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暈消失,眼前已成了一處空曠的石室。
約莫百平的空間,除張箏一人外,四面雪白石墻,以及中心一塊蒲團(tuán),別無它物。
說好的奪寶呢?
張箏不漏過任何一個(gè)縫隙角落,全盤細(xì)細(xì)查探完,毫無所獲,不由得哀嘆。
她也想過這會不會是一場試煉,可無論她使什么法術(shù),敲遍墻面各處,依舊平靜如初。
這石室似乎只是將她困在了石室中,只有她與一席簡陋蒲團(tuán)作伴。
張箏灰心喪氣地停下探索,目光落到蒲團(tuán)上,她仔細(xì)探過蒲團(tuán),修真界很常見的靜心草編蒲團(tuán),并無異常。
算了,沒機(jī)緣便沒機(jī)緣吧,至少得了神秘水團(tuán)和一株輪回生金花,此行也不算無所獲。
張箏于蒲團(tuán)上坐下,維持著五心向天的姿勢,此處石室靈氣稀薄,她也不急著修煉了,只沉浸在過往看過的道書中,試圖從中探尋道的蹤影。
……
沽源秘境,遺留洞府外。
蔚藍(lán)天色忽而轉(zhuǎn)陰,隱泛紅光的層層烏云堆積如山,風(fēng)止云消,黑沉壓抑。
靜謐安逸的秘境猶如被按下了暫停鍵,霎時(shí)萬物靜籟,草木噤聲,只有悶雷滾滾,黑云翻墨。
“這……這是什么東西!”
有修士抬頭注意到天中異象,震驚地喃喃自語。
隨著愈發(fā)濃郁的紅光刺破密布黑云,整個(gè)秘境陷入一片暗紅。
恐怖的威勢鋪天蓋地傾瀉而下,堪比天道壓迫,見者心驚膽寒,神魂俱顫。
黑云徹底崩碎,轟然散開,被遮掩的紅光露出真面目。
億萬柄血色利劍直指蒼茫浩瀚大地,雷聲轟隆,電光火影似龍蛇游走。
沒人來得及反應(yīng),一聲驚呼且未曾發(fā)出,柄柄血色利劍寬如陡山懸崖,直插入大地。
刺目的赤紅將黃土染成朱丹胭脂,大江河流皆成血海浮尸,濃郁的血?dú)饴又琳麄€(gè)秘境,刺鼻的血腥味浸入寸寸空氣。
沽源秘境,成了死地。
……
“林道友,前方是一處擺渡忘川,一人獨(dú)行恐有危險(xiǎn),不若你我同行,如何?”
林瀟瀟收回神識,欣然答應(yīng)。
擺渡忘川,凡間轉(zhuǎn)世鬼魂所行之河,“過擺渡,遺前塵;渡忘川,入來生?!?p> 修士雖自認(rèn)脫離凡俗,實(shí)則未成仙便永遠(yuǎn)在天命輪回之中。靈魂未滅,仍需行忘川入轉(zhuǎn)世。
擺渡忘川位于虛空,行徑縹緲無蹤,遇萬物身死,它便會出現(xiàn),引渡魂魄進(jìn)入輪回轉(zhuǎn)世。
此處擺渡忘川不知是從何而來,既位于東源真君洞府內(nèi),大抵是真君特意尋來的考驗(yàn)。
過忘川,不可思前塵舊夢,否則所有過往皆會被忘川吞噬,前塵盡空,迷失其中不得出。
意闌珊取出清心鈴,一根紅繩牽在兩人腕上,清心鈴系于紅繩中央,明神音波緩緩蕩開。
“有紅繩牽系,加之清心鈴明神,若我們其中一人迷失忘川,便可受紅繩牽引而出。”
兩人放空思緒,一齊踏上面前煙波浩渺的忘川橋,橋下黃泉死寂無波,暗流涌動(dòng)。
須臾似千秋。
最后一步踏出,眼前畫面一轉(zhuǎn),安然度過忘川。
忘川路之后,漫天云霧繚繞,神識受困,望不透一尺之地。
兩人相視蹙眉,她們自進(jìn)入洞府后便被傳到了一處,一路行來得了不少珍稀寶貝,卻沒料到忘川路后竟是空無一物。
“傳聞忘川河后有三生石可見前世今生,不知這兒能否見到?”
