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后手
“把貨留下!”七虎哄亮的聲音在朦朧的山間回聲震響,驚得山鳥驚飛,更顯氣勢逼人。
柴日雙被震得心中一個機(jī)靈,他見勢不妙,咬牙示意伙計趕車沖過去,“叭”馬鞭一揚(yáng),篷車“轱轆轆”瘋了般沖向七虎隊中,眼見就要撞倒七虎。只聽“砰”一聲槍響,篷車的馬兒受驚斜奔了出去,車身一歪,兩箱槍掉到山坡下摔開四散,柴日雙“嗵”地摔下車,滾得一身泥水方才停住,他驚詫看去,宋宗祥威風(fēng)凜凜舉槍馬上。
宋宗祥虎目灼灼,看得劉二豹先怯了幾分,山風(fēng)吹來,竟打了個機(jī)靈:“大隊長,你,仗著人多就明著攔我的貨???”
宋宗祥:“九仙鎮(zhèn)不與福田升做生意你不知道嗎?”
劉二豹:“這不過就是你宋家的圣旨,我劉二豹可不吃這一套,敢不敢咱現(xiàn)在就找縣長問問,哪條王法寫著啦?”
宋宗祥:“哼!九仙商會的條款寫得明明白白,縣上也有批函。要是敢和日股商號通商,第一回,沒收貨物并罰十倍貨銀,第二回,沒收家產(chǎn)仗責(zé)游街,第三回,舉家趕出九仙!”
宋宗祥威風(fēng)凜然,義正辭嚴(yán),劉二豹不由心中一凜:“商會?”
七虎拿出一份條約高高揚(yáng)起:“二豹子,你不是入了商會了嗎?這上面按的難道不是你的爪?。吭趺粗??還想賴??!”
劉二豹被七虎一喝更是一驚:“這,這我看都沒看,是繆世章蒙我簽的。”
宋宗祥:“劉二豹,你好歹也是一鎮(zhèn)團(tuán)總,做都做了,還沒膽子認(rèn)賬了?虎子,抄貨!”
熊二熊三領(lǐng)一隊兵丁利落地下坡去拾槍。
劉二豹:“慢著!譚逸飛也和福田升簽了字據(jù),你咋不去抄他?”
七虎:“抄他?人家是為了姚記甘愿被這小日本坑,我敬他義氣還來不及呢?!?p> _
柴日雙自語道:“到底是誰坑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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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宗祥:“再者,譚先生一沒入商會,二沒和福田升通商。怎么,不服?。磕蔷蛣e怪宋某得罪了!”
“唰”熊二熊三帶兵丁眾槍齊舉,將團(tuán)防緊緊圍住,個個虎虎生威。劉二豹無話可說,團(tuán)丁一見,均放下槍不再與山防對峙,任熊二等人抄貨。
宋宗祥:“柴會長應(yīng)該早知道九仙商會的禁忌,現(xiàn)在卻公然與團(tuán)防合謀破忌,純粹自做作受!上回的事你也看到了,九鎮(zhèn)鎮(zhèn)向來言行光明,敢作敢當(dāng),就是縣上也歷來敬讓三分!”
七虎:“我告訴你,再敢動歪主意,我就連譚先生的賬一塊算!”
七虎“呯呯呯”連著三槍擊中篷車柴日雙的座位,冒煙的彈孔在柴日雙眼中跳躍,柴日雙又氣又怕,被賬房扶上一匹馬,灰溜溜跑遠(yuǎn)。七虎放聲大笑,響徹山谷。
熊二:“報!抄貨完畢!”
宋宗祥:“收隊!今日估念劉團(tuán)總初犯,我就不深究了,十倍貨銀繆會長自會去團(tuán)防取!”
馬蹄聲“騰騰”,宋宗祥帶隊威風(fēng)地離去,劉二豹咬牙切齒,痛恨已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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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現(xiàn),檐上的積雨點滴在仙客來客棧的雕窗上。
一灰衫黑影輕手輕腳走到譚逸飛房間門外,屏息停了片刻。
晨起的小二嚇了一跳;“喲,掌柜的!”
那黑影正是繆世章,他回身做了禁聲的動作:“譚先生還睡著吶?”
小二:“睡著呢。昨兒雨下的這大,譚先生怕酒窖漏雨,在酒坊盯到半夜才回來,還吩咐我辰時再叫醒他?!?p> 繆世章:“辰時,好!”
小二不解地看著繆世章匆匆下樓而去。要知繆世章自來行事謹(jǐn)慎,眼下的事當(dāng)然是在譚逸飛不在場的時候最方便進(jìn)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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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霞滿天,侯府大門外一隊車馬在霞光中精神抖擻,紅綢蓋了滿滿一車禮物,侯老夫人和侯司令送侯元?dú)J出來。
侯元?dú)J:“奶奶,風(fēng)這么大,您老怎么出來了?這次是去給宋大哥送些武器,他年年都給咱那么多軍資,早該去答謝一番了?!?p> 侯老夫人:“怎么,不是去和宗祥提親嗎?
