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灘中劫

灘中劫

北林張繼嶺 著

  • 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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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2-10-25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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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完結(ji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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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灘中劫 北林張繼嶺 12689 2022-10-24 20:44:02

    一

  楊莊的楊一群聽賣花布的女人說,北沿兒陳家寨有個小妮長得很好看,人送外號“小紅鞋”,因為她和三嬸娘學女紅,先給自己做了一雙紅色繡花鞋穿上,鞋面上還繡著兩朵藕蓮花,像影子一樣走路,著實炫人眼目。小紅鞋乳名陳妞妞,今年十七歲,屬龍的,還沒聘定人家,仍然待字閨中。不過,周圍各莊有錢和有點勢力的人,都在盤算著如何把這個小妞妞弄到手。特別是胡坡村的胡十三,這個人是當?shù)匾话?,手下有一幫人十幾桿槍,在本地算得上怙惡不悛之人。小孩兒哭了就拿他來嚇唬。他最早看上的是小紅鞋她娘大白鵝,為了這件事,他還輕而易舉地就把小紅鞋他爹陳乾坤害死了。那時候小紅鞋還小,大概只有十來歲,胡十三還不知道這個小妞會出落得比她娘好看十倍。小紅鞋她娘皮膚白皙,白得耀眼,人送外號“大白鵝”;因為腳上穿著小白鞋,也叫“小白鞋”。她身上總發(fā)出一股蜜蜂才有的甜膩味道,胡十三很喜歡,就是因為這個味才要了陳乾坤的命。據(jù)村里傳,她丈夫沒死的時候,她就和胡十三有一腿,丈夫死了她也知道是誰害的,她就是一直佯裝不知,明里暗里的,就跟著胡十三過起了生活。陳家的族人也都知道,個個心里明鏡似的,卻都不敢言聲,都懼怕胡十三的淫威——那可是人命關(guān)天。過了幾年,小紅鞋長得出水芙蓉一般,走路似一陣微弱的春風,又如傳說中的游魂,悄無聲息,你就是看著那雙小腳輕抬輕落,卻聽不見一點聲響;一雙纖細的小手,顏色白里透紅;瓜子臉,彎彎的眉毛如落上去的一抹月影,如夢如幻。紅暈滿了香腮,雙唇薄如蟬翼。粉頸纖弱,憐惜處,寶黛略有不及。兩只水靈靈的大眼睛對滿世界都送秋波。那小蠻腰,如楊柳沐了春風,如楚女又瘦了半圍。那頭烏發(fā),用一根紅頭繩扎著,走過去撒下一路桂花香氣。身上的衣服也不是綾羅綢緞,都是用粗布縫就,穿在她的身上就顯得格外不同,凸是凸凹是凹的,一切都是恰到好處,一切都是渾然天成。讓人看上一眼就酥軟了。無不驚嘆造物主的神奇。就這樣的一個美人,鳳凰一級的人物,竟然在大白鵝的雞窩里長成,還至今無人來聘,仍舊待字閨中。這讓周圍那些蠻橫者無不蠢蠢欲動。尤其是胡十三,他雖然占著其母大白鵝,但是他那得隴望蜀之心從不稍減,在他眼中,大白鵝早成了殘花敗柳,這個小妞妞才是真真的天下尤物,世上難尋。看著小紅鞋從他身邊走過,兩眼發(fā)直,饞涎欲滴,最后還抻著脖子咽了一口唾沫。胡十三暗中思忖,這個小人兒還是我的,這是河神為我準備的一道美味。這一點,陳家寨的人也都明白著。陳家族人里有個胡十三的手下,叫陳八斤,系小紅鞋堂兄,他是胡十三忠實的奴才。有他做內(nèi)應,這個小妞早晚要遭了胡十三的毒手。大白鵝心里也明白,只是佯裝不知。她有她的打算,只要胡十三能滿足她的需求,她情愿把女兒送給胡十三享用。她對自己說,女人最終都是要過男人這一關(guān)的,至于跟誰又有多大差別呢?這娘倆的事,被賣花布的女人添油加醋地講給了楊一群,楊一群聽后也心動了,他似乎看到了這個小紅鞋就站在他的眼前,他朦朧中認定了,這可不是一般的女人,這是又一個七仙女下凡,也可能是原來那個七仙女的侄女或者孫女,也可能是天仙姐姐家的女兒,特意為了來到人間找董永們才生的,眼下雖然待字閨中,那是她還沒有找到要找的人。他想,我就是她要找的凡間董永。我不是董永,我是楊一群。董永有什么?家徒四壁,自賣自身,也許會有一頭老牛,那也是哥哥送給他的。我有雙槍,我還有一身的武功和輝煌的遠方,俺楊一群將來要成就一番大事業(yè)。恍恍惚惚中想著,用手按按腰里的兩把盒子,暗暗較勁著:胡十三,試試!就這樣,經(jīng)這個賣布的一說道,小紅鞋這個畫中仙姑,一下就系在了楊一群的心尖兒上。他想:小紅鞋,定了,誰擋我的道我殺誰。他初步就鎖定了胡十三。