林瀟瀟提議再往前行,走了大約十里,云霧忽然翻涌滾浪,風(fēng)卷殘?jiān)?,風(fēng)勢猛烈,根本無法睜眼。
足足半個(gè)時(shí)辰,狂風(fēng)驟止,意闌珊扯動(dòng)紅繩,魂驚魄惕,顫抖著指向前方。
林瀟瀟隨即望去,看清的瞬間,雙目大睜,神色驚恐凝重。
山崩石裂,天塌地陷,浩瀚無垠的虛空中,無數(shù)小世界似星辰急速跌落,爆裂聲轟隆,火光碎石如箭矢四射炸開。
一場以萬千世界為流星的煙火盛況。
唯寂滅死亡乃最震撼的悲壯。
神圣的無上仙梯步步崩碎,寸寸隕落,消失在黑沉死寂的虛空之中,龍鳳凄泣,哀轉(zhuǎn)久絕。
陰陽清氣相生相濁,一切湮滅成塵,回歸混沌虛無。
“天道勢微,大道傾頹,萬物寂滅……”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狂風(fēng)吹散的云霧復(fù)又聚攏,恍若未有任何事發(fā)生。
林瀟瀟和意闌珊對視一眼,瞥見兩人臉上無端的清淚,俱是心魂一驚,悵然若失。
“我……這是發(fā)生了什么……”
擺渡忘川,死者輪回,生者回世,前塵往事不可追,忘川見聞不得憶。
……
“張箏!你可知錯(cuò)!”
我?我知什么錯(cuò)?
恍惚中,張箏抬眼看上高臺,肅穆莊嚴(yán)的殿堂,云霧繚繞,堂內(nèi)站滿了人,臺上一人長身而立。
鷹隼般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呵斥聲中暗含恨其不爭之意,其音悲愴:“你為一魔子出賣同門,背信忘義,致闌珊神隕,我思道宗百余弟子皆因你而死,你今日還敢不知錯(cuò)!”
魔子?闌珊?思道宗?
張箏頭疼欲裂,跪地的姿勢變成趴伏,兩手捶打著腦袋,雙眼瞪大,死死地盯著臺上之人。
那人身形掩在云霧后,與堂內(nèi)眾人一般看不清面容,模糊一片。
腦海中一道聲音倏然冒出,“張箏,告訴我思道宗這次弟子歷練的地點(diǎn)?!?p> 那道聲音音色沙啞,充滿誘惑,她聽見自己回道:“華峰硯山,你會殺了意闌珊的是嗎?”
對話在此打住。
模糊的記憶碎片涌現(xiàn),熊熊烈焰中,無數(shù)身影掙扎著,慘叫痛徹天地,化作一攤煙灰。
一道紅衣艷麗的身影立在火焰中,火舌卷上她的衣角,燒灼她的皮膚,她卻只用凄哀同情的目光遠(yuǎn)遠(yuǎn)遙望著她。
她為什么要同情自己?面臨死亡的可是她??!
口唇不自覺輕動(dòng),我要說什么?我想認(rèn)錯(cuò)?
張箏眼神發(fā)狠,將頭狠狠砸著地面,鮮血泛開,絲絲鮮紅刺目,她死咬著牙關(guān),吞下即將脫口而出的認(rèn)錯(cuò)。
良久,她癱軟地趴在地上,頭顱高仰,堅(jiān)定地望向高臺,撕咬得血跡斑駁的唇瓣翕闔。
她有什么錯(cuò)?她不認(rèn)識什么魔子、闌珊,她更不是思道宗弟子。
她是萬玄門弟子,她此生從來問心無愧!
“張箏,無錯(cuò)!”
話音落下,云霧突然翻涌,殿堂、高臺、肅穆人群煙消云散,盡數(shù)消失不見。
“你當(dāng)真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