侯司令:“娘,這事總得先探探宗英的心思啊。要是宗英應(yīng)下了,咱們馬上就下聘?!?p> 侯元?dú)J:“奶奶,咱看上了人家,不知人家看不看得上我這個小營長呢?!?p> 侯老夫人:“嗯,這丫頭我中意,她那顆痣啊天生的旺夫旺子,讓你爹升你的官,那你可得把這個孫媳婦給我早點娶進(jìn)來啊,奶奶我還盼著見我的重孫子呢。”
侯元?dú)J有些不好意思:“好——聽奶奶的?!鄙像R抱拳,“奶奶,爹,我出發(fā)了?!?p> 一行人揚(yáng)鞭遠(yuǎ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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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發(fā)白,宋府家丁們開始忙忙碌碌地清掃,梁嘉琪走到前院:“小生子,吩咐下去,打掃都仔細(xì)著點,過兩天侯營長就來,那可是咱的貴客。”
小生子:“是,夫人,我這就傳下去。喲,舅老爺來了。”
繆世章匆匆進(jìn)院:“嗯。表妹,你昨天剛回府,一路勞頓不多歇會嗎?!?p> 梁嘉琪皺眉道:“睡不踏實。表哥,那蛇妖真的又回來了?”
繆世章點頭:“本來沈家班已去了五柳鎮(zhèn),不知怎么陰差陽錯又被譚逸飛送回了客棧?!?p> 梁嘉琪緊張地追問一句:“宗祥說是山防公務(wù)一晚上都沒回來,不會是……”
繆世章:“表妹多心了。大隊長和虎子是去攔著福田升買槍的事了。大隊長為了九仙平安,肯定不能失了侯府的屏障,所以咱們只要留侯營長多待幾天就成。一來請他和大小姐一同游游九仙名勝,將親事定下來,二來也是等沈老板身子恢復(fù)了就再沒留下的理由了。表妹,這事不用擔(dān)心,倒是你答應(yīng)我的繡園的事,咱們可得快辦,宋府的生意別讓外人打開個口子?!?p> 梁嘉琪;“那,咱們現(xiàn)在就去?!?p> _
兩人分坐包車一前一后走在街上,前面的梁嘉琪有些憂心,后面的繆世章卻是心頭甚喜,多日不展的眉頭終于有了笑意:“等你黃粱夢醒,就已經(jīng)被清出宋府商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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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時到得繡園,只見繡女們正陸續(xù)從里間走出,人人均面帶喜色。
蕓姐:“喲,夫人回來了,給夫人和繆會長見禮?!?p> 梁嘉琪笑著:“姐妹們,今天繆會長來向大家宣布一件事,咱們的繡園要改個地方?!?p> 眾繡女很驚詫:“改地方?”“改在哪兒啊?”“為什么要改啊?”
繆世章:“諸位放心,我已為繡園選了一處更大的場地,更方便諸位做事啦?!?p> 蕓姐:“夫人,繡園可改不得地方呀?!?p> 眾繡女:“改不得呀……”
眾口一詞的反對令繆世章始料不及:“就是換了處地址,并不是要關(guān)了繡園啊?!?p> 蕓姐:“是這樣的夫人,譚先生和穆小姐給咱們布莊和繡園介紹了洋行的生意,咱這前店后坊可是縣上獨(dú)一份,納薩爾先生正是看中了咱們的布料齊全,姐妹們的手藝好啊?!?p> 孫姐:“就是的夫人,姐妹們都很感謝夫人和譚先生讓我們做這份工,如今我那當(dāng)家的也不敢小看了咱,光是洋先生給我這繡花錢就比他擔(dān)半個月的茶都多?!?p> 眾繡女紛紛稱是:“是啊是啊,夫人,您把繡園一搬走,洋先生就覺得不方便了,他要不來買貨,里里外外可失了不少呢,咱們還是就在這兒吧?!?p> 繆世章沉聲:“怎么,你們背著夫人和洋行交易私活嗎?”
眾繡女心頭一跳,均嚇得心中打鼓,不由禁聲,繡園一時頗為寂靜。
只聽里間傳來一聲甜美的聲音:“繆會長,事情并非如此。”隨著話音,穆雪薇款款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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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窗子,晨光明亮地直射進(jìn)來。
譚逸飛其實并未熟睡,他臨窗而立,胸有成竹地微笑著,回想著昨日的布局。
昨日繆世章險些看破他和雪薇的關(guān)系,逸飛少不得再叮囑雪薇一番,而后笑道:“你既不喜我與女子相處,那明天你替我去趟繡園如何?該怎么說照鳳云報上登的就成?!?p> 穆雪薇一把拿過報紙:“再好不過!”