  陽武賣花布的走了以后,楊一群放不下這件事。他平時喜歡玩槍,喜歡和人打賭、斗勇,就是不喜歡逛窯子、吸大煙和賭錢。他爹死了以后,他娘讓他到開封學藝,這還是聽了祥和灘董家人的話才去的。楊莊和祥和灘是鄰村,楊家和董家祖上就有往來。他家的田地夠他娘倆衣食無憂,另外還有足夠他學藝念書的學費。他在家讀私塾幾年,在開封學藝五年,還讀教會辦的學校幾年,本來想繼續(xù)深造,再讀中山大學,不成想,日本人占了開封。他憋著一肚子怨氣回到村里,和母親守著祖上留下的兩頃地過活。這期間,他看這世道不太平,在本族哥哥楊德中楊青山攛掇下,買了兩把盒子槍,平時沒事的時候練練,靜待時機,欲圖大事。開始時,他告訴母親,想去參加國軍,母親沒有答應,理由是家中就他一個男丁。忠孝不能兩全,就沒有違背母愿,暫時很不情愿地留在了家里。楊門族大,有不少青壯年在家里也不安分,又加上兵荒馬亂,在這個十年九淹的黃河灘里,常有不安分的情緒蠢蠢欲動。這一帶沒有政府,堤南只有日偽的維持會。聽說國民黨政府設(shè)在西鄉(xiāng)賀莊,那里也有國軍,就是不經(jīng)打,日軍有飛機大炮,總被日軍打敗,損失慘重。楊一群盡管沒有買一群羊放著,平時事情也不少,也找不到機會出去做事。時間久了,意志消磨殆盡,慢慢地也學會了喝酒和到處游逛,有時候也隨族兄楊德中到北岸陽武一帶活動。一來二去的,和河北岸一些土匪也就結(jié)下了冤仇。楊一群一身本事,跟著師傅學會了點穴功,還會幾套拳腳和槍棒刀劍。平時穿著大衫,腰里別著雙槍,也算是黃河南岸的好漢。據(jù)說他的槍法很高,傳說,他從來不露槍,更沒見過他打槍。他平時穿著一件大衫,就是薄薄的大氅,個子不算高,走路飄飄灑灑一陣風,干凈利落,一看就是個練武之人。白白的皮膚,眉清目秀的,不乏儒雅風度。據(jù)說,他打槍都是從衣服里開槍的,兩只手伸進兜里,透的,笑著就把子彈射出去了。當然,子彈也把衣服打出兩個窟窿。據(jù)說,他練就這手功夫,想法很簡單,這樣總比對方快半拍,還讓人猝不及防。他的母親平時怕他出事,守了大半輩子的寡,就這一個兒子,平時非常小心地看著,恐怕出事。他已經(jīng)二十出頭了,母親老是想著給他尋個媳婦,說了幾個他都不中意。不是嫌人腳大,就是嫌人家臉上有雜面星,要不就是嫌女方是個封建女子——沒有放腳。還有一個她爹是維持會的,盡管家有良田百畝,可是,給日本人辦事,那就更不成了。他當時咬咬牙說,我終究有一天......沒說出口。他族兄楊德中楊青山二人,家境不如他家殷實,也都是些不安分的,一到秋季就結(jié)伙竄到北沿兒開封一帶,那里離家遠些,去干些不太光明正大的事,就這也很難傳不到村里來。楊德中是首領(lǐng),大家都聽他的。楊青山和楊一群私交甚好,倆人都喜歡玩槍,沒事的時候,偷偷地在院子里瞄準,遇上春節(jié)過年,就在院子里打幾槍,這樣可以混淆視聽。楊青山比楊一群的個子高,走路有點駝背,二三十歲,長相卻像個老人。不過,他的槍法也不輸楊一群。還有一個重要特點,心細手狠。北沿兒賣布的說完這個小紅鞋,楊一群首先想到的是楊青山,他想叫上楊青山和軍師齊大儒一塊兒去陽武陳家寨一趟,他要親眼目睹小紅鞋的傾國傾城貌,最重要的是看看她的腳,只要不是小腳就有戲。他不待見小腳,馮玉祥號召放腳,說是封建陋習,誰敢不放?那時候,他在開封學武,他親眼見過,一幫子人把一條裹腳布挑在長棍上游街,真是丟死人了。他同時想到,既然這個胡十三不是東西,霸占了她的母親大白鵝,還覬覦著小紅鞋,這個無恥之徒,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想,有朝一日,我必殺胡十三。他也知道,僅憑他一己之力,不摸對方底細,不敢冒然行動。他想讓楊青山和齊大儒一同前往,探個虛實,再做下步打算。他也想到了母親那里,如果真如賣布的所說,小紅鞋花容月貌,人又本分,勤于女紅,那就把她娶回家來,搶回來也行,這也完了母親的一樁心事。他想著,先去稟報母親,轉(zhuǎn)念又一想,這個賣布的為何要對我提這個事兒呢?就因為我買她一丈花布做床單嗎?要不她就是知道我目前還沒有婚配,可能急著尋親事,她想的未必不是好意??墒?,她也不是陳家寨的人,她怎么就知道這娘倆的底細呢?再想想,這也不奇怪,賣布的走街串巷,哪里是她走不到的?那時,黃河北岸比南岸亂,槍支泛濫,土匪橫行,大白天就能取人性命,他去過北沿兒,劫路的鬧得路斷人稀,每個村里都有土匪,還是小心最好。他又想到,北岸長常派人到南沿兒來臥底,這個賣布的,總不會是北岸派過來的臥底吧?不會,我楊一群目前還沒有死敵,臥我的底,臥我的底,完全沒有必要。他左思右想總覺得這個女人慈眉善目的,不會帶有惡意。想了個仔細,這才決定先把他的想法告訴母親。

