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0年春,大霧彌漫,冷風盤旋。
身披黑色風衣的男人,如幽靈般走進上海松江的摩天高樓。
呼嘯的槍聲戳破往日的平靜,伴著一片驚恐的尖叫,大量衣著華麗的顧客放下往日的體面,像老鼠一樣慌亂奔逃。
那個男人泰然自若地站在擁擠的人潮里,高大健碩的身軀仿佛是一片深不可測的影子,棱角分明的智能墨鏡扣在臉上,讓他蒼白的面容顯得更加肅殺可怖。
沒人知道他的名字,行內(nèi)人士只曉得他綽號索命法官,是陸壓地產(chǎn)的保安團長,已絕跡多年。
今天,他重出江湖,是要刺殺一個人,這個人是警方的重點通緝犯,據(jù)說年紀不大,卻是黑洞生物科技公司的實際掌權(quán)者。
受驚的顧客們在一片混亂中擠向門外,西裝革履的紳士橫沖直撞,忘記了“女士優(yōu)先”的法則,妝容精致的貴婦哭喊著絆倒在地,愛馬仕皮包飛向遠處,被多個古馳鞋底踐踏揉碎。
索命法官逆著人流,靜靜地走向柜臺,他一把揪住前臺小姑娘的脖子,用滲透著嗜血氣息的沙啞嗓音說:“詹馳呢?他人在哪?”
那小姑娘二十出頭的模樣,烏黑的短發(fā)被冷風掀起,單純秀美的面孔中,一雙晶瑩的眼眸無辜地轉(zhuǎn)著,好似在說:“求你放開我吧,真的不關(guān)我的事呀?!?p> 她右臂纏滿了雪白的繃帶,脆弱地掛在脖頸,像是骨折未愈的樣子。此刻,她苦苦哀求著,但沒想到索命法官甚是殘忍毒辣,竟直接將她受傷的手臂狠狠撞向堅硬的柜臺,又接著喊道:“我他媽的再問一次!詹馳!大科學家詹鐸和段臻的兒子!他人在哪?”
女孩煎熬的哭聲,撕心裂肺地回蕩在白玉墻壁間,刺骨的疼痛透過雙眼,融化出一抹生無可戀的絕望。
金燦燦的吊燈下,只剩零星的顧客在雍容的大堂里奔命。面對柔弱少女的哀嚎,索命法官不僅毫無憐香惜玉之意,還冷酷無情地舉槍瞄準了她的另一手臂。
厚重的關(guān)門聲從耳畔傳來,所有顧客均已逃出生天。光滑的地面上,還散落著幾名穿著白襯衫與紅馬甲的受傷員工,奄奄一息地橫在四面八方。
周遭的世界在瘆人的安靜中淪陷,可就在索命法官即將扣動扳機時,那女孩突然邪魅一笑,深不可測的表情像一個被陰魂附體的洋娃娃。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她瞬間出手掰掉這壯漢的手槍,又勢如閃電地朝他的喉管戳了過來。
索命法官連連后退幾步,他一邊清著嗓子,一邊驚訝地看到,那女孩輕盈地翻過柜臺,將手上的繃帶慢慢解開。
漸漸地,鋒利的短刀在完好無損的手掌中若隱若現(xiàn)。
女孩名叫木羽仙,是黑洞生物科技公司的重要成員。
索命法官在黑白兩道混跡多年,卻不料今日在這栽了跟頭。他表面上傲慢地撇嘴一笑,心中卻暗自慨嘆:原來一切都是為了降低自己防備的偽裝,黑洞公司行事真是低調(diào),哪怕先挨頓打,也要等顧客散去后再絕地反擊。
空曠的廳堂反射著耀眼的亮光,木羽仙沒有直接揮刀,而是腰胯發(fā)力,腳掌躍起,如疾風驟雨般先向?qū)Ψ竭B環(huán)踢來,修長的雙腿像兩條皮鞭,在旋轉(zhuǎn)中抽射彈出。正當索命法官應(yīng)接不暇之時,她便看準時機,反手握刀,直搗索命法官的動脈而來。
但索命法官畢竟老練,他忙而不亂地側(cè)身閃過,又迅速鉗住木羽仙的手腕,揪住她的大腿,將她在空中轉(zhuǎn)了半圈后重重摔在地上。緊接著,他俯身奪刀,欲徑直捅去,可沒想到身后一名原本倒地不起的男員工突然鯉魚打挺,飛奔沖刺,在跳躍中連續(xù)兩次用膝蓋撞向索命法官的太陽穴與后腦。
那名男員工有著詩人般略長的卷發(fā)和憂郁的眼神,動作卻絲毫不失剛猛。碩大的柜臺前,他慢慢聳動著肩膀,瀟灑地甩出夾克里的防彈膜,又一記側(cè)身飛踢將索命法官重創(chuàng)在地。
這一刻,索命法官正好摔在另一位昏死的男子身邊,他剛要起身,那男子竟突然睜開雙眼,做出裸絞之勢,在地面用粗壯的手臂狠狠勒住他的頸椎。
索命法官手腳亂掄,拼死掙扎卻已無力回天??蓭酌牒螅麉s躺在地上陰險而得意地笑了出來:“我明白了,詹馳一定就在樓上!”