譚逸飛:“一早就得去,先把納薩爾買繡品的錢與大家結(jié)清了。要不夫人還道我只顧著酒仙,沒對繡園上心呢。”故意拿回報紙又道,“不過,你要是睡懶覺,就還是我去吧?!?p> 穆雪薇不依地再次搶過:“我去我去!合同是我簽的,這報也是我同學(xué)登的,接下來的事自然還是我去才對?!?p> 譚逸飛笑了,“砰砰”小二敲門而入:“譚先生,穆小姐,二位的姜湯煎好了?!?p> 譚逸飛掏出大錢賞下:“多謝小二哥。啊,這雨真大,我得去酒坊看看,窖里面可別漏雨了,怕是要到半夜才能回來,小二哥,明天就請辰時再叫醒我吧,我想多歇一會兒?!?p> 小二:“謝譚先生的賞,先生放心,我比魏打更還要準(zhǔn)點兒呢?!?p> 這便是為何今晨小二能準(zhǔn)確地說出譚逸飛辰時才起,他哪里知道這是譚逸飛防止繆世章暗遷繡園留下的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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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薇是個極守信的,為逸飛辦事更加興致勃勃,她一早便來到繡園,在里間將每人的工錢算得一絲不差,繡女們沒有不喜歡她的。
此刻她從里間走出,出塵的氣質(zhì)立刻得到梁嘉琪的贊賞,她的微笑也似暖風(fēng)拂面,化解了有些冷的氣氛。
梁嘉琪笑著:“喲,容我猜猜,這位就是雪薇妹妹吧,早聽說妹妹是天上下來的,嘖嘖,今天一見,真比大家伙夸得還要漂亮。”
穆雪薇:“謝謝姐姐。姐姐,說起來,洋行的事起由在我,不過表哥是完全同意的,說只要不耽誤酒仙繡匣,別的時間隨姐姐們自便?!?p> 眾繡女:“是啊,咱們絕不敢耽誤譚先生出酒。”
正說著,布莊掌柜進(jìn)來:“喲!夫人和掌柜的來得真早!呀!穆小姐早啊?!?p> 穆雪薇笑著:“掌柜先生早,我是來把洋行給的錢發(fā)給大家的,掌柜先生,和納薩爾做生意還愉快嗎?”
布莊掌柜:“愉快愉快太愉快了,我做布莊二十年了,從沒遇到過先付全款后交貨的好事,和洋行這幾筆呀,不但貨量大價錢也不低,穆小姐,真要多謝你,讓我今年的紅利高開呀?!?p> 穆雪薇:“那要恭喜掌柜先生了,這就是簽合同的好處呀?!?p> 繆世章:“合同?”
布莊掌柜:“哦,掌柜的,我正想去仙客來找您昵,您看,這是我給咱布莊剛簽下的合同,可是筆長久買賣呀,出貨前款子就已經(jīng)全付清了?!?p> 繆世章皺眉看著:“這是……合同什么時候還要簽上地址了?”
穆雪薇:“洋行的合同都是這么細(xì)的,納薩爾說,中國的字號難免有重名,所以一定得寫清地址才放心付款。”
布莊掌柜:“昨兒您給大隊長洗塵,雨又大得緊,納薩爾先生急著趕輪渡,我就代咱們店簽了一回。”
繆世章沉聲道:“這一簽就成了板上釘釘,繡園改址就成了違約,穆小姐,可是如此?”
穆雪薇:“我哪兒知道生意上的事啊,不過咱們的繡園可是出名啦,大家來看報??!”
眾人立時圍籠過來,不管識字與否,都爭著看那報紙。
“真的,這是我繡的《麻姑獻(xiàn)壽》”
“這是我繡的《招財進(jìn)寶》”
繆世章接過報紙細(xì)看:“琪飛繡坊?這名子是誰起的?”
穆雪薇快樂地說:“是我呀,好聽吧?是取了梁姐姐和表哥名中的各一個字,繆會長不聞,‘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嗎?咱這琪飛繡坊一定要開得長長久久的呢。”
眾繡女:“真好真好,穆小姐真有學(xué)問?!?p> 繆世章突然一聲冷笑:“穆小姐,這先斬后奏可都是令兄安排的?”
穆雪薇睜大了純真的眸子:“繆會長何出此言?表哥說了,他敬梁姐姐的魄力,現(xiàn)在的新女性本就該走出家門自食其力,我們介紹洋行過來,既為貴莊添了生意,又使姐姐們多一些貼補(bǔ),有何不好嗎?。”
眾繡女頗為敬佩:“就是就是,自打上了工,我覺得腰板都直了不少?!?p> 蕓姐:“夫人,咱的繡園見天的見報,大伙做得可起勁了,都覺得這兒是塊福地呢?!?p> 眾說紛紜,梁嘉琪一時沒了主意,看向繆世章:“表哥,合同既然都簽了,我看就先別搬了吧?!?p> 繆世章冷然呆立一刻,一言不發(fā)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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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啷當(dāng)啷”譚稚謙拉動了中午散課的銅鈴,“嘩”同學(xué)們歡樂地跑出校門。
譚稚謙心事滿腹地走出教室,聽到了一聲熟悉的招呼:“嘿!”
一身紅衣的宋宗英笑盈盈地站在門口。
譚稚謙先是一喜,瞬間又漠然地立在那。
宋宗英笑著跑上前:“走,下館子去!”
譚稚謙甩開宋宗英的手,令她一愣:“干什么?還說會去鎮(zhèn)口等我,根本沒有,我都還沒怪你呢。”
譚稚謙:“大小姐前呼后擁,何用在下多事?!?p> 宋宗英:“你怎么了?我出了趟鎮(zhèn),你怎么變了個人似的?”想了想,笑道,“哦——你是怪我去了這么久,想我了吧?來,看我?guī)Щ貋淼暮脰|西!”說著一把拉住譚稚謙走到校門口,譚稚謙一抬眼,心頭一堵,只見棗紅大馬映入眼簾。
宋宗英利落地騎上:“看!侯府送的,威風(fēng)吧!來,上來!”