  眼看天氣已經(jīng)進了后秋,秋風嗖嗖地刮著,大楊樹葉子,大槐樹葉子被風吹落,漫天飛舞。地上的荒草也都開始枯萎,多數(shù)樹上已經(jīng)透明,樹梢上的花喜鵲被風吹得左右搖擺,羽毛也隨風炸開了。楊一群穿著大衫,快步回到家里。他推開大門,看見母親在院里忙碌。院子里養(yǎng)著一群雞,大公雞邁著紳士的步態(tài),在地上不停地踱步。堂屋大門開著,三腳門條和兩邊的門臺上一塵不染。楊一群的母親五十不多,守寡二十多年,咬著牙,忍受著堂哥的欺負,終于把兒子養(yǎng)大成人。她頭上盤著發(fā)髻,用一個銀簪別著,褲管腳踝處用布扎著,身上干干凈凈,精神矍鑠,步態(tài)穩(wěn)健,一點不像五十歲出頭的人。擱現(xiàn)在正是到處找男人的年齡??瓷先ワ@得年輕。她看見兒子走進院子,就站在院子當中不動了。用一雙慈愛的目光盯著兒子看著。

  “娘,我給你商量個事兒,也是你經(jīng)常掛在嘴上的事兒?!睏钜蝗阂贿M院子就開始叫娘。

  看著興沖沖的兒子回家,母親用右手捋了一下額頭的散發(fā),微笑著說:“我經(jīng)常掛在嘴上的事兒,那還會有啥事兒呢?除了你娶媳婦的事,別的事我也不愛聽?!?p>  院子里放著幾個小凳子,平時都是用來坐人說話的。楊一群拉過一個小凳子坐上說:“還真是娶媳婦的事?!笨戳四赣H一眼,不往下說了。停頓了一下,又看著母親問,“你想聽不想?”

  母親瞪了一眼兒子說:“不想聽!你這個孩兒,你快急死我了,我哪一會兒一抻腿,你再娶回來八個媳婦我也看不見了?!?p>  “那好,我現(xiàn)在就給你說說?!彪S后,就把今天賣花布的女人對他說的事講了一遍,等著母親的反應。

  這件事情,帶著如此難度,還當成一個非辦不可的事情來說,讓老太太覺得十分不解。周圍十里八村的女孩不找,非要跑到北沿兒去搶媳婦,北沿兒的人個個都是土匪,割草籃里都放著搉炮,你搶他們的女人他能甘休?這不是拿命當兒戲嘛。老太太當時就有不高興了。她干脆也拉過一個小凳子坐下,表情也嚴肅起來。她盯著兒子看了半天,發(fā)現(xiàn)兒子一切都很正常,不像是發(fā)燒說胡話,而且還是一本正經(jīng)的表情。兒子的心事當娘的知道,她知道兒子不想早點兒娶親,是擔心眼下兵荒馬亂的,又是老日又是國軍,又是土匪劫路的,他怕自己哪一會兒眼一閉誤了人家女兒。自己又是這樣一副德行,不如趁著這幾年無牽無掛,多逍遙幾年。這是兒子的想法,母親自然知道。母親的想法就是早點娶親,傳宗接代。她想著自己一天比一天老,一天比一天離墓坑近,趁著沒閉眼之前,完了自己的一樁心愿。守寡幾十年,不就是等著這一天嘛。男人在時,給兒子起名字叫一群,就是希望將來枝繁葉茂,生一群兒孫,就像放羊一樣。誰知道,兒子自從開封回家來,這都幾年了,每天晚上不是練功,就是抄槍的,就是不提娶親的事。今天提起娶親的事,本來老太太挺高興,聽完卻就把臉沉下了,她想,這個事萬萬不成,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這個賣布的是不是要害我的兒子???是不是北沿兒聽說我兒子厲害,想除掉對頭,故意誘騙兒子到北沿兒去,然后,再......越想越怕,當時就哆嗦起來。她用手朝兒子點了點說:

