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古野發(fā)生的一切,自然是今川義元有意為之,這是他對織田信秀的反擊。
一來是明明白白的告訴織田信秀,你有張良計(jì)我有過墻梯,不要高興的太早了;
二來也是為織田信廣造勢,他就是有意替織田信廣營造出一個牛逼形象,這樣才會有更多的人投入他的麾下。只靠織田信廣自己,一切都來的太慢了,他今川義元可不愿意等。
十月一日,一支百余人的部隊(duì)緩緩接近那古野城,身上今川家的梳子紋靠旗,十分惹眼。
這是織田信廣帶著新婦去拜見公公。
因?yàn)槭孪染鸵呀?jīng)獲得通知,町民才沒有生亂,紛紛圍著這支部隊(duì)瞧熱鬧。
“看到前面那個騎馬的人沒有,那個就是信廣公子。聽說他會法術(shù),駿河的大人物就是中了他的法術(shù),才紛紛將女兒嫁給他?!币晃恢心耆诵攀牡┑┑卣f道。
“別扯了,彌三郎,哪有人會法術(shù)的,你這是騙鬼呢。我聽說啊,那是因?yàn)樗欠矫姹臼绿罅?,一個人滿足不了,所以才同時(shí)娶了兩個。你們說,要是我也有這等本事,是不是也能這么爽?”
“哈哈,金太,你就別想了,村口的寡婦說你可撐不了幾分鐘?!?p> 金太頓時(shí)像是被踩到了尾巴,臉氣的通紅:“誰說我撐不了幾分鐘,有本事來比比,看看小爺不嚇?biāo)滥?!?p> 這只是一個縮影,人人都在議論織田信廣迎娶兩女之事。
即便明知是契約,織田信廣還是不免生出一絲虛榮心,這是他這輩子以來最高光的時(shí)刻。
不由面帶笑容向四周拱手致謝,更是惹得町民轟然叫好,織田家還沒有哪位公子如此平易近人。
他卻不知此時(shí)織田信秀正站在天守閣眺望,見他如此做派,嘴角冷笑:“果真是泥腿子出身,連身為武士的臉面都不要了,盡做此等嘩眾取寵之事,等會就看你還笑不笑的出來?”
也不知道又存了什么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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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織田信秀,織田信廣再也沒有了當(dāng)初的悸動,反而覺得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就好像看到了一位喜歡逮著機(jī)會便打秋風(fēng)的遠(yuǎn)房親戚,陌生而又令人厭惡。
或許他是真的成長了,已經(jīng)可以客觀的對待這個人了。
“拜見公公大人。”嶺與鶴看起來十分乖巧。兩人出色的長相著實(shí)驚艷了眾人,所有人都忍不住拿她們和一旁的歸蝶作比較,可卻遲遲無法無法下結(jié)論,實(shí)在是太難了。一時(shí)之間嫉妒者有之,妄想者有之。
“哼,真是走了狗屎運(yùn)。要是她們看上的是信長該多好?!毙闹须m如此作想,但嘴上的話卻是:“免禮免禮,今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無需見外?!?p> 看還杵在一旁的織田信廣,織田信秀借題發(fā)揮:“怎么,見到我,都不用跪拜的?這就是你的孝道?”他甚至連為父都不愿稱。
織田信廣皺了皺眉,這個人可真是一點(diǎn)情面都不留啊,但他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行禮,他不會給織田信秀抓住把柄。
可織田信秀卻依舊上綱上線:“有些人啊,就是自小缺乏教養(yǎng),你說是不是?”
新人登堂拜父,卻被如此刁難,就連一旁的平手政秀都看不下去了,看來三河攻略受阻,主公是憋了老大一口氣。
織田信廣雖然隱忍,卻再也不會任他拿捏,冷笑一聲:“還請館主見諒,臣自幼失怙,自然比不得別人?!?p> 怙者,父也。
織田信廣的意思很明確,我沒有爹,如果你認(rèn)為我沒有教養(yǎng),還不都是你造成的。
“哼!”織田信秀也沒想到他會如此爭鋒相對,可確實(shí)是自己理虧,再說下去,也只是丟自己的臉而已。
但四周卻不乏溜須拍馬之人,一時(shí)間均紛紛指責(zé)織田信廣大逆不道,猶如千夫所指,可他卻始終十分倔強(qiáng),并未服軟。
一旁的嶺與鶴默默對視了一眼,這是什么情況?他們父子兩的關(guān)系這么差么?