她向譚稚謙伸出手,譚稚謙卻神色一冷:“大小姐如此喜歡侯營長的禮物???”
宋宗英:“當(dāng)然了,要不是他送的,哥才不會讓我騎這么高的馬呢!看,多漂亮!過幾天侯元?dú)J就要來我家了,你不是想從軍嗎?我正好說和你們認(rèn)識?!?p> 譚稚謙心頭一緊:“大小姐如此盼望他來?”
宋宗英:“是?。∵@人真是不錯,大哥不住口地夸他,說他是黃埔的高才生,能文能武的,真是這樣,他的字寫得好漂亮,象他的人一樣,有股子軍威呢。”
譚稚謙冷笑:“寶劍酬知己,紅粉贈佳人。大小姐和侯府才是門當(dāng)戶對,又何必再來這小小學(xué)堂!”
譚稚謙憤然走進(jìn)學(xué)堂,“咣”地關(guān)上院門,將宋宗英關(guān)在門外。宗英怔了一刻,氣得“叭”一抖馬鞭:“到底怎么了呀?莫名其妙!”賭氣馳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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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薇無論在哪里都很受歡迎,和嘉琪又很談得來,一上午便都在繡園中,看著梁嘉琪在繡案上一點點起針,一幅秋水長天的繡樣底圖漸漸有了模樣,圍觀的眾繡女紛紛驚贊,穆雪薇更是睜大了眼睛:“姐姐好巧的手,初稿這么會兒就畫成了,大家看看,這圖多有意境啊?!?p> 眾人:“是啊是啊,夫人的手藝全縣第一?!?p> 梁嘉琪溫柔地直起身:“雪薇妹妹留過洋見識就是不同,要不是她提醒啊,咱繡園開到這兒會,竟連個名匾都沒有?!?p> 穆雪薇:“姐姐,剛才繆會長極是不悅,是不是怪我起的這名不好啊?”
梁嘉琪:“哪兒的話,這繡園本是我和譚先生合開的,琪飛此名貼切的很啊,譚先生的書法字如其人,咱就請他題匾吧?!?p> 眾繡女紛紛贊嘆:“好啊好啊,譚先生那么有學(xué)問,寫出的字定然漂亮!”
穆雪薇看著眾女子對譚逸飛的敬慕,心中蕩起小小漣漪:“好啊,我回去就讓他寫?!?p> _
初冬的暖陽灑在九宮湖邊,酒坊一派熱火朝天。
譚逸飛挽袖卷衫和工人們一塊在作坊中忙碌著,心中默默地想:“獨(dú)木不林,聚木成舟,人氣才能慢慢聚起來,娘,飛兒一定牢記爹的遺訓(xùn)。”他隨機(jī)試嘗著大鍋中的母槽,又在小鍋中測著溫度和火候,之后走入曲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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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窯便是發(fā)酵酒曲之地。若說水為酒之血,那曲便是酒之骨了?!熬魄币辉~最早見于《古文尚書?說命》,其曰“若作酒醴,爾惟曲蘗”,意思為比如作甜酒,你就做曲蘗,此處之“曲”即發(fā)霉谷物,而“蘗”即發(fā)芽谷物。至北魏《齊民要術(shù)》,九例酒曲制法得以詳細(xì)記載。
譚逸飛進(jìn)的這間曲窯是專用作嫦娥桂之紅曲,便是將上好的秈米與姚大叔配好的桂藥磨成細(xì)粉,按十三成米一成桂藥之比例加水拌均,蒸熟后入窯平攤翻拌,之后浸水瀝干,鋪散后耘厚。七日之后米色全部變紅,米粒上會茂盛地生長出紅曲霉菌絲。之后每隔一日翻動一次,直至紅色變?yōu)楹谏?,這便是行內(nèi)俗稱的“紅地起烏衣”,出窯之后通風(fēng)曝干,即成色澤艷麗之紅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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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打更將一批貨送走,喘了口氣,一回頭看到譚逸飛正從曲窯走出,忙跑上去將他拉至院中:“出、出來出來,你堂堂的大老板怎么自己上手了?”
譚逸飛一笑:“老哥可別把我當(dāng)什么老板,酒坊里大家都是兄弟,若非兄弟們同心齊力,咱們酒仙怎么可能貨出得如此之順???”
魏打更心中一熱:“順順當(dāng)然順,只怕再鑄一口大鍋都不夠呢??纯?,都排了幾千壇了!”