  “不中?!?p>  就這兩個字,斬釘截鐵,不容辯駁。楊一群也把臉沉下了,他不知道為什么“不中”,好好的一個女孩兒,長得很天仙一般,母親為什么就不愿意呢?這不是母親的真實想法。平時把娶媳婦掛在嘴上,開始的時候,母親托人說了幾個,不是雜面星多就是裹腳,都不中意。后來,母親把條件降低了,讓他自己選,只要看中哪個了,找媒人重金去聘。今天怎么就不中了呢?他問母親為什么不中。母親又說:

  “不中就是不中,你只要心里還有你娘,就趁早死了這個心?!崩先藲獾么地i一樣,在那里久久不能平靜。喘了一會兒氣,這才逐漸平靜了些,繼續(xù)說話?!昂颖毖貎菏莻€啥地方,陽武,那是土匪窩,哪個莊里沒有幾十桿槍?哪一天不死人?劫路的比趕集的都多。正走路咧,那邊槍就響了。你去北沿兒搶人家的女人,還是一個天仙一樣的女孩兒,你這不是往老虎窩里掏娃嘛。我就你這一個兒子,我不能早早的沒了男人,到老了再沒了兒子。不中,一百個不中?!闭f完,竟站起來走了。

  “我......”楊一群正想解釋,不成想母親竟然走了,不聽。他看著母親的后背大聲說,“這個不中,以后我就不娶了?!?p>  他這是威脅母親。其實,他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主意,他知道母親的擔心。他此時很自信,自從跟本家哥哥楊德中在河北岸跑過幾趟,他就從心里看不起北沿兒那些土匪。就憑他的雙槍,憑他的一身功夫,他還真的沒有發(fā)現(xiàn)對手。他心里說,娘啊,你太小看兒子了,我不給你領(lǐng)回來一個如花似玉的兒媳婦,我就白練一身功夫,我就不叫楊一群。

  正當他自己得意時,走進堂屋里的母親朝他喊:“你不娶媳婦就不會有兒子,將來老了沒人管你,反正我死了有人戴孝有人磕頭。小孩兒,你就是不能去。”停了一會兒,堂屋里又朝外喊,“你說你學了幾年武術(shù),還上了幾年洋學,就這點兒本事,在家里找不到媳婦,偏偏跑到河北沿兒去跟人家搶媳婦,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p>  這幾句話刺激了楊一群,他站起來辯駁說:“我那是沒有看中誰,我不是沒本事娶媳婦。我要是想娶,我娶一大群。我是說這個女孩兒長得好,人又本分......”

  屋里還在往外傳話:“兒啊,你沒聽說過嘛,寧要賢德,不要顏色。長得好的女人都是禍水,你天天讀書識字,這個道理不用我多說。那個賣布的女人,我看她沒安好心,她咋不對別人說?。繉iT對你說了,河北沿兒陳家寨有個狐貍精,那都是騙你上當咧。她就是沒安好心?!?p>  越說越離譜,楊一群在外面是何等樣的形象,從來就是一肚子主意一身膽量的人,到了母親這里,竟然就說不通了。他氣哼哼地站起來說:“不跟你說了,我去找青山哥商量,再找齊大儒攛掇攛掇?!闭f罷,朝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了,還聽見母親在屋里喊:“小孩兒,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如果就此打住,楊一群取消了到北沿兒尋妻的念頭,故事也就結(jié)束了,按照老太太的思路,重賢德不重顏色,娶一個看得過去的女人做老婆,生他個七個八個的,也算子孫滿堂,完了人生大事。造物主偏偏就生出來這樣個抝種,他真的被那個賣布的話迷住了,不管是不是圈套,就是龍?zhí)痘⒀ǎ惨J。因為他自出道以來,還沒有吃過大虧。他心比天高,有朝一日,他還想拉起一支隊伍,和日本人一決高下。娶一個小媳婦算個什么。他滿懷信心的直接去找族兄楊青山。這個楊青山是個老手,槍法精準,心狠手辣不說,最重要的特點就是人能沉得住氣,平時顯得神閑氣靜的,肚里可是藏著不少詭計。上次北沿兒被圍,就是他出面去談,騙過了當?shù)匾粋€匪頭,這才化險為夷的。他貌似忠厚,這么說吧,他說瞎話也會讓你相信是真的。村里還有一個大仙,就是齊大儒,這個大儒不是真正的大儒,他本來是想通過讀書振興家業(yè)的,誰知道,遇到了亂世,讀書幾乎成了擺設(shè),有時候反成了累贅。老齊家也是單門獨戶,他家本來是河北岸的,逃來逃去就逃到了楊莊,來時還帶著一個半瘋半傻的媳婦,也就是一陣清楚一陣糊涂,有時不順心了,就站在門口罵一通完事。平時也不瘋癲,只是嘟嘟囔囔的說話。逃來楊莊以后,還生了一個閨女,如今也有七八歲了。齊大儒讀過四書五經(jīng),七年小成,天文地理,孔孟之道,道家學說,先秦文化,無不涉獵——沒有他不知道的。不過,村里的人多數(shù)對他的那些話本感興趣,就是念唱書。毛筆字寫的秀麗,蠅頭小楷,誰家娶媳婦送喜帖,春節(jié)寫春聯(lián),都找他代勞。他也樂于幫忙。這在村里算得上個寶貝。他被楊德中看中了,外出時總帶著他,奉為軍師。齊大軍師見多識廣,學識淵博,一肚子真學問,自然也讓心高氣傲的楊一群佩服。他要去北沿兒搶媳婦,先想到的就是齊大儒。楊青山,武的,詭計多端;齊大儒,文的,三皇五帝,天文地理,搖頭晃腦,文質(zhì)彬彬,沒有難得住他的,說出來就是錦囊妙計。當然,這兩個人家境都不如楊一群,尤其是齊大儒,窮得叮當響,楊一群不會白用他的。楊一群打小就是個不知道柴米貴的人,對待錢財不說如同糞土,也是花錢如流水。他自然不會叫齊大儒和楊青山吃虧。楊一群穿著大衫,按按腰間的盒子,精神抖擻地出門去,走在路上時還想,奶奶一回,不是這兩個蛋子兒墜著,我,我上天了我。他像一陣秋風首先刮進了楊青山家的小院里。

