搖了搖頭,直白的說:“沒探到什么,但感覺很危險,我覺得最好不要冒險。”
秦子恪面露難色:“這……要是繞路的話得繞一座山,那邊的山路陡峭,板車過不了的。”
“是啊,感覺這種事哪能當真,你看這日頭多曬,林子里涼快,要是爬山那得多費力氣啊?!?p> 他身后的八字胡男人走過來插了一句嘴,還不忘自我介紹:“鄙人姓錢,叫我錢三便是?!?p> 祝瑛朝他點了點頭,算作認識了,又對秦子恪問道:“可有派人前去探路,看下是否能找到神光教的痕跡。”
秦子恪直接無視了身邊的狗皮膏藥,正色答道:“已經派兩撥人分別前去查看了?!?p> “那等等吧。”祝瑛看向綠意盎然的山林,仔細一看,還能看到不少小動物的身影,確實看不出有什么危險的地方。
無人搭理的錢三低下了頭,臉色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