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你真有膽量,這點我承認,”我們坐下來吃干餅干和蒸貽貝的晚餐時,加內特拐彎抹角地說。他給了我一個勉勵的微笑,然后走到一個他喜歡的食物旁邊停下來。倫瑟麗特表現得好像這件事根本就沒發(fā)生過,這實在是一個驚喜。吃的時候,她甚至把鹽遞給了我。好像我們的菜不夠咸似的。
傍晚,我看見船長蹣跚地在廚房里走來走去,對他微微一笑。他咕噥了一句惡意的話,用拳頭做了個手勢??磥砦也⒉皇躯R鶿號貨輪上最受歡迎的人。
那天晚上有消息說要開兩次會。在派對代表會上,莉莎提醒我們要“保持頭腦清醒”(指的是我),明天靠岸時要舉止謹慎、有尊嚴(也指的是我)。米索斯坐在燈光外,幾乎消失在陰影中。有一次他鄭重地點了點頭,但什么也沒說。加內特磨他的戰(zhàn)斧的一個邊角,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劃出一個個完美的小圓圈。倫瑟麗特也在用非常曲折的方式重新用皮革繩纏繞她的劍柄。她的目光會從莉莎身上閃回手中的武器上,把細皮皮帶一圈一圈地繞在劍柄上,慢慢地、完美地盤旋到劍頭再扎好。
第二次會議是在船長的住處舉行的,但我們直到早上才知道那次會議。
黎明后不久,南頁巖島就出現在眼前了。雖然這是一段很長的海岸線,但附近只有一個方便的港口,我們的船在強勁的順風推動下輕松地駛向它,其實這一路以來風向都很符合我們的目的和航向。然而,麻煩無處不在。有時候你很難發(fā)現。在我們這個例子中,麻煩像披著一件猩紅色的外套,黑胡子上滿是沉悶的詛咒。
我們吃完早餐后,莉莎說:“船長有什么陰謀?!薄八雌饋砉砉硭钏畹摹!?p> “他一直都是看起來鬼鬼祟祟的?!蔽艺f。
“但他看起來對自己也很滿意,我擔心他打算為昨天的事情報復我們。”
我盡量裝出一副并不內疚的樣子,但倫瑟瑞特無情的眼光碰到了我的目光。然后加內特抬起頭小聲說:“你感覺到了嗎?我們正在改變路線。這個船長在把船轉向,重新帶領我們駛入大海。”
他說的是對的。大家都注意到了。接著是一陣長長的、焦慮的沉默。
“我不認為船長會把我們帶到鯊魚能抓到的地方去,”米托斯陰沉地說,“然后把我們扔到海里去?;蛘哒覀€他能賣我們的地方?!?p> “我們要和他打一架,”奧爾戈斯摸著剃須匕首的刀刃補充道。
“我們能不能抓住救生艇就走?”加內特建議道。
“我們離海岸太遠了,”米托斯嘆了口氣?!八梢哉{轉船頭,甚至把我們沉尸大海?!?p> “那我們就得掌舵了,”奧茍斯說,“我們自己來駕馭它?!?p> “但他們船上有二十五個水手,”加內特說,“我們擋不住他們?!?p> “如果他們是有組織的,我們就擋不住,”莉莎同意道,“但如果我們能設法把他們控制在只有五六個人的口袋陣里,我們也許能擋得住?!?p> 她默默地沉思了一會兒,然后在句子之間仔細地停頓了一下,列出了一個行動方案。
我躡手躡腳地爬上了救生艇。船員們還在四處徘徊,雖然他們以前無精打采,但現在卻謹慎而警覺。在我“打”船長的甲板上,有兩個壯實的男人,被太陽曬成古銅色,扛著長矛站在那里,四下張望。在船尾,指揮艙就像一個講壇,矗立在捆扎貨物的架子上,掌舵人就在里面。城堡下面兩層是船長的住處。現在他和五名武裝人員共用一層,其中兩名守衛(wèi)著從甲板下到門口的臺階。我把弩裝上弩箭,盡量保持平靜,灼熱刺痛著我被鹽曬干的手臂和曬黑的脖子。
莉莎從我們的船艙里出來,重重地倒在潮濕的樓梯上。船員們看著,不為所動。加內特扶她站了起來,然后她躲回船艙里,拿著長矛出來了。她用這支長矛明顯地當成拐杖支撐著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到甲板上。加內特在她身邊。他在外衣外面披著一件墨綠色的斗篷,我知道里面藏著什么。他們慢慢地繞過船,直到靠近指揮艙。
船員們都拿著棍棒、船鉤和任何他們能拿到的東西,但他們的舉止表明,他們認為我們沒有發(fā)現航線的變化。
那就更好了。
我瞥見奧戈斯在城堡的梯子上閃閃發(fā)光,因為只是我在留意他。他出現了,黑黝黝的,在天空的映襯下,手中的劍在揮動。他躲開了一個向前推進的衛(wèi)兵,后者重重地摔在下面的大捆木材上,又躲開了另一個衛(wèi)兵的彎刀,使他迅速地從木炮塔轉到甲板上。
一聲驚叫立刻響起,船員們開始胡亂移動。他們用手捂住一部分眼睛不讓陽光照到,抬頭望著奧戈斯正把呻吟著的船駛回海岸的地方。莉莎揮舞著手中的長矛,把假傷像斗篷一樣扔了出去。頃刻間,她站在城堡的梯子腳下,加內特站在她身邊,他的斧頭已拔出,準備就緒。正當他們做好準備迎接不可避免的攻擊時,奧爾戈斯開始從梯子上向他們走去。
透過他艙室的舷窗,我可以看到船長在大喊大叫,他感覺到鸕鶿號正加速向頁巖大陸駛去。