索命法官緊咬牙關(guān),惡狠狠地接著說道:“媽了個巴子的!我真他媽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能讓詹馳冒死回來,還如此費心布陣,聚齊了黑洞公司的所有高手。是那小子要親自完成那個實驗,多年來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我講得不錯吧!”隨后,他迅速轉(zhuǎn)動智能墨鏡,將這情報發(fā)了出去。
越過五公里的綿綿細雨,一條消息顯示在一位老人的手機里。
老人手上打著吊瓶,面容憔悴地臥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可他的雙眼依然帶著幾分豺狼之相,似乎每一次艱難地呼吸,都在尋覓著獵人與獵物的味道。
他便是曾經(jīng)的少爺關(guān)永默,如今是陸壓地產(chǎn)的董事長。
看到索命法官的報告,關(guān)永默無視身體虛弱,不顧眾人勸阻,毫不猶豫地忍痛拔掉針管,用一把老骨頭倔強地挺起前胸,掀開被子,露出兩只貌似已被截斷很久的雙腿。
他堅持獨自穿上兩條機械假肢,閉著眼睛,扶著床沿,痛苦而緩慢地站起身,嘴里還不停地用微弱的東北口音說:“走!抄家伙,去黑洞大廈,十年了,我必須親自送他一程?!?p> 周圍的一眾人馬各就各位,不敢抗命,而在場的醫(yī)生們卻疑惑不解:究竟是什么人,能讓這老富豪不惜折損幾年陽壽,也要執(zhí)意前往。
與此同時,黑洞大廈的頂樓五十層,一位器宇軒昂的男人正靜靜地站在純白色的密閉實驗室里。
此人名叫詹馳,遠遠望去,他渾身散發(fā)著歐式的貴族氣質(zhì),但一顰一笑卻充滿苦澀與滄桑,仿佛早已經(jīng)歷了幾世不為人知的悲愴劫難。
詹馳身邊,有一臺連接著三個電腦屏幕的神秘儀器,和一位昏迷不醒的美貌少女,她膚若凝脂,身量纖纖,肩頭還隱約可見一抹紅綠相間的火焰紋身。此刻,她正一絲不掛地躺在一張窄小的電動床位上,腰前只有一層薄紗遮住私處。
詹馳通過視網(wǎng)膜掃描打開冷藏柜,隨著寒氣撲面而來,方形的透明容器漸漸向前平移,顫抖的淺藍營養(yǎng)液里,竟是一個被完好保存的人腦組織,血紅色的紋理仍如溝壑般清晰可見。
這時,詹鐸的手機響了起來,電話那頭,是一位聲音澄澈的青年:“哥,老瘸子帶人出發(fā)了,實驗來不及了,我去接應(yīng)你?!?p> 詹馳沉默了兩秒,仿佛要在這兩秒內(nèi)做出畢生最重要的決定。
思忖過后,他開口說道:“不,十年了,我不能再等了,你叫木羽仙他們先撤,然后開飛機到樓頂接我們?!?p> 隨后,詹馳挪動儀器,將一個布滿線路的白色頭盔套在少女頭上,并與營養(yǎng)液中的大腦相連。
寬厚的圓環(huán)在頭盔上方緩慢旋轉(zhuǎn),發(fā)出淡紫色的亮光。沉寂的屏幕前,各式數(shù)據(jù)爭相波動,細長的進度條穩(wěn)定地向前爬行。