看著身旁那個倔強(qiáng)的人兒,嶺有些恍然,原來他在織田家竟然是這般境地,怪不得他會對自己如此執(zhí)著。這一刻,讓她原本心中還存有的功利印象頓時(shí)淡了許多。
而鶴則有些莫名心疼,原來他才是那個可憐的人。想到當(dāng)日他摸著自己的頭,告訴自己一切有他時(shí),鶴鬼使神差地牽起了織田信廣的手。等意識到不對勁的時(shí)候,就想放手,可看到織田信廣那略帶詫異卻又充滿感激的眼神,便沒忍心收回,只得小臉通紅的任由他牽著。
嶺看到這一幕,有詫異,也有心酸,鶴不會真的對他動心了吧??伤莻€很善良的女子,只能安慰自己,這是鶴在報(bào)恩。
為了扭轉(zhuǎn)兩人錯誤的性取向,由始至終,今川義元、關(guān)口氏廣和織田信廣三人都沒有將真相告訴兩人。
“哼!整日沉溺兒女情長,能成何大事?滕妾最喜作妖,果然沒錯?!笨椞镄判氵@話十分刻薄。
以鶴的個性,當(dāng)場就有點(diǎn)忍不了,她何時(shí)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過。
但織田信廣卻比她更先一步:“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臣以為有情有義,總比無情無義的好。不像有些人,凈想著用些陰謀詭計(jì)暗算自己人,我織田信廣是決計(jì)做不出來的。”
他倒是挺懂得維護(hù)人的,在場的女眷對鶴都心生羨慕,鶴自然也心中無比熨帖,算是沒白丟臉,回了一個甜甜的笑臉給他。
其他人聽不懂這話的意思,但織田信秀卻聽懂了。瞳孔縮成了一根針,就像一條毒蛇。他竟然知道了!怪不得一改之前的唯唯諾諾,敢同自己針鋒相對,看來倒是真的有幾分本事。
原來,這之前的刁難,都是想找借口光明正大剝奪織田信廣的安詳城。
安詳如此要地,豈能放在他織田信廣手里?
織田信秀很自負(fù),他自認(rèn)為沒有幾個人能看懂他的謀劃,卻不知道織田信廣與丹羽長秀早就分析過這種可能性了。
織田信秀覺得既然如此,那就沒必要繞圈子,耍這些小把戲了,當(dāng)眾朗聲宣布:“嶺姬身為他國公主,身份高貴,不應(yīng)怠慢,應(yīng)比照濃姬故事,以勝幡四千石為其夫婦二人的養(yǎng)料地。
安詳乃四戰(zhàn)之地,松平、吉良虎視眈眈,今織田信廣新婚,自是新婚新婚燕爾之際,不宜居此險(xiǎn)地,應(yīng)前往勝幡暫居,待局勢安穩(wěn)之后再自行治理?!?p> 以四千石去置換安詳萬石之城,他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更加過分的是,勝幡其實(shí)并不比安詳好多少,勝幡毗鄰清州,勝幡織田雖然名義上還是清州織田的三奉行之一,但兩家的關(guān)系早就勢同水火,那地方又能安全到哪里去?
這就完全是在以勢壓人了,既然你是我織田信秀的兒子,做父親的擔(dān)心兒子安危,幫你換一個地方,那我這般決斷,你定然是沒有拒絕的余地,否則便是太過貪心,罔顧慈父心意,落個里外不是人的下場。
就算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織田信秀的圖謀,可也沒有置喙的余地,畢竟他是以家事的名義做出的決斷,旁人豈有說三道四的立場。
看著十分憋屈的織田信廣,織田信秀緩緩起身,走到他的面前,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沒想到吧?即便你看明白了那又怎樣?雖然不屑于有你這么個逆子,可我是你的父親,我要你往東你就決無可能往西!”