奧爾戈斯在莉莎和加內特之間站定,他的劍在手腕上旋轉。船員們猶豫了一下,然后開始向他們逼近。我想我注意到了加內特深綠色的眼睛,他關切地看著莉莎,看著逐漸靠近他們的半圓形武裝人員,但莉莎把腳稍微分開了一點,只是有意地舉起深色長矛,向奧戈斯點了點頭。就在莉莎和加內特垂下眼睛的時候,他舉起了他的劍,右手握著的那把,劍鞍頭插著琥珀石的那把,一道閃光閃過。
其實,那不僅僅是一道閃光。就好像有什么東西掉進了靜止的水潭里,奧爾戈斯的劍柄上泛起的漣漪,橙黃色的,像火焰的舌頭。它們以一個脈沖的形式輻射出來,持續(xù)時間不到一秒,傳播距離他們站的地方不過幾碼遠,但被光接觸到的船員們卻步履蹣跚,放下了武器,好像被嚇呆了,或者不確定自己在做什么。就在那一秒,加內特和莉莎發(fā)起了攻擊。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個敵人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就流血倒在了甲板上。然后奧爾戈斯也在其中,他的劍揮舞砍殺著,另外兩個尖叫著倒在了地上。
正當我試圖理清剛剛發(fā)生的事情時,倫瑟麗特從我們的船艙里出現了,手里拿著她的大刀和盾牌。她躡手躡腳地走著,沒有被那些繼續(xù)包圍指揮艙的人注意到,直到她來到船長的艙室住處。米托斯跟在后面,在倫瑟麗特打開艙門的時候,他在艙門后面站定了位置。我坐了起來,弓弩準備就緒,心怦怦直跳。
三個守衛(wèi)從船艙里沖了出來。我清晰地看到她迅速后退閃開了。在扣動扳機之前,我用弓不穩(wěn)地跟瞄了第一個人一秒鐘。當箭栓離開時,武器在我手中輕微地彈起。這一槍打得不好,但也湊合。我的目標中箭摔到了甲板上,緊緊抓住自己的臀部。倫瑟麗特舉起劍盾迎戰(zhàn)下一個,米索斯也趕來與第三個交手。
倫瑟麗特的攻擊者撞向她,瘋狂地砍向她舉起的盾。她堅守不退,然后用她的寬劍刺向盾牌的邊緣。她的鋼劍尖旋即神奇地刺進了他的胸膛,他發(fā)出一聲短暫的尖叫,使船上的每個人都目瞪口呆,隨即癱倒在她腳下。她看上去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甚至很平靜。
接著,米托斯的人下去了,他進去了,把船長向后猛力一推,靠在墻上。
我爬了起來。我的胃里突然有一種翻騰的感覺,我的手抖得像大風中的白楊。不出幾步,我就幾乎和倫瑟麗特碰在一起了,我拔出了我的劍,這時米索斯嘶啞地說:“叫他們撤退,否則你就死定了!”
他把怒目而視的船長推到甲板上。我抓住他的彎刀,緊緊抓住它,船員們走過去看發(fā)生了什么事。米索斯用手指著他們。
船長靠在他身上,嚇得連自己都不能直立起來。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咆哮著。米托斯把他推到甲板上,用劍尖抵著他的后頸。
“叫他們把我們領進港口,”他對著腳踝處穿著鮮紅色夾克的包袱嘶啞著地說。
船長只猶豫了片刻,就聽從了米托斯的命令。
“像他這樣的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脖子,”奧戈斯說。在他的口中,在那種情況下,這些話聽起來相當尖刻,但卻在我的腦海里引發(fā)了一個尷尬的問題。我有什么不同嗎?
一個半小時后,當我們在兩邊都聳立著的頁巖島造船廠建筑之間緩緩駛過時,我仍然沒有答案。不過,我確實還有一個問題,等我能和奧爾戈斯單獨相處時,我就問了。
“你要告訴我那里發(fā)生了什么事嗎?”我問,朝奧爾戈斯擋住水手的地方點了點頭?!斑@光。別告訴我你劍柄上的那顆小寶石只是用來裝飾的。”
奧戈斯皺起眉頭,把裝備行李袋搭在肩上?!澳阆胱屛艺f什么?”
“實話,”我說。
“在我父親去世之前,”奧爾戈斯說,“他常說,‘除非你知道自己能處理得出的答案,否則不要問任何問題?!?p> “非常感人,非常深刻,”我說。“所以。劍上的寶石是用來干什么的呢?”
“這是魔法,”奧戈斯說?!笆┻^咒語的魔法”。
“胡說,”我說。
“好吧?!彼柭柤?。
“我是什么?我才五歲嗎?”我說?!澳Я?世界上根本沒有這種東西。”
“我告訴過你,威爾。你應該聽我父親的話。”
就這樣。他走開了,我盯著他的背影,最后喊道:“好!不要告訴我?!?p> 他不停地行走。
當我們把所有的東西都卸下來時,已經是傍晚了,我們太累了,不想思考,也動不了。找到一家小酒館,我們就在那里安頓下來,剩下的時間就把購置兩輛馬車的工作交給了旅店老板。我用大木杯喝了幾品脫淡啤酒,接著又喝了一杯本該是威士忌,但喝起來像油漆稀釋劑的酒。當我跌跌撞撞地走到床上時,我感覺腳下的地面在起伏,在巨大的酒精漣漪中翻滾。我已經斷定,這是我此生以來最接近被海水徹底淹沒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