詹馳一手愛撫著少女的膝蓋與腳踝,一手緊張地握著拳頭,焦急地盯著各項進展。
經(jīng)過一刻鐘的心跳顫動,進度條上終于出現(xiàn)了超過百分之九十的數(shù)字,然而,監(jiān)控錄像上卻顯示,關(guān)永默已帶人沖進了空蕩蕩的一樓大廳。
詹馳迅速為少女穿好衣服,又為她套上一個灰色的JB24飛行背包。
但就在這時,隨著一聲金屬炸裂的巨響,關(guān)永默和四名隨從的面孔也在濃煙中慢慢清晰。
關(guān)永默用一身鮮艷的深藍西裝擋住假肢,可走起路來依然笨重,見到詹馳后,他立刻地掏出一把大黑星手槍朝他射來。那手槍在數(shù)十年前曾是大陸警方的標配,后因威力過大、常有誤傷而停產(chǎn),卻逐漸成為了軍火黑市的頭牌。
面對猛烈的火力,詹馳并沒有急于反抗,而是先舍身擋在昏迷少女的身前,抱著她一起躲到立柱后面。
緊接著,詹馳看準時機,掏出一把洛洛克手槍回攻,這類手槍是歐美特種部隊的常備武器,貌似只有軍方才有渠道獲取。
憤怒的子彈在精密的實驗室里沖撞爆炸,玻璃碎裂的聲音不絕于耳,營養(yǎng)液中的大腦也在地上砸出一抹渾濁的血痕。
蒼茫的天空下,一架墨綠色的貝爾525直升機已在黑洞大廈上方周旋,駕駛員名叫龍未遠,是詹馳母家的胞弟。
這一刻,龍未遠在電話里聽到了哥哥最后的命令:“先帶她走,一定不要管我,我完全能對付那瘸子?!?p> 與此同時,樓頂?shù)拿姘逶谡鹗幹邢崎_,少女背著飛行背包,在一片白色氣流中垂直升空。
當她與飛機高度相近時,龍未遠用磁力技術(shù)將她吸到身邊。隨后,他立刻關(guān)閉艙門,熟練地測試生命特征,又為她系好安全帶,整套動作行云流水,像一位訓練有素的軍人。
龍未遠面色凝重的看著儀表盤,雙眼布滿了與年齡不相匹配的憂慮,他覺得憑自己的實力參加戰(zhàn)斗,一定會幫上大忙,但他向來堅決執(zhí)行哥哥的要求,猶豫過后,只好惴惴不安地獨自離開。
那時他萬萬沒想到,這一決定烙下了令他懊悔終生的傷痕。
廢墟般的實驗室里,詹馳身中數(shù)彈,仍死命鎖住關(guān)永默的身體,只為阻止他向空中的少女射擊。
就連詹馳咽氣后,關(guān)永默等人也沒能扒開他堅強的手臂。
直升機穿過松江上方的云霧,龍未遠用余光望著紋絲不動的少女,暗自感慨道:等她醒來后,應(yīng)該會覺得自己失去了十年的記憶吧。失憶是多么痛苦,多么迷茫,那時我們該怎樣為她講述這十年故事呢?
微弱的陽光鑲在遙遠的地平線外,龍未遠轉(zhuǎn)動操縱桿,俯瞰著蜿蜒的黃浦江水:不對,一切的開端還要更早,十五年前,媽媽突然接到一個電話,然后便砸著手機嚎啕大哭,還撕碎了苦心經(jīng)營的滿屋畫作。
少女安詳?shù)亻]著雙眼,像一株與世無爭的百合花。
日從西升,江河逆流,歲月的年輪反向逆轉(zhuǎn),為她喚醒塵封已久的回憶。
十五年前的下午,也是這樣一個陰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