譚逸飛:“我正想和老哥商量呢,我想寫個告示,今后每天咱只出二百壇。”
魏打更睜大了眼:“二百壇?光是咱九、九仙鎮(zhèn)的酒樓一百壇都不夠,除去送給縣長山防團(tuán)防的,就剩下不、不到一百壇,這四周圍多少個鎮(zhèn)子啊,別講笑話了你?!?p> 譚逸飛:“老哥,這頭一個月咱要打開局面,兄弟們?nèi)紱]日沒夜的干,咱這鍋也不算小了,每天也就出二百多壇啊,”
魏打更:“那有什么?讓客人們等唄,先到先得!”高興地捻著手中的訂單,“他們只會嫌咱的貨少,哪有你、你這樣,反倒自己畫了個框框拴住了手腳?!?p> 譚逸飛一笑:“咱們初涉酒市,應(yīng)該和同道處好了才成,這些日子酒商都來捧咱的場,難免會冷落了別家的生意,咱們和氣生財方可長遠(yuǎn),讓一步也沒什么?!?p> 魏打更:“呀!老弟你就是心、心太善,放著大把的銀子不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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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打更正想不通,就見劉二豹帶人氣急敗壞直沖譚逸飛奔來,魏打更攔在前面被劉二豹一把推開,譚逸飛趕快扶住,毫無懼色,看了劉二豹的樣子已明白了七八分。
劉二豹:“譚逸飛!我和姓柴的賣槍的事是不是你捅給山防的?老子是信得過你才和你說,你倒好,抻著和姓柴的有仇就胳膊肘往外拐呀?!?p> 譚逸飛:“團(tuán)總息怒,您誤會了?!?p> 劉二豹:“少裝蒜!這事就只和你過說,不是你是誰?我被山防抄了貨還要罰我十倍的大洋,這賬不和你算和誰算?敢抄我的槍!”
劉二豹正在氣頭,掏出槍來“砰”沖天開了一槍,就往前去扯譚逸飛,魏打更急攔在譚逸飛面前一把抓住了劉二豹,譚逸飛心中驀的感動。
魏打更:“不干譚老弟的事,是我、我、我…………”
劉二豹已經(jīng)氣昏了頭:“你算什么東西?敢攔老子的槍,老子就給你一槍嘗嘗!”說著舉槍對準(zhǔn)魏打更,魏打更不知是傻了還是有骨氣,一動不動,眼看冒火的劉二豹已按動板機(jī),大家只覺譚逸飛從魏打更后面跨前一步,長衫一甩,袖子罩住劉二豹的槍,一卷一奪,劉二豹的手槍就到了他的手中,大家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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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譚逸飛直覺一陣?yán)錃庖u來,他未轉(zhuǎn)頭,余光已見遠(yuǎn)處的林中,繆世章正冷冷而疑惑地盯著他手中的槍。要知道譚逸飛一向以文質(zhì)公子的形象示人,便是刻意隱藏學(xué)自講武的身手,這樣宋宗祥便不會覺得他有任何武力威脅,但方才他小露一手便輕巧地奪了劉二豹的槍,這必被眼尖的繆世章懷疑他會使槍,若再進(jìn)一步懷疑他的身手便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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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及此,譚逸飛心思電轉(zhuǎn),假裝嚇得站不穩(wěn),跌到了劉二豹身上:“快別嚇人了團(tuán)總,這槍你就是給我我也不會使啊,團(tuán)總趕快拿回去吧?!?p> 此話便令在場眾人均以為剛才是劉二豹一怒之下將槍塞給了譚逸飛,劉二豹也傻傻的,不明所以地接過,又要舉槍對著魏打更。
譚逸飛趕忙攔住:“團(tuán)總息怒息怒,龍府的通諜誰敢擋呀,上回那一百支不是做得堂堂皇皇嗎,這回怎么就被抄了?”
劉二豹“嗨”地收了槍:“還不是上了繆世章的大當(dāng),騙我入了什么鳥商會,又簽了幾個破字據(jù),這中間就有一條不能和日本人做買賣,這不,今天貨就被抄了。”
譚逸飛:“哦,原來如此。那么這件事說起來……”
話鋒這么一轉(zhuǎn),劉二豹的疑心也漸漸隨之轉(zhuǎn)移:“是啊,平時姓繆的和我話都不多說三句,那天他為啥點頭哈腰的非要拉我入會?難不成……”再一想,仙客來和福田升的過節(jié)可不是一天兩天了,而團(tuán)防本就是山防的眼中釘,這回肯定是設(shè)個套兩家一塊收拾!咬牙道,“原來早就做了局算計我呢!哼!走!找這廝算賬!”
繆世章已走近,他本想向譚逸飛質(zhì)問繡園之事,卻被正眼紅的劉二豹舉槍圍了上來。
劉二豹:“嗬!來得正好!姓繆的,你在商會挖個坑讓我跳,我劉二豹也不能讓你當(dāng)傻子耍,明明是酒坊入了商會,關(guān)我團(tuán)防什么事?山防憑啥抄我的貨斷我的買賣!”
繆世章:“九仙鎮(zhèn)不和日本人做買賣人人都知道,團(tuán)防雖不屬于商會,但福田升卻是商號,團(tuán)總和他交易,當(dāng)然算在商會條款里面!團(tuán)總那天簽名之時,我不是特意囑咐您了嗎,要細(xì)閱細(xì)閱——”
劉二豹又被繞了進(jìn)去,答不出來,臉氣得通紅。
譚逸飛:“兩位兩位,都請消消氣,在商言商,難免有些誤會,有話好商量嘛?!?p> 劉二豹:“行,看譚老弟的面子我就不追究了。姓繆的,你趕快把那幾份字據(jù)撕了,讓七虎子把貨給我運(yùn)回團(tuán)防,要不然,哼,他山防敢抄我的槍,我就讓你也聽聽老子的響!”說著氣沖沖地“砰”一槍打在了繆世章的腳邊,彈坑令所有人一驚。
只聽“砰”的又一槍,劉二豹“啊”地痛呼,手臂流血,手槍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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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看去,宋宗祥威武地帶隊出現(xiàn)在湖邊。七虎打馬躥了上來,直直地撞向劉二豹,劉二豹嚇得一閃,腳軟摔在了地上。
七虎冷笑:“怎么,做砸了買賣跑來找我二哥撒氣來了,劉二豹,我告訴你,你要敢動我二哥一指頭,我就立馬打爛你的豬頭!”