“父親?有這么對待兒子的父親?你就不怕遭報(bào)應(yīng)?”織田信廣看起來咬牙切齒。
“報(bào)應(yīng)?哈哈哈,那是弱者才會抱有的僥幸心理?!?p> “咱們走著瞧!”
“如果說這些場面話能讓你好過一點(diǎn),那你隨意。不過,不要忘記謝過為父的維護(hù)之情?!闭f完,還哈哈大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是他第一次對織田信廣自稱為父,卻不曾想是如此情形,織田信秀狠若至斯。
見織田信秀一直在笑,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為他們父子之間感情是有多好呢。
嶺與兩人離的比較近,多少聽到了一些內(nèi)容,不由為之動容,這個所謂的公公太可怕了,她突然有些擔(dān)心自己名義上的丈夫。
誰料,織田信廣卻在織田信秀最得意的時(shí)候,突然大聲說道:“多謝父親賞賜。”大到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
織田信秀還以為他是服軟:“怎么?現(xiàn)在想通了?想通了就乖乖任我擺布!要不是你,本家早就兵臨三河了,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有的東西!”果然織田信秀是因?yàn)橛?jì)劃受阻才對織田信廣充滿了怨恨。
本來,以織田信秀的個性,是不可能如此喜怒形于色的,可最近身體的不適,讓他很難控制自己的怒火,極易一點(diǎn)就著,這一點(diǎn)其實(shí)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加上他一貫心性狠辣偏執(zhí),織田信廣這里出現(xiàn)的意外,又幾乎斷絕了他東進(jìn)的道路,讓本來天衣無縫的計(jì)劃大打折扣,如此一來自然是滿腔怒火,這個不受他待見的兒子,自然便成了絕佳的發(fā)泄對象。
“是,想通了。”
“識時(shí)務(wù)者為俊杰,你還不算太糟糕。”織田信秀假模假樣的夸贊了一句。
“我是想通了,就怕父親大人你等會要想不通了。”織田信廣看起來有些怪異。
“裝神弄鬼?!比绻@小子還敢整什么幺蛾子,他不介意更狠一點(diǎn)。
“有件事情忘了向父親大人匯報(bào)了,其實(shí)今川義元并沒有將安詳送還給我?!?p> 這下織田信秀有些意識到不對勁了:“那他給了誰?”
“嶺,作為梳妝地送給了嶺!我是不是得多謝父親大人贈地之恩?”
梳妝地,便是大名贈予女兒的嫁妝。在這個時(shí)代,如非女子自愿,她的嫁妝,夫家的人是不能動的,即便她的丈夫也不例外,動了便會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這回輪到織田信廣笑了。
“你敢陰我!”織田信秀勃然大怒,沒想到織田信廣竟然在這里藏了一手,現(xiàn)在這算什么?賠了夫人又折兵?
“父親大人既然做了初一,又怎么能怪我這個做兒子的做了十五?”
“你就不怕遭報(bào)應(yīng)!”
“父親大人,您剛才還在教育我,報(bào)應(yīng)是弱者的僥幸心理,怎么這么快就忘了?”
終日打雁,反被雁啄,如果是旁人也就罷了,織田信秀多少還能想通,可卻被這個最看不上眼的織田信廣給陰了,他是真的壓不住心中的火氣!
連表面功夫也懶得維持了,直接拂袖離去。
可織田信廣卻還沒放過他:“父親大人,轉(zhuǎn)身走人,可不夠俊杰呀?!?p> 這一刻,織田信廣只覺無比暢快!我親愛的父親呀,這才只是剛剛開始,還有許多要等著您來品鑒吶,您可得坐穩(wěn)了!
這些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自然也記在了心里??椞镄艔V厲害如斯,竟然連織田信秀都著了道,當(dāng)真不可小覷!織田家是該有新氣象了!