  “青山哥,你在家里沒有?”

  屋里應了一聲,悶聲悶氣的,就像是豬圈里飄出來的老母豬哼哼聲,也像是遠處傳來悶雷,更像是河灘里牤牛的嗚嗚聲。隨著聲音,從屋里走出來一個駝背男人,看樣子有四十歲,其實他只有三十歲。他是楊一群的堂兄,和楊德中都是一樣遠近。他的臉上到處都是歲月的痕跡,大臉龐,顴骨凸起,平時在河灘里勞作,被河風吹著,被那毒辣辣的太陽曬著,臉色呈現(xiàn)出古銅色,也跟河灘里的黃土地顏色相近。他的后背拱出來,走路就像是一頭老牛,慢慢騰騰,一步量出去三尺多遠。他如果蹲在河灘里蒔弄莊稼,你還真以為他是一個純農(nóng)夫呢。他腰里別著一個煙袋鍋,煙布袋耷拉到大腿處,一走一搖蕩。他來到院子里,蹲在地上,先去挖煙袋鍋,邊挖還邊說:

  “一群弟呀,你咋閑啦?”

  這個動作讓楊一群笑了。他快步湊過去,蹲在楊青山的對面連聲問道:“俺嫂不在家?你咋沒去地呀?豆收完了?”

  楊青山用火繩點著煙袋,吸了一口說:“不是叫水淹了么,就那崗上的一點,也打不了一布袋。我不想去,您嫂她去了?!蔽艘豢?,吐出來,再吸一口,看著楊一群說話??墒牵瑮钜蝗壕褪遣徽f話,他知道,這個哥哥就是心眼多,就是要等他開口。他也是有名的話比錢都主貴,一般不會說多話。那些智謀計策都在心里藏著。

  這一點就是讓楊一群佩服,他笑著看青山,也不說話。他要和楊青山比比耐心。不過,他停了一會還是先說話了,他說:“你不說我也不說,咱都不說?!?p>  楊青山笑了。他把煙袋拿開嘴說:“說唄,啥事兒?”

  “我以為你就是不會先說話呢?!彼酒饋?,摸摸腰里的盒子,硌得慌,在院子里脧了一眼,也沒發(fā)現(xiàn)一個可坐的東西,嘴里不由得嘟囔起來,“哥,你就不會做幾個小板凳擱院里?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蹲地上腰里這家伙硌得慌?!痹谠剞D(zhuǎn)悠了幾圈,始終沒有找到可坐的地方。

  看看兄弟猴急的樣子,楊青山也不說話,站起來往屋里走,后頭跟著楊一群。倆人來到堂屋,坐到兩把圈椅里,楊青山還是不說話,眨眼看了一眼楊一群,繼續(xù)吸煙。

  “我想娶個媳婦?!?p>  這倒是個新鮮事兒,楊青山此時存不住氣了。他抬起眼皮看著一群,笑了。他的牙齒露出來,有黑有白,黑的多些,白的少些,都是被煙熏的,上面的幾個牙齒,黑里還略帶些白底。他嘿嘿笑了,笑了幾聲,還不如不笑,笑聲里還帶著豬圈里母豬的哼哼聲。他實在憋不住了,就隨便說了一句:“你娶媳婦就娶唄,去給俺嬸嬸說?!?p>  這話讓楊一群很是不爽,他把腦袋一低說:“說了,俺娘不愿意?!?p>  “那不可能,俺嬸嬸給我都說幾回了,叫我勸你,說人家都幾個孩兒了,你還不娶。說俺嬸嬸不愿意,我不信?!睏钋嗌街睋u頭,還不停地吧唧旱煙袋。

  “真的,哥,你還不相信我?俺娘真的不愿意。”接著,就把賣花布的說的事對楊青山說了一遍,完了,讓楊青山給他拿個主意。

  略停片刻,楊青山呲著牙又笑了,他已經(jīng)知道楊一群的想法了,他把煙袋在鞋底上磕了幾下,這才又插進煙布袋里,綰住,別在腰間。他喉嚨里呼嚕了幾聲,又嗽了嗽喉嚨,說道:“我知道你咋想的,你是想讓我跟你去把小紅鞋搶回來是不是?”