劉二豹被扶起:“怎么,他做套算計我,不興我算算賬呀?”
繆世章:“好,咱們這就算算賬,劉團(tuán)總,請交罰金吧?!?p> 劉二豹:“我呸!你們合伙算計我倒讓我交罰金,你們山防也太無法無天了。劉某不服!”
宋宗祥打馬上前:“劉二豹,是漢子就該敢作敢當(dāng)!”正色道,”皇姑屯一炸把日寇的狼子野心全炸出來了,之后就頻頻挑釁。你我統(tǒng)領(lǐng)山防團(tuán)防,理應(yīng)保九仙一方平安,怎么能做這種有奶即娘的蠢事!
眾人被宋宗祥正氣凜然的氣勢震住,譚逸飛心中不禁暗贊了一聲。
宋宗祥:“我今天就再明明白白告訴你一遍,九仙鎮(zhèn)的人一律不得與日商買賣,九仙鎮(zhèn)決不能有一件日貨!哼!你剛才說山防無法無天?不錯!今天我就發(fā)下話來,就是沒有這些款約,宋某也一樣抄了你的貨,就是要了你的命也不足為奇!你要告就告,就是龍大人來了宋某也一力承當(dāng)!”
斬釘截鐵的豪言令人凜然生畏,劉二豹被震住,雙方一時僵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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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宮湖水泠泠,寒雁掠空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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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逸飛微笑著打破了僵持:“大隊長鐵骨錚錚,令我等敬佩之至。劉團(tuán)總身處九仙鎮(zhèn),怎能不為鎮(zhèn)中平安著想呢?大隊長有所不知,團(tuán)總這次和福田升交易其實也是為了九仙的平安啊。”
眾人皆詫,宋宗祥亦奇道:“哦?此話怎講?”
譚逸飛:“團(tuán)總,您把這事告訴逸飛,就是沒把我當(dāng)外人?,F(xiàn)在大隊長問起來了,我可就照實說了???”
劉二豹傻傻的:“啊……啊……”
譚逸飛:“這樣,煩勞七爺把收繳的槍隨便拆一支,眾位一看就知道了?!?p> 繆世章突然道:“譚先生玩槍玩得利落,何不自己動手?”
宋宗祥和七虎不禁看向譚逸飛,譚逸飛失笑道:“會長說哪兒的話,逸飛哪兒會使槍啊,剛才團(tuán)總將槍硬塞與我,我到現(xiàn)在心還有點跳呢?!?p> 七虎走到兩箱漢陽造前,撿出一支,利落地拆了個七零八落,突然他驚訝地叫:“大哥,這膛線都磨成這樣了,襯管也全是銹……”又瞇著眼瞄了瞄,“這準(zhǔn)星和照門也歪著呢,這槍能使嗎?出了膛彈子肯定打偏呀?!?p> 宋宗祥:“再拆!”
熊二熊三也上了手,“咔嚓咔嚓”又三只槍被拆了:“大隊長!舊槍!”
譚逸飛:“這正是劉團(tuán)總的偷梁換柱之計,他告訴在下,福田升最近到處尋槍問價,怕是最終有一天會被他買到,為防他日對九仙鎮(zhèn)有威脅,哎,咱們就用舊槍搪塞他不挺好嗎,這樣以后要真有了沖突,他這二十支失了準(zhǔn)的舊槍也絕不是咱九仙鎮(zhèn)的對手。”
宋宗祥:“原來如此!”
七虎難得地贊道:“嗬,二豹子,看不出啊,你小子也干了回人事?!?p> 繆世章很疑心:“哦?真是這樣嗎?團(tuán)總剛才為何不說明白呢,反而沖著在下開槍。”
譚逸飛:“哎,這事意外被大隊長攪了,沒讓柴日雙中計,團(tuán)總是怕往后真讓他買到了別家的好槍,所以難免有點性急,就對繆兄失禮了,團(tuán)總,是這樣吧?”
劉二豹喏喏應(yīng)著:“就是就是,老弟說的都對。我劉二豹也是堂堂一條漢子,既簽了大號又怎會不認(rèn)!”
繆世章:“此事尚有待推榷,劉團(tuán)總既然違反了商規(guī),就請快把罰金交了吧。這批槍團(tuán)防如何做價?就請十倍奉上?!?p> 劉二豹跳起來:“怎么,我這是坑他小日本呢,不說我有功,怎么還管我要錢?講不講理了還?”
譚逸飛忙勸道:“大隊長,兩位都是為九仙著想,生意團(tuán)總又沒做成,是不是可以網(wǎng)開一面?”
宋宗祥:“世章,我看這事……”
繆世章:“大隊長,沒做成不等于沒發(fā)生,世章身為商會會長,豈能視而不見,要是傳揚(yáng)出去,不僅會說繆某舞弊……”直視譚逸飛道,“酒坊的信譽(yù)也難免受損?!?p> 譚逸飛想了片刻,又笑道:“繆會長公事公辦,真是商家的榜樣。此款該交,該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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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譚逸飛將劉二豹拉開幾步,悄聲道,“團(tuán)總,小弟最近一直甚忙,您的分紅還沒得空細(xì)算呢,您看,不如就用您的分紅抵了罰金如何?”
劉二豹一喜,他巴不得不用出錢呢:“那行那行。兄弟,我每桿槍賣了80大洋,你別被他們蒙了?!?p> 譚逸飛一笑:“多謝提醒。團(tuán)總奔波了大半天了,快回去歇著吧,剩下的的事全交給我就成?!?p> 劉二豹正想趕快開溜:“好,好?!睂F(tuán)丁喲喝一聲,“走了!全托老弟了!”一行人灰溜溜地走遠(yuǎn)。
譚逸飛:“七爺,您是槍上的行家,以您之見,此舊槍所值幾何?”
繆世章還未及出言阻攔,七虎已脫口而出:“頂多十個大洋!這破槍,也就是槍套新點?!?p> 譚逸飛:“多謝七爺指點,魏老哥,麻煩去賬上開一張二百大洋的銀票交與繆會長?!?p> 魏打更當(dāng)然不干:“譚、譚老弟,你憑啥替劉二豹受罰?”
譚逸飛:“既然合開酒坊怎能不有難同當(dāng),去吧老哥?!?p> 魏打更嘟嘟囔囔地進(jìn)去了。
繆世章:“慢!理應(yīng)按做價計算,怎么能按舊槍的價算?。俊?p> 譚逸飛:“這槍并沒成交,縱是開了高價也是顆粒無收呀?”
七虎:“嗨,二哥,算了,譚先生都這么大方替二豹子交了罰金,也算對商會有了交待了?!?p> 宋宗祥:“嗯,世章,這事就這樣吧。劉二豹得了這回教訓(xùn),應(yīng)該不敢再這么冒失了,今后還有望山防團(tuán)防聯(lián)手共保九仙平安啊?!?p> 繆世章不好再說什么,魏打更已將銀票拿來遞上,也不多說,便氣乎乎地走回酒坊。他是個直爽人,有什么看不慣的便都帶在臉上,若不是自己打更的差事多虧繆世章的憐憫,今日這事,他幾乎就要高聲爭執(zh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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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逸飛送走宋宗祥一行,回到辦公室,坐在桌前悠閑地端起一杯茶。
魏打更上前奪過他的茶,“啪”放在桌上:“你、你咋還笑得出?無端端地被人坑去二百大洋!竟還笑得出來!”
譚逸飛依然在笑:“老哥替逸飛算筆賬如何?”
魏打更坐下:“說,什么賬?”
譚逸飛:“算到今日,咱們出了多少壇酒?”
魏打更:“少說也有三千壇?!?p> 譚逸飛:“劉團(tuán)總占了二成股份,他應(yīng)分的紅利是多少?”
魏打更仔細(xì)算了一通:“嗯……這粗粗算下來,怎么也得有七八百塊……”忽然驚喜地大叫,“哦!老弟原來早有盤算,老弟高??!用二百塊就替他平了禍?zhǔn)?,這一來一去咱、咱便又賺了幾百塊,呀!瞧我這棗木疙瘩,咋就不開竅呢?”
魏打更高興的將茶重遞到譚逸飛手中,譚逸飛笑著接過:“老哥,這其中一百塊是謝老哥剛才那么護(hù)著我。然后給兄弟們每人分上十塊,大伙這些日子實在是太辛苦了,剩下的咱先存起來,雪薇和我提起過辦義學(xué)的事兒,剛好稚謙兄也有此意,等咱的酒坊慢慢做起來了,咱就把這事辦了?!?p> 魏打更“啪!”地響亮地拍了一拳,眼中深深敬佩:“這、這說書的總說君子君子,啥是君子?我今兒算是真真的看著了。就是……這一下就給我100塊,是不是太多了,這,老魏我做上十年也攢不下這么些錢?!?p> 也難怪魏打更驚訝,他做打更時每月僅五個銀圓,吃喝用度一花,一年也攢不下十塊八塊的,如今白花花沉甸甸的竟一下得了一百塊,怎不驚喜如夢!
譚逸飛:“老哥對我的情義豈是用錢能衡量的,您就快收下吧。哦,我想給每位兄弟在大隊長的銀號開個戶頭,今后大家的工錢和紅利就存在戶頭上。說來慚愧,還未請教老哥大號。”
魏打更很不好意思的笑了:“啥大號?我家從大清朝那輩就是打更的,爹就給起了個名,永更,魏永更?!?p> 譚逸飛端正一揖:“永更兄,逸飛見禮——”
魏永更又喜又窘:“老弟你,你又笑我?!?p>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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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日雙的車馬被七虎打爛,一路驚慌狼狽總算回到商行,“咣”門被推開,柴日雙咬牙切齒坐在桌前:“姓宋的!”