  楊一群把大腿一拍,嗖地一聲從圈椅里跳起來,大聲說:“哥,我知道啥事都瞞不住你,我就是這個想法。俺娘就是怕去了回不來?!?p>  倆人又沉默的半天,都互相看了好幾回,始終都沒有言語。還是楊一群憋不住了,他又把大腿一拍催道:“哥,你說話呀,中不中?。俊?p>  楊青山不緊不慢地問道:“兄弟,我問你,你把她搶回來,是拿她當媳婦兒待呀,還是當丫頭,還是玩玩就扔了?”

  楊一群一聽就急了,他又把大腿一拍說:“哥,恁兄弟是個啥人你能不知道?搶回來當媳婦?!?p>  “我說你呀兄弟,都是娶媳婦的,哪有搶媳婦的?這傳出去也不好聽啊。再一說,人家小紅鞋要是不愿意呢?回來尋死覓活的,不讓上,你搶回來不還是個擺設(shè)嘛?!?p>  “那你說咋辦哥?自從那個賣布咧說罷,我就放不下這事兒啦?!?p>  楊青山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說:“這樣兄弟,你要是真的想要這個小紅鞋,你聽我的。小紅鞋她娘大白鵝跟著土匪過,一定是圖錢,你帶些大洋過去,把白花花的大洋給她了,她一見大洋動了心,這個事兒就好辦了。父母之命嘛?!?p>  “往下咋辦?”

  “叫齊大儒跟去,當說媒的,讓他把這里的利害說清,就是那個胡十三,他早晚要把小紅鞋糟蹋了。跟我們回到南沿兒,既享福又保險,這事兒差不多就成了?!?p>  “中不中啊哥?”

  “咋不中啊,南沿兒北沿兒還有難住咱弟兄的事兒?”

  楊一群低頭想了一會兒說:“那要是被胡十三知道了咋辦?那個貨肯定不拉倒。他要是從中阻攔,咱不還是沒門兒嗎?不如先把這個胡十三......”用手比比。

  這倒是個大問題。楊青山想了想說:“那個賣布的女人在哪兒你知道不知道?”

  “就在咱莊里轉(zhuǎn)悠咧,估計現(xiàn)在還不會離開咱莊?!?p>  “咱倆再去找找她吧。”

  倆人說完,來到院子里,把柵門也端上,順著東西路往西走,去找北沿兒賣花布的。來到最西頭一棵大槐樹下,看見有幾個人圍著賣花布的女人說話。楊青山和楊一群就湊上去,問花布啥價錢。楊一群沒有說話,他剛買過了一匹花布。那幾個婦女買完花布趕緊走了,村里的人看見這兩個漢子就開始念阿彌陀佛。尤其是看見楊一群腰里那兩把家伙,能不發(fā)怵嘛。人都走了,賣布的女人笑著問二人是不是買布。楊青山蹲下來看了看包裹里的花布,織得確實很漂亮,方格的,繡花的,黑白相間,什么樣的花型都有。這些布適合做被面和床單,很耐磨,只要你不故意破壞,一條被單能用半輩子。楊青山看了半天,摸了半天,心不在焉地,最后干脆把花布一撂,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小聲和賣布女人說話。

  “賣布咧,你今兒個給俺兄弟說那個小紅鞋的事兒,是不是真的?”

  賣布的吃了一驚。她此時顯得有些驚慌,看著這個黑臉大漢,雙手開始不自在起來。不過,她長年在黃河兩岸游走,畢竟見過不少世面,馬上就鎮(zhèn)靜下來。她盯著楊青山皮笑肉不笑地說:“你看你說這話。大哥,我經(jīng)常在你們村賣布,我能哄這個兄弟?”說著,又抬眼看了一眼楊一群,笑笑。她此刻也想了,這些人我哪一個都惹不起,我純是沒事找事,我提這事干啥呢?我這張嘴真是該貼封條了。她很想抽自己幾個嘴巴。她把包袱兜好了,扎緊,等著下文。

  這時候,一陣秋風刮過,大槐樹上的黃葉紛紛掉在地上,并隨著地卷風四散開來。村頭小路邊的雜草上,也落滿了這些黃色的小圓葉子,蔓延向遠方的沙丘。西邊的沙窩里,不停地卷起一陣陣的風沙。有一個放羊的站在沙崗邊緣,用衣袖遮著臉,不斷地吆喝羊群。這里,楊青山也瞇縫著眼睛朝放羊的觀望。其實,他的心思在這個賣布的身上。