賬房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將與劉二豹簽的字據(jù)輕輕放在了桌上:“您老消消氣,回頭我去找劉二豹把咱的錢要回來,咱虧不了?!?p> 柴日雙看著字據(jù)氣不不打一處來,他一把抓起就要揉爛,忽然一頓,眼中一絲獰笑:“哼哼,要錢,豈不便宜他了?九仙鎮(zhèn)人人都和我做對,何不利用這只蠢豹來個以牙還牙呢?哼哼哼……”一條毒計已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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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園沒有被撼動,槍也沒賣給柴日雙,劉二豹的紅利換成白賺了幾百大洋,今天事事大吉,譚逸飛早早便回了客房,和雪薇輕輕閑閑的一番對弈品茗,難得有這么美好的一個下午。
臨窗夕陽已起,雪薇收了棋缽,鋪紙研墨,逸飛揮豪而就,一幅“琪飛繡坊”的書法瀟灑神飛。
穆雪薇高興地看著:“寫得真好。”
譚逸飛:“是你這名子起的好,鳳云見報也甚快?!?p> 穆雪薇:“不知道繆會長怎么就不高興了,是他不喜歡洋行的生意呢還是不喜歡這繡坊的名子?他還說你先斬后奏。”
譚逸飛心知肚明,卻不能讓雪薇卷入風(fēng)波,便笑言:“是我表妹風(fēng)采傾城,將繆會長都驚得欲語還休了,哈哈……”
小二已將晚膳送來,兩人并座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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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逸飛講得也有道理,面對一個那么純美的女孩子,繆世章能怎么樣?吵也吵不得,罵也罵不得,理論也理論不得,只能拂袖而去唄。
鏡中映出繆世章冷冷的面容:“好一個美人計,棋差一招,竟木已成舟!”
這一下午他都在辦公室生悶氣,忽聽敲門聲響起,忙去開門,見宋宗祥拿著一把小花傘前來。
繆世章:“大隊長,我正要去找您。我本來已經(jīng)和表妹說好了給繡園換個地方,譚逸飛卻背著我把布莊和洋行的合同登了報,又讓他表妹趁夫人不在,到繡園大肆籠絡(luò)人心?,F(xiàn)在只求您一道令下,把譚逸飛清出宋氏商號?!?p> 宋宗祥不在意地笑笑:“也不是譚先生獨(dú)有,不是還有嘉琪一半嗎?自打開了繡園,嘉琪心情開闊了不少,比在家里悶著強(qiáng)多了,那些繡工也能憑自己的本事掙碗飯吃,嗯,比咱逢年過節(jié)施粥施藥的強(qiáng)。還有,洋行的生意既然是穆小姐介紹的,咱們應(yīng)該感激才是啊,可不能說她是籠絡(luò)人心啊。”
繆世章一聽,便知宋宗祥對穆雪薇的印象是極好,這便是美人計的厲害之處,遂又勸道:“大隊長,譚逸飛此舉不得不防,他這是往宋氏家業(yè)伸手吶!這時候不攔死了,他的手可就越伸越長了。”
宋宗祥沉吟片刻:“這事看看再說,啊,看看再說。譚逸飛對付姓柴的這幾招真夠漂亮,這小子有骨氣,是個干事的,他那些工人干頭也很猛啊,現(xiàn)在鎮(zhèn)上已經(jīng)不象以前那樣談到酒坊就象中了咒似的,哎!二十年了呀,能沖淡那場大亂挺好!哎,先不談這個,世章,這是宗英和元?dú)J的八字,你快幫我算算他二人姻緣如何?”
繆世章怔了片刻,長嘆一聲,接過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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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陽余輝,宋宗英氣乎乎地進(jìn)了后院,孫媽帶著大娣二娣正在院中玩秋千。
孫媽:“喲,大小姐這是怎么了?誰惹你生氣了?”
宋宗英:“譚稚謙!我好心去教他騎馬,他也不知哪兒來的邪勁,不理不睬的講話還陰陽怪氣,氣得我去山上跑了一天!”
孫媽:“我看大小姐還是少去找譚教習(xí)的好,老爺知道了又要不高興了?!?p> 宋宗英:“我有我的自由!”
孫媽:“侯營長可就快到了,你沒看咱府上為了迎他拾掇得多賣力呀,老爺這么上心,還不是把大小姐的親事放在了心尖上?!?p> 大娣二娣:“姑姑要做新娘娘了,嘻……新娘娘?!?p> 宋宗英不解:“大娣二娣,你們說什么啊?”
大娣:“娘和爹說的,姑姑要做新娘娘了?!?p> 宋宗英:“孫媽,她們說的是什么意思?”
孫媽訝然道:“小姐去了侯府竟然不知道嗎?夫人說了,侯老夫人對大小姐喜歡得不得了,已經(jīng)親口許下您和侯少爺?shù)挠H事了。這不,老爺剛拿了你的八字找舅老爺算算去呢。”
宋宗英只覺當(dāng)頭一棒,大驚道:“什么!”
?。ǖ谑耪陆Y(jié)束,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