  幾百口人的村子,在當?shù)匾菜悴恍〉拇迩f,房屋稀稀拉拉的,大多數(shù)都是草房。有幾處很氣派的宅院,那都是財主家建的。其中就有楊一群家。這里的土地很多,大多數(shù)都是河灘地。也有一少部分上灘地,就是沙質(zhì)的比較多。南地有不少沙崗土坡,一刮風就起來遮天蔽日的風沙。就連下灘也有幾個高大的沙崗,沙崗下面都是荊棘、柳樹和紅荊條。一到夏天,就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從這里到河北岸,都要穿過這些沙崗,然后,再慢慢地走進里灘,尋找渡船。楊一群此時就想象著那些渡船是如何把他從這岸渡到彼岸的。他還想象著陳家寨的樣子,有沒有楊莊大,小紅鞋是不是真的在跟著她三嬸娘學女紅。他還想象著大白鵝是怎樣一副德行,到底有多白。他看了一眼賣花布的,突然問道:

  “你是陳家寨的人嗎?”

  賣花布的吃了一驚,她真的沒想到,她的一個閑話,竟就把這個年輕人吸引了。她看了一眼楊一群,急忙搖搖頭,沒有說話。她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去說。她心里有些發(fā)毛。這兩個大漢,特別是那個黑臉的,滿腹心事,眼睛后邊都是眼睛,那樣子著實讓人害怕。她經(jīng)常來這個村賣布,以前她咋就沒有見過這個人呢?這個白臉的小孩倒還面善。后來,她為了表示友善,還是笑著解釋起來:

  “我門村和陳家寨是鄰村,相距有二里地。我常去陳家寨賣布。他們村也有織布的。我們那里幾乎家家織布。小紅鞋我是見過,她媽我也見過。大白鵝愛說話,我有時候到她家里尋喝水。人長得確實很白,不像俺,風吹日曬,臉黑?!?p>  胡亂說了幾句,想盡快把這事敷衍過去,再趁人不備,溜之大吉。誰知道,黑臉大漢說話了:

  “我說賣布的,我想托你辦個事兒,你只要把這個事兒辦成了,有大洋,這比你賣布來錢快?!?p>  聽說有大洋可賺,誰不動心?那時候大洋可是很金貴的,一般的鄉(xiāng)下人,不是財主誰見過大洋啊,都是銅板和日本人發(fā)行的紙票。幾個大洋就能買一畝地,十個大洋就能買到一把盒子炮,還外加子彈。賣布也就是銅板交易,給大洋的很少。她此時心中雖然有些害怕,想著大洋,還是壯著膽子問了一句:“啥事???”

  楊青山照實說了:“你說的這個小紅鞋,我兄弟看上了。不過,還沒有見過面,只是從心里看上,他要把她娶回來當媳婦。我兄弟二十多了,一直沒有娶媳婦。我兄弟雙手使槍,在開封拜師學藝八年,百步穿楊。還念過幾年私塾,念過教會學校。家里啥都有,就是沒有媳婦。你也看了,我兄弟一表人才。和小紅鞋般配吧?你背著你的花布回去,跟我們到陳家寨去說媒。不過,說媒之前先讓俺倆相相,相中了你再去說。相不中就不用說了,只當啥事沒有。成不成,四兩瓶,不叫你白跑,給你兩個大洋。你說中不中?”

  兩個大洋,這可是意外之財。把這一包花布都賣完,也賣不了一個大洋,她當然愿意接這個差事了,盡管有點風險。她也知道財在險中求的道理。哪有坐在家里不動,就能賺回兩個大洋的美事兒呢?同時,她也知道,這件事的背后隱藏著個胡十三,那個姓胡的知道了不會與她她甘休。她心里明鏡似的,胡十三早就垂涎小紅鞋的美色了。這里還有個陳八斤,這東西是胡十三的手下,別看陳八斤是陳乾坤的本家侄子,他為了巴結(jié)胡十三,不少給胡十三出主意。害死陳乾坤的事陳八斤也知道是胡十三干的,他那時候還小,屁也不敢放。眼下他長大了,看著胡十三是個厲害角色,就把這個仇全忘了。胡十三和大白鵝大白天就敢在家里鬼混,那都是陳八斤給看的人呢。這個人,全村的人都知道,只要讓他抽上幾口,到窯子里嫖女人,他啥事都敢干。這種漢奸材料的人,個個德行都是一樣的。不過,這個軟骨貨有個特點,見面嘴甜,叔叔大爺小哥哥的,叫得順嘴溜,而且還常常面帶微笑。你要是頭一次見他,你肯定不會煩他。有時候,你還以為他是個好人呢。賣布的知道這個人,但是,這個東西膽小,她只不過是有些擔心。你想,她去找大白鵝說媒,這個陳八斤是他們陳家的人,他肯定先知道,他一旦知道消息,那個胡十三肯定就知道了。胡十三知道了,她這兩個大洋就不好掙了,說不定,她也就完了。黃河灘里的死人很多,誰知道是被人害死的還是被水淹死的呢?想到這一層,她的脖頸有些發(fā)冷。她不由自主地用手往后摸了一下。想到這里,她面露難色,話語也脫口而出。她說:“不過,那個陳八斤不是個東西......”

  這一會兒也沒有買布的人,賣布的倒是希望來幾個人,借機把這兩個不祥之人擠走,她想趁機逃走。兩個大洋相比她的項上人頭,還是人頭更重要些。她四處打量了一回,除了秋風陣陣,百葉飄零,什么都沒有,連一只野狗都不見。她感到非常無助,就用驚恐的眼神盯著黑臉和白臉。

  這時,黑臉也看出來賣布的臉上的恐懼。他開始開導她:“你別害怕,有俺倆咧。你說的這個陳八斤是誰呀?”

  賣布的囁嚅著說:“他,他是大白鵝的侄子,也就是小紅鞋的堂哥,他娘是小紅鞋的三娘,小紅鞋都是跟著她三娘學扎花。我去過她家,她家里也織布。這個陳八斤跟著胡十三混,他知道胡十三早就看上了小紅鞋,他害怕胡十三,也可能想把小紅鞋給了胡十三。我是擔心他知道了,把這個事兒對胡十三說了,胡十三能饒過我嗎?”

  楊青山故意問:“大白鵝想不想讓胡十三霸占小紅鞋呀?”

  賣布隨口接上說:“她肯定不想,那是她親閨女。她再不是東西,她也不能害自己閨女呀......”拿眼四處逡巡著。

  這時候,楊一群一直不說話,給他搶媳婦的,他好歹要端著點兒。聽到這個陳八斤可能成為障礙,冷不丁插話問道:“這個陳八斤是干啥的?”

  賣布的扭頭看了一眼楊一群說:“啥也不干,家里有幾畝田,也使著把式,他就跟著胡十三胡吃海喝,不是吸大煙就是嫖窯子,到現(xiàn)在也沒能娶上媳婦。對了,他還劫路,背著胡十三,帶著兩個小土匪,跑到黃河灘里劫路。劫住女的糟蹋人家,劫住男的害了。在自己莊頭還劫咧?!?p>  “這是個啥東西!腌臜菜!”楊一群罵了一句不說話了。

  楊青山不想聽劫路的事,他跟著楊德中也干過,罵劫路的好像是在罵他自己。他打斷賣布的話,很不耐煩地說:“別說這個八斤九斤了。我給你說,你回去以后,還去陳家寨賣布。到了晌午你去小紅鞋她三嬸家,只當是找水喝,趁著說話的功夫,背著她三嬸,把這個事兒對小紅鞋說了。記住,只要不讓她三嬸知道,那個陳八斤不就不會知道?!?p>  “我回去試試唄。要不直接去找大白鵝也中?!辟u布的好像底氣不足。

  接著,楊青山又開始夸他兄弟楊一群:“你也看見了,我兄弟一表人才,家里還有幾頃地,小紅鞋嫁過來又不是做小老婆,她不會吃虧。我對你說,你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南沿兒北沿兒找找,比我兄弟好的不多。我兄弟還沒毛病,不吸不賭不嫖,誰都知道。多少大戶人家來說媒,我兄弟都看不中,就等著小紅鞋這樣的人來配咧。”

  賣花布的又問:“那小紅鞋和她娘要是不愿意呢?”

  楊青山湊近了說:“你對大白鵝說,胡十三準備糟蹋她閨女,霸占他們娘倆,只要跟了我兄弟,他們娘倆就算是跳出了火坑,進了福窩了。你這樣一說她肯定愿意?!彼浞窒嘈抛约海桓敝驹诒氐玫谋砬?。

  接下來說到暗相的事,相不中人一切都是枉然。賣布的想到這一層,她不知道能不能把小紅鞋領(lǐng)出來,萬一她不出門,總不能硬闖吧?她還想到,楊一群以前是不是去過陳家寨,是不是和胡十三有仇,那里有沒有熟人,這些都可能帶來不好的后果。她對二人說了自己的擔憂。

  楊一群接上說:“這個你不用擔心,你只要指出來哪里是她家就行了?!?p>  賣布的問啥時候去,楊青山告訴她,明天就走。當下已經(jīng)是下午,這個時辰再走十幾里路,到河灘里去坐船,已經(jīng)來不及。更何況,去河灘里的路上還有兩道河溝,必須蹚水過去。走到河邊天已經(jīng)黑了,渡船也不一定正好在那里等著。這些都是不確定的事。當天晚上,楊一群給賣花布的找了個地方住下,還給她一些銅錢,讓她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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